204、

204、

新年在忙碌中悄然而至。

小的時候每年最後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父親總要哄她說,冉冉乖,今天晚上一躺下,第二天起來就是新的一年了。由此,她便覺得這個節日很奇妙,有種洗盡一切,重新開始的味道。可是,現如今,望着窗外的校園冬景,剩下的只是蕭索。

“老師,整理完了。”

樊映澤遞上來一疊厚厚的獎學金名單,溫冉看過一遍,細心的收好。學期末總是有許多事情需要總結彙報,國貿班的班長每天都要到溫冉的辦公室報到好幾次。

她低頭看了下腕錶,已經是晚飯時間,便收起大衣,對樊映澤說:“辛苦你啦,今天晚上老師請客。”

狀元郎有些受寵若驚地望着她,“老師,真的嗎?”

溫冉立馬怒目相視,狀元郎立刻喜笑顏開。

經濟系的導員辦公室距離葉以禎的辦公室其實很近,她從二樓下來,拐個彎就到了,是向外走的必經之路。她緩慢地向前走去,轉過彎,看見劉斌正往外搬箱子。

劉斌看見了她,笑嘻嘻地沖她打了個招呼:“下班了?”

她點點頭,假裝不經意地詢問:“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劉斌抹一把汗:“這是老闆的習慣,到了年終總要把不用的東西全部扔掉。以往都是他親自整理,不過今年年底老闆太忙了,最近這幾天更是三天兩頭往T市跑,所以這活就託管給我跟程北了。”

她輕輕哦了一聲,最後一節答疑課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他的身影,原來是如此的忙。

忽然劉斌咦了一聲,抬頭看她:“這不是你的報告么,老闆怎麼扔這個箱子裏了?”

溫冉接過一看,果然是她的論文。這個題目她印象深刻,連帶他那時提起時漫不經心的表情都記了起來:“哦,是有些難度,本來是打算給研二學生做論文用的。”

程北湊過頭來,一拍腦門兒:“哪兒啊,是我不小心給扔裏面的。”

說著瞪了劉斌一眼,望着劉斌摸不着頭腦的樣子,溫冉撲哧一笑:“沒事啦,應該沒什麼用了,我拿走就當做留念了。”

反正都是要扔掉的,她也不能太高估自己。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她不可能要求他念念不忘。

吃飯的時候,狀元郎終於忍不住發話了,“老師,你的臉色很難看耶……”

咦?這孩子平時不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么,今天怎麼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溫冉瞪他:“再多話今晚就你請。”

狀元郎抬頭看她,有些敢怒不敢言。

他跟葉老師並不熟,在他看來,那是一種成年男子才具有的睿智,成熟與沉穩,他才多大呀,對於這樣的氣度還只能停留在嚮往的階段。他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繫,除卻他當過他的任課老師之外,就只有一次了。

那次的事情對他來說有些尷尬。那天剛上完一節課,他就收到程語讓他下課晚點兒走的短訊,他有些莫名其妙,卻禮貌地等在了那裏。只見程語扭扭捏捏地站在他面前,磕磕巴巴地說出了幾個字:“我,我喜歡你。”

他聽完之後臉騰地一紅,比她更磕磕巴巴地說出一句話:“不,不好意思,我在大學並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程語不解:“那,那你對溫老師算什麼?”

那一刻樊映澤只感到震驚,而後是心思被窺破后的尷尬和窘迫,說話就有些口不擇言,“這關你什麼事?”結果當然可以想像,程語被他氣走了。男孩兒站在教室中間,莫名地有些沮喪。整個過程太快,他根本反應不過來,此刻反應過來了,他卻把事情搞砸了。

轉身,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卻被門口推開門的那個人嚇了一跳,原本平復的心緒又一次紊亂了起來:“葉,葉老師?”

葉以禎緩步走了進來,輕輕一笑,“我本來是不願意打擾的,但是下一節我的課在這個教室,此刻我的學生正等在門外。”

他的語調很輕鬆,讓他的窘迫緩和了很多,他往外一看,果然有幾個學長學姐抱着書善意地笑。他趕緊收拾好東西:“葉老師,對不起,我……”

葉以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的。”頓了頓,說了一句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的話,“你比她,勇敢很多。”

因為樊映澤是四川人,溫冉便請他吃了川菜,狀元郎感動不已。店內人群嘈雜,她被辣的一頭汗,卻吃的不亦樂乎。

樊映澤驚訝地看着她,“老師,您這麼能吃辣呀?”

溫冉撥了撥頭髮,含糊不清道:“當然。”

她當然不能吃辣,一回到宿舍,溫冉就奔向衛生間,抱着馬桶猛吐。

吐得幾近肝腸寸斷,劉菲菲抱着抱枕站在她的身後。

“冉冉,你沒事兒吧?”

溫冉說不出話,只得擺擺手。

林笙冷嗤一聲:“她能有什麼事兒,頂多折騰折騰自己。”說著擠進衛生間,扔過來一盒葯和她的手機,“電話,另外那玩意兒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塞一片。”

溫冉脊背僵硬了一瞬,漱了漱口,抓起電話,啞着嗓子喂了一聲。

“冉冉姐。”是溫遠。

“有事?”

那頭溫遠沉默了一瞬,隨即有嗚咽聲傳來,她心一沉,即刻起身,向外邊走去,“遠遠,怎麼了?”

電話隨即被喬雨芬接過:“嗨,沒多大事兒,瞧遠遠這孩子把你姐姐弄的。冉冉啊,伯母問你,前天你媽媽生病住院了你知道不知道?”

溫冉握緊手機,靜了一瞬,才低聲道:“我不知道。我媽媽她,怎麼了?”

喬雨芬安撫她:“不着急啊,沒什麼大礙,你媽媽就是腰那兒的老毛病犯了,吃了葯副作用太強,身體一時受不了。”

“那現在怎麼樣了?”

喬雨芬沉吟片刻,說道:“好了好了,快出院了,我也是今天聽說了這件事,才想起來跟你打電話。”

“謝謝你,大伯母。”

喬雨芬笑,“瞧你這孩子,總愛客氣。不過呀,有些事兒冉冉你真得好好想想了。”

“嗯?”她有些不解。

“雖然現在說這話不合適,可是你看,再過一年半載的你就要畢業了,依老爺子的性子呢,等你研究生畢業,一定是要你留在B市的,更何況你戶口也在這裏。”喬雨芬頓了一頓,隨即問道:“冉冉,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怎麼辦?”

電話這頭是喬雨芬意料當中的沉默,她繼續說:“雖然老爺子與你媽媽有隔閡,但是他總歸是疼你的。上一次老爺子與我提起你的婚姻大事,轉天就把洧川叫到了家裏。冉冉,老爺子的心思,你不*明白?”

溫冉:“伯母,我跟趙洧川不是您想的那樣……”

“我當然知道。”喬雨芬斬釘截鐵地說道,“事情可以慢慢來。既然是老爺子出面介紹的,你與他多多相處,與你和你母親,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溫冉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想笑。溫家為了她真是煞費了苦心,她總以為自己不聽話就沒人能奈何的了,卻不料自己的軟肋就掐在別人的手裏——她的母親。

良久,溫冉啞着嗓子說道,“伯母,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溫冉撥電話給母親。溫太太顯然已經睡着,接到女兒的電話有些意外。

“冉冉?”

溫冉握了握電話,忍住鼻頭的酸澀,輕喊了聲媽媽。

溫太太忍不住笑,“這麼晚了,想媽媽了?”

“嗯。”她押着濃厚的鼻音說道,“您最近身體怎麼樣?”

“嗯,還不錯。”溫太太調整了姿勢,輕聲對她說,“前幾天我去醫院做了次複檢,感覺還不錯。對了,前天你的老師和小叔一塊兒到T市來了,還一起來到了家裏。

溫冉立馬坐起,“你是說,葉老師——”

“嗯。聽你小叔說,葉老師還是他在GP的同事。年輕有為,很了不起。”

溫冉沉默,他有多優秀,她最清楚。

“媽媽。”

“嗯?”

“這麼多年,您是不是會經常想起爸爸?”

溫太太愣了一愣,“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溫冉抱着電話喃喃道,“我以前小,不懂得你們之間的感情。我只想問,您有沒有後悔過愛上爸爸,嫁給他,跟他一輩子?”

“冉冉,你怎麼會這麼想——”溫太太幾近失聲,“我從來沒有過。從來沒有後悔愛上你爸爸過。”

這就是答案,溫冉想,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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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勇敢的事(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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