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誰還不痛苦
房間內再次靜悄悄了起來,每個人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而唯有阿成似乎帶着一種解脫和釋然,這麼多年,他忍辱負重,他苟且存活,完全就是為了今天這個樣子。曾經幾何時,他衝動地想要回到京城,想要把大小姐交換給冉林宗,就算冉林宗不相信他,只要他還能接受大小姐那就足夠了。
可他也太了解杜月仙了,只要這個女人在一天,大小姐總會有說不盡的危險,只要她不離開冉府,大小姐就沒有一天安寧的日子。他只能在那裏蟄伏,在那裏等待,等待徹底剷除杜月仙歸還大小姐一個公道的日子。
“你們的故事還真是精彩,我聽得都有幾分入迷了。阿成,你幸好當年沒有回來,你知道,當年老爺對你是有多恨之入骨嗎?”杜月仙看着阿成,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微笑。
這麼多年過去,不僅歲月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就連良心都沒有增長多少。
“我當然知道你的手腕,我更知道我的辯解徒勞無功……我更知道……是你……害死了我娘。”阿成攥緊了拳頭,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噓噓噓,這句話可不敢亂說,這無端地冤枉別人是要坐牢的。更何況,那個老太太根本沒用我派去的人動手,他們只一出現,那個老傢伙就死過去了……可惜是有點兒可惜了……不過她也是很幸運的,要讓她知道她有你這麼個不孝的兒子,那不寒心死也得撞牆死。”杜月仙鼻孔一哼,阿成立刻就朝着杜月仙奔去,他要教訓這個給了他半輩子絕望的女人。
“阿成!”蕭拯嚴厲地喝了一聲,阿成瞬間怔住不動了。
“真看不出來,你還是條忠心的狗……”杜月仙冷笑了一下。“既然你們今天給我講了這些,蕭掌柜的,難不成你知道那個女孩子的下落不成?哦……我忘記了,你還有一個女兒……難不成那個就是當年冉林宗的孩子?”杜月仙眉毛一挑問道。
“冉夫人過真是聰明。”蕭拯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我猜對了。難怪我當初第一眼見到那孩子就那麼的不喜歡……看來緣分這個東西還真是一點都不假,我和那個孩子還真是沒有一點的緣分……”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的悔意嗎?”蕭拯道。
“悔意?對誰?對你?對冉林宗?還是對那個孩子?”杜月仙伸出手指指了指蕭拯和阿成。
“如果我曾經有悔意,那這麼多年也都消失不見了。我現在只有悔恨!恨我當年為什麼還留下了禍患,恨我這麼多年對冉林宗還卑躬屈膝!你們誰也不了解我的苦衷,誰也不知道我的苦楚,你們只看到了表面,根本不了解我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資格評論我,做了那些事,至少叫我的心裏痛快過那麼一陣子,只有那麼一陣子,於我而言,這輩子也很少有過的痛快!雖然,只有那麼一陣子!”杜月仙的臉上洋溢着複雜交錯的深情,說不出是苦是樂。
“難道你就不怕遭報應嗎?”阿成氣得顫抖地問道。
“報應?我難道還沒接受報應嗎?我這麼多年人不人鬼不鬼地過着難道還沒有遭受報應嗎?我曾經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個人身上,結果卻換來樂這麼多年的屈辱和折磨,難道還沒有遭到報應嗎?你們大言不慚地教訓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到底哪點值得別人去尊敬和敬仰?”杜月仙漠然的臉上帶着凄涼和肅殺,她怒目而視阿成,她氣急敗壞地看着蕭拯,呼喊聲在房間裏回蕩,彷彿鬼魅一般。
“你們一個個都道貌岸然,你們誰都不理解我,誰都不懂我,誰都不懂。我這輩子就這個命,什麼都要靠自己,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杜月仙沒有說下去,她邁着踟躕的步子向著門口兒挪去。
“或許我今天就不該來這裏,我就知道,來這裏也是沒有用的。從一開始就沒有用,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可笑,我還對你抱有幻想,可笑。”杜月仙有氣無力地打開了門,外面,站着一排人,而每一個人她都不想看到。
首當其衝的是冉林宗,還有他的養子冉安,旁邊還有那個叫她厭惡的封遙,哦,不對,或許她應該就是冉玲兒,還有冉安,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和一個女孩子,而那個女人……杜月仙的眼神從每一個人的身上掃過,絕望地笑了,“人還真齊啊,冉老爺,沒想到在府上都難得見上您老人家一面,在這兒卻看到了。”杜月仙踉蹌地向後退了兩步。
“來都來了,事情還沒有解決,幹嘛那麼著急就走呢?”冉林宗款步上前。
“這真是太可笑了,我費勁了心思,卻成全了你們。”杜月仙看着冉林宗還有封遙,滿眼都是無法釋懷的凄涼。
“也是你的惡毒才拆散了我們。”冉林宗緩緩道,杜月仙不知道的是,站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那個一身修服的女人,正是蕭青蘭。此刻她分外的平靜沒有一點的波蘭,她平靜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我惡毒?這個世上許多人都可以說我惡毒,可唯獨你,冉林宗,你,你沒有這個資格!沒有!”杜月仙被激怒了一般怒吼了起來。
“這麼多年,京城人人都說你是佛爺在世,說你救苦救難,把你看得比神靈都要聖潔!可他們誰知道你在背地裏的齷齪?你何曾又不是人面獸心?這麼多年你叫我生不如死,我想問問你,對我,你的良心又在哪裏?”第一次,杜月仙衝到了冉林宗的面前,她揪扯着他的衣衫,瘋狂地拍打着。
憤怒,發泄,這麼多年,杜月仙第一次敢在冉林宗面前如此地放肆,她也知道,這……或許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她的最後一次了。
冉安和南風見狀立刻將杜月仙從冉林宗的近旁拉開。
生無可戀,或許是對杜月仙此時此刻最好的詮釋,她滿眼凄涼地望着冉林宗,這個曾經叫她幻想無度的男人。她曾經多麼美好地憧憬了自己的婚姻,又多麼美好地憧憬了自己的生活,可真真正正到了冉府的時候她才發現,她來到的不是什麼京城的富豪之家,那是一座冰冷的魔窖。那裏沒有溫暖,沒有同情,沒有親情,甚至沒有溫度。她滿腔的熱火在那裏無處宣洩。她本以為她是鮮活的,獨立的,個性的,可後來她才明白,自己於冉林宗而言,無疑是另一個人的影子甚至是替身。他甚至都不需要一個實際上的影子或者是替身,他只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影子,一個名義上的冉府的夫人。這個人不管是不是她杜月仙還是別人都是一樣的,對他冉林宗來說都是一樣的。
“你已經失去了理智。”冉林宗淡淡道。
“那也是被你逼的!曾經的我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是你,還有你那個冷得叫我害怕的冉府把我給逼的!”杜月仙歇斯底里了起來。
當最後的希望在先是面前徹底地消失,當最後的念頭徹底地破滅,一切都成了大廈將傾的最後稻草。
“是你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在先!”冉林宗慷慨道.
“我傷天害理?你怎麼不問問當年,你是怎麼對我的?我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剛剛嫁到你們冉家,可你呢?滿心都是你的亡妻,滿眼都是你的女兒!請問,冉老爺,我杜月仙在你的心裏什麼位置?”杜月仙凄涼地問。
“我現在可以毫不避諱地告訴你們每一個人,包括你,你這個丫頭!我不後悔把你從冉家弄走!致死都不後悔!因為雖然之後我並沒有得到這個男人的任何關愛,甚至反倒還受到了史無前例的摧殘,可我至少看到了,他也並不快樂!能有一個人陪着我同樣痛苦,你說我這麼做到底值不值?”杜月仙走到封遙面前,她看着封遙的臉,想當年,她剛剛來到冉家的時候,何嘗也不是這樣如花的美貌?
“你瘋了!”冉林宗訓斥道。
“我瘋了!我瘋了?我瘋了?!好多時候,我真想我瘋了,我要是真的瘋了,就可以不去想那麼多的煩惱,我要是真瘋了就可以不那麼的心傷,我要是真瘋了就不用像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當杜月仙白皙的手指在臉上的一角兒摸索了一番,旋即一張做得極好的麵皮悄然撕下的時候,一道清晰的傷疤呈現在了眾人的面前,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冉安更是被嚇了一跳,因為這麼多年,他從不知道杜月仙的臉是如此這般!
“怎麼?冉少爺!被嚇道了嗎?”杜月仙轉向冉安,自從這個孩子進到府內就彷彿和她上輩子有什麼仇恨一般。她討好他他拒絕,她挖苦他他忍耐,她找機會折磨他他隱忍。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杜月仙彷彿找不到任何可以接近的縫隙,於是她就那樣看着冉安從一個孩子變成一個日漸成熟的男人,而他們只間的裂痕隨着時間的流逝卻不經意地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