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速之客
見門仆拿起了棍棒,老道趕緊再上前一步,聲音渾厚的喊道:“張員外,老朽乃馬踏嶺道觀的主事,受好友之託,攜徒兒今日到此,頌宴會喜曲,為張大小姐祝賀。”
老道聲音不卑不亢,與破舊的衣着相當不匹配。
張員外聽聞,不禁暗自盤算來者為何人,盤着手上的文玩核桃想了一會,問道:“馬踏嶺?這是何方?管家是請了一個宴會吹喜樂的人,說是方圓百里,最是出名。”
老道拿出嗩吶,朝天一指說道:“老道今日,正是為此而來。”
“哈哈,沒想到,今日頌宴會喜曲的,竟然是你這個雜毛老道。快進去吧,今日好好賣力,少不了你的銀錢,若是沒有干好活……”張員外停頓了一會,住了把玩的核桃轉得更凶,咬着牙齒道:“那你們也就不用回去了。”
張員外滿臉橫肉抖動,又想起之前聽說的張員外種種劣跡,聽得旁邊的行人,不禁心中一驚,暗自為老道與幼童擔憂。
但見幼童緊跟着老道,雙手攤平,兩掌相對,向張員外行了一禮,就要起步往前走去。
“站住,往哪兒里走?”張員外停住了核桃,呵斥道:“正門豈是你們能走的地方?”說罷,對旁邊的門仆道:“去兒,帶他們走小側門去找徐主事,姑爺家馬上到了,好好準備,切莫誤了時辰,損了客家情面。”
張員外說完就不言語,開始把玩核桃,眯着眼睛,望向橫正街頭,顯然,應該還有貴客未到。
門仆只是簡答一聲:“諾。”就走到了兩人面前,說了一聲請字,未等對方應答,就沿着大門往西邊走去,原來是帶他們走後側的小門。
老道與幼童跟隨其後,與門仆相隔三個身段的位置。
幼童小聲嘟囔道:“咱們今天可是來幹活的,不是來受氣的,這大喜之日,張員外未免看不起人了,竟然讓我們走側門,要是把小爺我惹毛了……”
老道斜看了前面的門仆一眼,輕輕踹了一下幼童的屁股,“兔崽子,拿銀錢辦事,就是這麼簡單,你一個俗世修行的道童,憑什麼讓別人高看你,今日好好乾活,可別節外生枝。”
幼童不服氣的道:“莫欺少年窮,總有一天,我要從正門進來,到時候請小爺我來,我都不稀罕,除非是八抬大轎,鳴鑼開道!”
老道接過幼童手中的嗩吶,拿着袖口邊走邊擦的說道:“嘿,你這小子,嘴不慫,吃的飯,全部用來打嘴炮了。”老道看了前面的門仆一眼,轉身說道:“我信你會從正門走進來,但是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
或許是沒有嗩吶的重量,輕鬆很多,幼童類咧着嘴笑道:“你這修道之人,活個百八十年不成問題,若是感應天人,就能成老不死的,到時候咱爺倆就空着手從正門進來,看張員外能把我們怎麼樣?”
老道把嗩吶擦拭乾凈,別在腰間,眉頭一皺對幼童說道:“記住,沒有絕對的實力,不要說大話,到時候誰也保護不了你。”
幼童聽聞,不再言語。眼見前面門仆越走越快,二人腳步跟了上去。
……
跟着門仆走過照壁,穿過門廳,路過二進圍牆,眼前豁然有一片假山水池,裏面各色錦鯉遊動,流水倒映成趣。
水池周邊,有數十位俊男少女,着錦衣華服,正在輕聲交談,看這模樣,想必是今日參與喜宴的貴客,裏面有吏官的後人,也有富商的子女。
這些青州少年郎與閨中少女,平時少有機會接觸,今日自然是詩文墨句,好好交流一番。
在水池旁,是幾座假山,據悉是太湖石製作而成,在假山的東南角,旁邊有一座三層閣樓,窗戶半開,裏面人們進進出出,以紅色服飾居多,便是今日操辦大事的僕人了。
三樓略顯嘈雜,儘是女子的嬉笑聲音。閣樓四周站了不少的精壯大漢,應當是張員外豢養的打手,今日在此,便是不允許喜事有任何差錯。
假山旁邊站着一位頭髮些許發白的人,正安排其他人匆忙的裝扮門頭,看着排場,便是安排喜宴所有事宜的徐主事。
門仆過去耳語幾句,此人不耐煩的揮了下手,門仆回來對二人解釋道:“這旁邊的閣樓便是張大小姐閨房,待到吉時,姑爺家便會從此樓迎親,到時候你就在這裏候着,徐主事吩咐了,你們可先去北邊的偏房歇息,一個時辰之後再來此。”
老道略一作揖,對門仆說道:“多謝提醒,聽候徐主事差遣。”
說完便帶着幼童往北邊走,兩人低頭從人群中路過,或許是穿着實在破爛,相比較在場眾人,着實矚目。華服貴婦與俊俏公子,無不側目觀看,暗自交談。
老道環顧四周對幼童囑咐道:“以張員外的地位,今日還準備如此多的打手,看這情形,怕是有大事發生。你到時候跟緊我,在場賓客太多,我們先去偏房休息。”
幼童轉着眼道:“這肚子,總是不聽使喚,呱呱直叫,怕是休息不好咯。”
約莫正午,外面開始嘈雜起來,隱隱約約有敲鑼打鼓之聲從橫正街傳來,加上人群的歡呼聲,空氣都有略微的震動。
北方偏房,便是張大員外門仆休息的地方。老道翹着二郎腿躺在麥秸鋪就的床上,吃着油膩的大雞腿,喝着陳釀的四月青,聽到聲音越來越近,對旁邊睡覺打呼的幼童說道:“走吧,姑爺接親來了。”
也許是今日趕路太累,幼童還在沉睡,沒有聽到老道聲音。
只見老道把吃剩的雞腿放在幼童鼻尖,聞着香味,幼童瞬間就醒了,抓緊時間啃了幾口,問道:“你這雞腿又是哪裏來的?怕不是從廚房偷的吧?有吃的也不喊我,真不地道!還有嗎……”
老道用麥秸擦了下手,整理了下衣服,就往門口走去:“偷?這種宵小之輩乾的事情,我自是不屑的,我這是去了趟廚房,說自己是姑爺家請來助興的老道,肚中些許空虛,后廚管事聽完,也不遲疑就去與我拿了一些酒食,剛見你太累,也沒有打擾你,等辦完了事,咱們去綠寶居海吃一頓。”
幼童趕忙翻身起來,和老道一起出門,沒出幾步,就看見人群簇擁着一個華服貴公子從假山旁邊走來,約莫二十年紀,身高七尺,長相俊秀,留有青須,頭戴刺繡喜帽,穿着紅色的絲綢喜服,看着做工,只有蘇州的陳錦記的綉娘才能做出來。
勿須多言,便是迎親的姑爺家——寧州富商的小公子,李修言。
雖是來自富饒的寧州,李修言卻並不高傲,儘管與在此賓客大部分都不相識,都抬手作揖,笑容滿面,無論是舉止還是談吐,都穩重大方,只是這笑容,這多了一絲牽強,但是這笑容,更有一種難言的神采,令在場待字閨中的少女為之傾心,在場的眾人也都說盡恭賀之詞。
見剛剛熱烈談話的女伴,此刻卻只盯着李修言,一個青衣少年郎,感覺到被漸漸忽略而憤憤不平道:“哼,無非是仗着家世好,才讓李修言受盡馬屁。我家族的長輩,在寧州也有些生意,據他傳回來的消息,可是聽說李上言他們在寧州可不好過,讓我不用過分和他接觸。免得惹一身的麻煩。”
“是的,所謂的笑臉,也無非是裝出來的。”不遠處,另外一個黃衣少年郎打開手中的摺扇道:“聽說最近他們惹上了一個大麻煩,若不是吉日已定,散發了請帖,準備推遲喜宴呢。”
青衣少年見有人應和,不禁心情愉悅,定睛一看對黃衣少年說:“原來是陳兄,看來大家都知道了。”兩人相視一笑,不再言語。
李修言在眾人的簇擁中,終於到了張大小姐的閣樓下,按照青州這邊的習俗,準備了一些金飾銀器、絲綢布帛等迎取物品,由張大小姐的貼身丫鬟送過去,在場賓客一看,雖是見過世面,但是都發出輕呼聲。
黃白之物常見,珊瑚雖少卻也並非難得,可是一個青色的玉瓶,卻是非比尋常,上面印有歸雲宗的印鑒,應該是李修言重金求得的歸雲宗的某些丹藥,聽說張大小姐從小體弱多病,每到換季之時,極易感染風寒,此等丹藥雖然不能使得白骨生肉,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有了此丹藥也能祛除頑疾,恢復身心,做到穩心固元不成問題。
老道與幼童此刻正站在閣樓底下,看熱鬧的人群早就把他們擠出了一邊,幼童不解的問道:“這是啥,能有雞腿好吃嗎?”
老道敲打了一下幼童的腦袋大罵道:“就知道吃,這是道家煉製的丹藥,裏面擁有名貴藥材,常吃,可延年益壽,比你那雞腿管用多了。”
“那我用不着,小爺我身體好得很。”幼童從懷中拿出剩下的雞腿繼續啃着,等着喜宴的正式開始。
此刻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李公子,好大的手筆啊!”
李修言轉頭看了下來人,皺了下眉頭,不想此人今日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