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大約便是某年某月某日,什麼支出多少,像極了普通的賬簿,可疑的便是哪個“什麼”只用了一個圓圈代替,整個看來都是這個圓圈的支出紀錄。她皺眉翻看,目光卻落到幾個月前的日期上,一連兩個月支出極多,那種時候,她尚住在慕容澈府內,具體一些便是慕容澈去地方前那兩個月,她隱約只覺似要抓住什麼,一一看下去,卻在那一行小字下面發現一個“南”字,她不覺皺眉,這個南字指的是方位,將這樣一個方位記載在這裏,想來是隱諱的記錄著一些東西,看得出神,她眼前卻出現他的臉,清俊的面容,何時看到她都那般溫柔的笑意,許是她太想留住那種溫暖,才刻意去忽略他眼眸中清風一般的憂鬱顏色。到頭來,她還是傷了他,在他臨死前,深深的傷了他。
她曾想攔住他不讓他去的,倘若她那晚她拉住他,他或許就不會那麼輕易的離開,如果他不離開,他也許就不會死,而如今,她也只記得他不想告訴她實情,還是她主動找的秦泰才問出他的去向,可是他的離開,也只是為了護着她和她的子女。
“聽聞地方上連續有幾位大人歿了,死因不祥,皇上秘密派大人前去調查,就在這幾日啟程。”
南!秦泰的話隱隱的在耳旁回蕩,她才憶起宋之程和陳書遠的管轄地就是在南方,如此看來,便是暗衛向這兩位大人送了些什麼過去,兩個月後兩位大人斃命,然後,皇帝又派慕容澈前往調查……
她不覺猛然僵在那裏,手指微微發起抖來,打得那紙頁微微作響,這樣賊喊捉賊,這樣冠冕堂皇的派他過去,不過是一個連環套,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她胸口狂跳不已,兇手已經找到,慕容澈的死因也已清楚,她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可她還什麼也不能做,現在時機未到,她不能親手殺了他為他報仇,卻還要強顏歡笑的留在那個人身邊,等待着,為著她想一起廝守的人等待着……
殿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皇帝低低的嗓音隱約的響起,她才猛然回神,方將手中的賬簿的收拾好,皇帝已經大步進來,見她手上拿着繃子低頭一針一線的綉着,抬眸看過去卻是上次未綉完的盤龍紋樣,唇邊不覺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道:“也快到你生辰了,想要什麼?”
拂影不覺驚的手上一抖,抬眼看他,忍不住嗔道:“走路這般沒聲息,想嚇死人不成?”皇帝見她跪坐在案旁的氈毯上拿着那針仔細的穿線,也不到御案前做,只在她身側坐下,明黃的刺繡龍袍靠着那雪白的雲裳緞子,依稀可聞她身上淡淡幽香,他邊取笑邊道:“這時候膽子倒小了。”拂影只抿唇淡笑,皇帝只見她揚唇淺笑,眸光盈盈,只如春風漾漾,不覺低聲笑道:“朕有時候不覺會想,一直這樣下去也是好極。”她手上又是一抖,極細密的線側過針孔,仍未穿過去,不覺皺眉,皇帝笑吟吟的接過她手中的針線,迎着光舉到眼前,想來那針孔太小,他一雙丹鳳眼不自覺地眯起,狹長的目光只見灼亮愉悅,拂影抬頭看他一眼,遂又低下頭,這時他卻突大笑道:“成了!”
抬頭一看,果見那金色絲線穩穩的穿進了針孔,因被光一照,只見細細的一層銀光附着,射到他臉上,連着那笑意也攏了一團迷濛光暈,拂影忙接到手裏,失神笑道:“倒是真成了。”皇帝心情甚好,腦中靈光一閃,又道:“朕那日嘗過一道黃蟹羔子尚且不錯,是取上百隻雌蟹的蟹黃又配百合細細的蒸了,過幾道工序方才得一塊,朕命他們多做幾塊來,你也嘗嘗。”拂影正要說不餓,皇帝已朝外面揚手,見的曹應田在吩咐一個內監,只道:“你親自去,這些奴才們笨嘴本舌的也不知傳成什麼樣子。”曹應田見狀忙應是,轉身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然多時都不曾見曹應田回來,拂影有些心事重重,見皇帝興緻正好,欲覺煎熬,忙找了個借口出來,她不想被人瞧見,只順着那牆角亂走,卻猛聽得極低的哀求聲從那廊檐下傳過來。
“乾爹,您先給孩兒一些,眼看就要到期了,孩兒怕,孩兒受不了疼。”
那聲音尖細,像極了宮裏當值的內監,拂影聽着奇怪,這時卻從那廊檐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滾一邊去,你想早要,咱家還想呢,想吃么,有膽到萬歲爺那要去!”
曹應田急的直跺腳,氣的咬牙:“小兔崽子,滾開,我還要向萬歲爺回話呢。”那內監卻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曹應田一腳踢向他的腦殼,那內監疼得抱頭,曹應田這才甩開他,急匆匆的走了。
那內監卻是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身體抖得像是個恐懼的小獸,拂影方才朝他緩緩走過去,淡淡問道:“沒事吧。”那內監一驚,抬起頭來看她,認出拂影忙又低下了,慌亂道:“奴才見過夫人。”拂影不由笑道:“你方才對曹總管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只見那內監身子又是一抖,她抬眼看他,也不過一個尚未弱冠的少年,臉色發白,瘦瘦弱弱的,便放柔了聲音溫和道:“莫怕,總歸不過是個物件……”她滿眼狡黠,偏頭問道:“你可是要那個,我倒是可以幫你向聖上提一下。”
那內監方才抬起頭來驚怯看她,見拂影目光柔和,復又低下,身子倒是沒有那麼抖了,自拂影入住長清殿,所有人都知皇帝獨寵慕容夫人,氣吃穿用度皆不下於御用之物,六宮之主的皇后也早已成了擺設,若是她說兩句話,皇帝定有一句話是聽得。這樣想着,他卻突然撲上來,拂影微微一驚,不覺向後退,他卻跪在地上死死拽住她的裙角,顫抖着手苦苦哀求:“夫人,多給奴才些藥丸吧,奴才誓死效忠皇上,只要,只要多給些奴才一些,奴才……”他痛哭流涕:“奴才死也願意……”她聽得半分困惑,半分猶疑,只順着他的話笑道:“那藥丸可是分三六九等呢,你和曹總管食得恐還不一樣,你倒說詳細些。”那內監情緒激動,求葯心切,也未想其中有詐,忙道:“回夫人,是紅色的,這麼大……”他伸手比劃蠶豆大小的樣子,忙又道:“夫人,和奴才一起當值的許多兄弟們都和奴才一樣巴巴等着呢,還望夫人和皇上提一句,早些發放,奴才們也少受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