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蛇蠍後娘
突來的擊打瞬間澆滅了洛迎春的快樂。她即氣憤又驚恐,心跳就像飛奔的野馬,難以控制時速。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最為痛恨的人——岳鳳依!岳鳳依作為洛迎春的繼母,五年來,做盡了繼母的“分內之事”,虐待、欺辱以及毆打,如此種種,對她而言亦如家常便飯。
“你!肯定是!我放在衣櫃裏的錢少了5元!”
岳鳳依高高瘦瘦,臉方眼大,凸出的顴骨猶如清雲灣的山尖,銅鈴般鼓凸的雙眼彷彿隨時會噴涌而出;黑黃的皮膚就像兌了大量清水的醋湯,烏黑粗硬的短髮猶如上了色的細麻繩。遠看像衣架,近看似巫婆,活像電視劇中的母夜叉扮相。
“我不知道!”
洛迎春清楚,縱使她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岳鳳依也不會放過她,她索性硬碰硬,以便早點結束這場鬧劇。以岳鳳依的性子,若是不來一頓毒打,是不會善罷甘的!況且,洛朝乾不在家,就再也沒有人能護着她,就算是洛朝乾在家,也免不了打罵。
岳鳳依惱羞成怒,她雙手叉腰,雙腿分開,氣勢洶洶:
“你個小賤婢,還不承認?”
“承認?我承認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洛迎春也不甘示弱,這些年,她吃盡了岳鳳依的苦頭,飽嘗了折磨人的細碎功夫。岳鳳依就像一個精神病,一有不快就會變着法的對她加以磋磨,比如:誣陷她偷東西、偷錢,打碎碗碟嫁禍於她……
“你讀了幾天破書開始顯擺啦!”岳鳳依咧着嘴,好似禿鷲般,兇狠地盯着洛迎春瘦削的臉;“要不是老娘大發慈悲,你還能念書?你念書花掉的錢可以給輝輝娶媳婦啦,你個賤婢!”
“我念書沒用你一分錢,那是爺爺的錢!”洛迎春坐在濕漉漉的寬板凳上,嘴上雖硬,內里卻驚恐萬分,她強裝淡定,背心和手心滲出了汗珠;“娶媳婦?他才三歲啊,哪個女的願意嫁給他?”
洛迎輝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5年前的夏天,章宛瑛在烈日當頭時分,被奉勇蓮趕去玉米地里鋤草時暈倒在地,被人發現時已是下午。抬回家時,章宛瑛已是休克狀態,可奉勇蓮卻執意不送醫!大院的人紛紛指責奉勇蓮太過狠辣與自私,最後,她拗不過眾人,只好硬着頭皮將章宛瑛抬去了鄉里的衛生院。
山半路上,章宛瑛漸漸蘇醒:
“迎春呢?她在哪裏?”
這是她醒來的第一句話。
“你女兒在家!我們把你送去衛生院看看,已經有人去通知你家男人了!你暈過去了,你記不起來?”同行的鄰居說;
“我不去,我要回去找我的迎春,沒有我,她肯定會被弄死!”
章宛瑛臉色慘白,氣若遊絲,可她卻折騰着,欲起身回家尋洛迎春。
“你是糊塗了?沒有人要弄死她!”
跟在隊伍尾巴的奉勇蓮,急忙跑到章宛瑛跟前,她神色慌張,就好像是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虧心事一樣。
章宛瑛見奉勇蓮緊隨其後,便再也沒有作聲,其他人心領神會,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也未作聲,只管抬着章宛瑛向前走。
章宛瑛的第一胎是女孩,洛世良取名為迎娣。洛迎娣兩個月大時突然夭折,讓人猝不及防!其夭折后的第一時間,奉勇蓮不顧章宛瑛的哀求,胡亂用草席一裹,拉去荒地埋了!當時,大院很多人瞧見奉勇蓮眼含笑意,一臉得意,絲毫無悲傷之色。後來,有人傳言,洛迎娣是被奉勇蓮捂死的,可苦於沒有證據,章宛瑛只能默不作聲。
鄉村衛生院條件有限,無從查知暈倒的具體原因,醫生只能拿出一點治療頭暈的藥片,把一大波人打發了回去。
幾個月後,章宛瑛的身體愈發虛弱,眼窩深陷,瘦弱不堪,雙乳出現不明的硬塊,疼痛發作時滿床打滾。洛朝乾於心不忍,執意將章宛瑛送去了城裏的大醫院。醫院的化驗結果為乳腺癌晚期!對於未見世面的鄉下人,談癌色變!章宛瑛絕望至極,她擔心自己撒手后無人照看洛迎春,便私下苦苦哀求洛世良能善待他們的女兒,可洛世良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如此態度,使章宛瑛病情加重。幾個月後,章宛瑛鬱鬱而終!在她咽氣前,洛朝乾主動向她承諾,會護洛迎春周全,章宛瑛這才如釋重負,安心閉上雙眼……
章宛瑛下葬時,娘家人一個也未出現,就彷彿章宛瑛如同空氣。年幼的洛迎春失去了愛護她的母親,她無聲地哭泣,徹夜對着章宛瑛的相片掉眼淚,哭紅了雙眼,哭啞了嗓子;白天,她四處搜尋章宛瑛的身影,從荒地到樹林,從河溝到田地,她一邊顫巍巍地尋找,一邊低聲嗚咽:
“媽,你在哪兒,你到哪裏去了!”
章宛瑛去世后不久,奉勇蓮花了一大筆彩禮錢,從鄰村找來了岳鳳依;岳鳳依進門后的第二年便生下了洛迎輝。當日,奉勇蓮舉着哇哇大哭地洛迎輝愛不釋手,就像是舉着某件極具諷刺的世俗之物一般;
“哈哈哈……我終於得了孫子咯……終於有孫子啦,你瞧,你們瞧,多好啊!”
她將洛迎輝抱給洛世良和洛朝乾,洛朝乾只是微微一笑,無太大的表情起伏;洛世良喜極而泣,雙手顫抖地接過洛迎輝,激動之情無以言表,眼裏滿含愛意。洛迎春站在一邊,背靠着牆壁,滿懷惆悵;在他的記憶里,洛世良從未對她笑過,平日裏連話都懶得與她說。
洛朝乾輕輕樓過洛迎春,笑着對她說:
“不要怕,我會護着你!”
奉勇蓮抱着洛迎輝在大院裏瘋狂大笑,笑得滿臉褶子,笑得淚水橫飛,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當笑聲戛然而止時,奉勇蓮倒地抽搐,咿咿呀呀,無法言語。就這樣,奉勇蓮再也無法說話、站立,只能整日卧床。所有人都說,她是高興過了頭,血衝上頂,才會如此結局。
奉勇蓮斷氣的那天下午,洛迎春光着腳,輕輕走到奉勇蓮床前搖醒她,奉勇蓮看到洛迎春后情緒激動,不停抽搐,雙手在半空來回顫抖,嘴裏咿咿呀呀,臉憋得通紅。
“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稚嫩的聲音就如尋仇的地獄使者,包裹着整間屋子,那是洛迎春揮之不去的恨。
“大人都說,是你氣死了我媽,弄死了我姐姐,是不是你?我都不曉得姐姐的模樣!”
年幼的洛迎春不知何為仇恨,她只知道,她恨奉勇蓮,她想要她去死。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苦苦掙扎的奉勇蓮,眼裏沒有一絲憐憫。
“啊啊啊……哇哇……”
奉勇蓮怒目圓睜,她大張嘴巴,恨不得起身狠狠揍洛迎春一頓。
打罵欺辱洛迎春,那是她信手拈來的事。
“是你,就是你,你也快要死了,你去陪我媽和我姐!”洛迎春平靜如水,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起伏;
奉勇蓮掙扎着昂起上半身,可很快又縮了回去,她雙眼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就算是到了絕境,她仍然容不下洛迎春,眼中的狠光與殺氣分毫不減。
矗立在陸家院山巔的高音喇叭里,正播放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那是奉勇蓮最喜歡哼唱的歌;有時,她會一邊用棍子擊打洛迎春的身體,一邊哼唱它婉轉動情的曲調,未親眼目睹的人還錯誤的以為她是在陶冶某種情操,或是在做家務。那副從容不迫,使人不寒而慄。
“你說不出話了!你還想打我嗎?還想弄死我嗎?但是你比我先死呀!你以後不能打罵我了,你馬上就要死了!”所有的恨意全部齊聚,化作了戳人心扉的狠惡話語;“你活該,你去陪我媽和我姐!我會一直欺負洛迎輝,一直到他死!”
說完這句話,洛迎春雙眼溢出淚水,她轉身離開,只留下氣憤難當的奉勇蓮在床上又抓又打……她不停捶打,不停呼喊,憋紅了臉,憋腫了脖子,通紅的雙眼充滿血絲,凸起的青筋彎彎扭扭,她不停捶打,不停抽搐……直到喇叭里傳來最後一句:
“今宵別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