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談判
直面一張死人的臉並不是遲鈺的個人愛好,她大學念的是經濟,又不是法醫,況且這一隻不知為什麼,渾身發黑,爛掉的部分才翻出來肉色的組織,眼睛像是沒了上眼瞼,只能直勾勾得對着她。
實際上她不害怕,遲鈺也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喪屍的臉,原來一個人感染之後就會變成這樣,無聲無息,身上散發著惡臭,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她愣了很久,想到了李瑩瑩,她會接受李瑩瑩也變成這個樣子嗎?
在遲鈺發怔的時候,那時她的求救電話才剛剛撥打出去,外面的警力進不來,張西重他們還沒有出發,她不知道,自己手上的這塊電子手錶,正在對喪屍產生致命的吸引力。
美女與野獸是童話故事,美女與喪屍就有些不妙了,隨着小黑一步步迫近,懷念和感慨被求生欲取代,遲鈺只能儘力往後仰,背貼着玻璃把窗帘拽在手心裏。人驚懼到極致的時候喉嚨是發不出聲音的,跑,頭腦里想着跑的動作,卻沒有那個勇氣和力氣。必須得讓這個玩意離她遠一點才能跑,遲鈺再次抓緊了窗帘,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借力的地方,她打算抬腿用全身的力氣踹它一腳。這個病毒是被咬了才會感染,二期的喪屍按理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捕殺進食的慾望了,但它還是又貼近了遲鈺,並且張開了黑黢黢的嘴巴。
“不要!不要!”
遲鈺聞聲,和喪屍小黑一起愣了一下,她愣住是因為這聲音太過聲嘶力竭,彷彿這個人要把他的心肺都嘔出來。但是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一直往她這裏靠的喪屍也停住了,沒有眼瞼的眼睛還“咕嚕“了兩下,它的脖子不能轉,因此是全身都慢慢轉向了身後,那個坐在吧枱上持刀的店員。
遲鈺一腳給小黑踹倒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了店員臉上的表情,他滿眼都是眼淚。看樣子,唐朋生是有救了,只可惜這倒霉孩子也差點嚇背過去。
“它能聽懂你的話?”遲鈺搬了兩張桌子把自己這裏圍起來,又把防狼棒拿在手裏,不停喘氣,“勞駕,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喪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根本沒有要打擊報復遲鈺的意思,它彷彿忘了自己剛剛要幹什麼,直直對着廚房吧枱就走了過去,那個店員不躲也不閃,還是一臉的淚和難過,彷彿在看一場他不能阻止的希望幻滅,腳步聲都扎在他心裏。“小黑,不要咬人……我們說好的,你不能咬人……”
遲鈺是安全了,唐朋生炸毛了,他時而看看喪屍子,時而看看店員,腦子完全不能理解這兩邊在搞什麼東西,有那麼一瞬間他都想往前撞上脖子上的美工刀撞死得了。
那個渾身發著惡臭的黑色的喪屍,終於拖拽着它的腳步走到了他們面前,它並沒有靠近自己的飼養員,而是繞着他轉圈圈,然後,一屁股坐(其實是癱倒)在了他旁邊,還順腳踢了吧枱的凳子,不知道是腿僵直收不回去還是鬧脾氣。啊,“鬧脾氣”,多麼擬人化的手法,遲鈺心想,我得趕快把“喪屍也是人”的這種錯覺給糾正回來,而且這個店員看起來也需要糾正。
“我叫阿楚,”他終於回答,低着頭看向小黑的樣子,誰看了都直呼“這孩子魔怔了”。遲鈺則想,不怕你有感情,有執念,萬事大家還好商量;就怕你無欲無求,我的這個愛玩挖掘機的小朋友恐怕就有去無回了。想到這裏,她不禁一陣懊惱,早知道剛剛是她去交換做人質就好了。
不過瞬間遲鈺就想通了,就她這樣的小弱雞,還是別給警察叔叔添堵了,她就貼在玻璃窗前面就挺好的,揮舞着沒什麼用的小棒棒,等着王子來救唐朋生小公主。
說著王子,王子就來了,這遲鈺還剛跟着這個叫阿楚的店員說上了話,一束正道的光就透過窗戶玻璃打了進來,不過不湊巧,沒有瞄準綁匪,只打在了離窗戶比較近的遲鈺的腦門上。
什麼玩意這是!這是哪家的營救團隊,怎麼專門往綁架犯的雷點上蹦迪呢?!
急中生智,反客為主,小機靈遲鈺立刻轉頭可憐巴巴看向阿楚:“這也是……你安排的?”
阿楚被她流氓般的演技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也思考了起來:“不是我,我上哪找這種人啊。”遲鈺也點點頭,說,對啊,我看你今天發作也挺突然的,一定是臨時起意,不像有什麼安排,啊對了,所以你今天為什麼跟那個人吵架啊阿楚~
唐朋生聽見一聲嘆氣在他頭頂響起時,就知道這個人完了。這個女人簡直就是情感忽悠大師,明明那天跟他吃早飯的時候那麼生冷,冷得就像剛從大潤發生鮮櫃裏拿出來的帶魚,感情這是收放自如啊。直男小唐瑟瑟發抖,所以為什麼還要通過相親找對象啊喂!
店員阿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我馬上就要死了。”
遲鈺嚇了一跳:“也沒有!如果咱們態度良好沒有造成重大人員傷亡,頂多就是去地下通道里挖地鐵!”求求你,千萬不要人生無望,絕望的綁匪比哭泣要媽媽的肌肉猛男還要難搞啊。
阿楚卻搖了搖頭,並不接她的話,他告訴遲鈺,今天來吃飯的人,非說端上來的雞湯里有黑色的髒東西,一定是他們養的小黑在裏面投的毒,他們好幾個人,現在想來應該是商量好的。拿着微信群里的群發消息講的頭頭是道,說有關專家稱,現在這些喪屍已經開始往供水系統和他們吃的食物里投毒,企圖擴大感染增加它們的隊伍。這個消息一在附近傳開,原本借用他們餐廳進貨通道搭夥吃飯的人,都紛紛不樂意了,找了這個茬要他們把小黑趕出去,不然就向有關部門報告,關了這個店的進貨資質,大家誰也別吃了。原本是在商量的,但是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遲鈺和唐朋生進來的時候,剛好就是他們都吵昏了頭的時候。
遲鈺還沒開口,地上的小黑突然又開始動了,它先在地上拖拽着身體爬着走,走到有小階梯可以借力的時候,終於顫顫巍巍躬着身子站直了,直直往門口走,又貼在了玻璃門上。
這個時候,張西重到了,他也注意到了那束正道的光,五分鐘后,被金鱗子揍得嚶嚶哭泣的肌肉猛男,摔成一坨,在天台上“唉唉”叫喚。
“我告訴你,今兒裏面的人要是少一根毫毛,你就不要幹了,我去把你正面標準像放大洗出來,貼在大街小巷,讓所有喪住民都認識認識你這個忘關瞄準燈的蠢貨!”
張西重問道:“綁匪是什麼訴求?”
過了一會兒,電話就接通了,果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他的綁架目標,遲鈺小東西。她聲音聽上去小心翼翼的,先“喂”了一聲,又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斟酌下一句該說什麼,才能既表達信息還不能惹到兇犯。
“警官你好,我是人質。你們是誰派來的人?”
張西重回答:“人質你好,我們是來跟你們談判的,這通電話,餐廳里的人都在聽嗎?”
遲鈺瞬間把音調提了半度,她聽出來了。他也聽出來了。“我們都在聽,但是只,只有我能跟你們說話。”
小毛鑽進了車裏,把實時的監聽信息放在張西重面前給他看。張西重指了指電話,口型是“敲擊”,小毛點點頭,一個有規律的指甲點聲一直隨着通話,很有可能是遲鈺在向他們傳達秘密信息,問題是,這是什麼密碼呢?
小毛在筆記上寫:“摩爾斯?”
張西重搖頭,他聽到點聲的時候就開始按摩爾斯翻譯了,甚至翻出一句國罵,而且這麼危險的情況下,遲鈺都不是從事情報或者通訊工作的,她怎麼會選這麼吃力不討好的碼?一定是別的,她能最快速度傳達出來,又只需要肌肉記憶的有規律的碼。
小毛想到了:是輸入法。遲鈺直接用了輸入法的數字,手機的鍵盤總是字母和數字組合在一起,平時聊天打字,最熟悉的就是自己的手機輸入法,五筆還是拼音?
張西重卻直接給出了答案,他比出了一個“九”。26鍵數字太多,遲鈺用的是九鍵的碼,二到九,八個數字,用九鍵鍵盤能迅速輸入很多文字,這丫頭在某些方面還真是絕頂聰明。
小毛和大毛,一個抄數字,一個按手機,不一會就把雞湯店裏現在的人員分佈情況,還有發生衝突的基本信息搞了出來,小毛甚至還畫了一個地形圖,因為被門口那位仁兄過於驚嚇到,所以在那個位置打了個大大的“X”。
另一邊,張西重和遲鈺的通話還在繼續,他深知不能持續太長時間,他很擔心她的安危,為此,這次通話他就問了綁匪一個問題,就是什麼要求。當然,由於只是一個單向的,沒有討價還價餘地的詢問,果然也沒有收到什麼好的反饋。
那名叫阿楚的店員的要求是:把那個喪屍小黑治好。
聽聞此言,別說裏面的人質是怎麼想的了,外面的都快要不幹了。好傢夥,一片嘩然,這年頭一個人為了一個喪屍搞綁架案,還讓不讓正常猴子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