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鬧上門來
“媽!”江小虎急得直跺腳,“我能不管嗎,爸不在,你根本頂不住啊!這事兒啊,你別管,我來!”
他不由分說撥開王喜鳳,衝到雜物房拿了一把鐵鍬,攥了攥,還挺結實的,這才來到大門口,嘩啦一聲把門打開。
門口站着的幾個人,分別是大伯、大伯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還有年歲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侄子。
按說,這些都是他除了父母之外,最親的親人了。可誰想到,這些親人如今卻因為一尺地反目成仇。
最讓江小虎震驚的還不是他們,而是橫在他和他們之間的那個躺在棉絮里的乾癟老太。
鋪在地上的破舊棉絮都發黑了,看不出被料的本色,散發著騷臭味,也不知多久沒拆洗。
而躺在裏邊的,是讓江小虎又愛又恨的人——他的奶奶。
當初父親弟兄倆分家,大伯把體弱多病的爺爺踢給江小虎家,自己則把當時還算健康,能幫着幹活的奶奶領走了。
後來爺爺生病,又因為大伯一家不斷鬧騰,給氣得病發身亡。奶奶也沒好到哪去,年紀大了,中風偏癱。
健康時能蹦能跳,大伯母最多酸言酸語說幾句難聽的。可現在病倒在床,她可就糟了大罪。據說吃不飽穿不暖,天天窩在廢棄的豬圈那張木頭床上,都生了褥瘡。
現在,老人瘦的皮包骨頭,卻也羞於見江小虎。畢竟當初她偏心,分家時偏袒大兒子一家。現在卻要被掃地出門了,怎有臉見小兒子和小孫子呢?
大伯膽兒小,見侄子怒沖衝出來,嚇得趕忙轉身要走,被他老婆一把扯住。
“你給我站定,怕啥?”母老虎吼道。
其實經過白天的事,母老虎已經不敢再小看江小虎了。這小子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弱不驚風的弱雞了。
各位看官,要說法治時代為何還要看拳頭,皆因這裏是農村啊。村裡人有村裡人判斷是非的方法,有他們解決問題的手段。
母老虎有倆兒子倆孫子,江小虎卻是獨苗一根,這就是今晚她仍舊敢來找茬的底氣所在。
拉住沒出息的老頭,母老虎雙手叉腰,不看江小虎,反而衝著四周看熱鬧的鄉鄰開口了。
“來來來,大家吃飽了沒事,都來看好戲!不是都愛看嗎?別走,聽我說!”母老虎大嗓門,足能穿透整條街,“他們霸佔我家地,那可是一尺寬的地啊!能種多少糧食?”
街上原本是一些吃完飯遛彎、遛娃的老頭老太,後來逐漸多了一些出門看熱鬧的鄰居。
大家蹲在牆根,站在門口,趴在牆頭,一個個看得不亦樂乎。人群中,有兩個新鮮面孔,穿着時尚長相氣質明顯與農村姑娘不同的女孩。若是江小虎看到,一定能一眼認出她們——那兩個年輕的支教老師。
叫於雪的女孩,遠遠看到,禁不住吃一驚:“是他?還好,他沒有受太重的傷。”她禁不住鬆口氣。
同學兼閨蜜丁麗麗也認出江小虎來,一撇嘴:“果然是個臭流氓加大無賴!”
於雪沒說啥,隱隱感覺這事兒可能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樣。
“這是一尺地續集啊!”
“這劉翠花,可真能鬧騰。”
母老虎劉翠花雙手叉腰,開始訴苦。無非就是嫁過來時家徒四壁,孝敬老人還要把小叔子當兒子養。後來分家,她把所有好東西都分給小叔子,現在小叔子一家居然成了白眼狼云云。
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聽了,簡直要落淚三分,感慨長嫂如母,世風日下,小叔子不是個東西。
總之,是非顛倒黑白不分,今天江小虎算是徹底開眼界了。
劉翠花說的那真是嘴角冒白沫,把自己都給說感動了。當然了,她老頭、兒子孫子都知道咋回事,只覺得臉上臊得慌,還得為她站台。
說完之後,她叉腰沖大伙兒道:“現在我是老的老小的小,自己腰椎間盤也突出,沒辦法養活這老太太了。我把她送還給她小兒子,這沒錯吧?”
大傢伙兒都是知根知底的,誰不知道她家啥情況。聽她這麼說,都嘿嘿地笑,偶爾有插科打諢的,也只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江小虎感覺這隻母老虎段位太高了,在言語方面,自己和老娘捆一塊都不是她的對手。
但是,咱可以揚長避短不是?比如,你不是覺得你家人多拳頭硬么?咱倒是可以比一比,到底是我一個人拳頭硬,還是你們一家子拳頭硬!
雖說小時候奶奶老是偏心,把好吃的都給兩個堂哥藏着。但她畢竟是自己的奶奶,江小虎再恨她,又能恨到哪去?
他彎下腰,把被窩往旁邊挪了挪,拍拍奶奶的手:“您別急啊,問題肯定會解決的。”
老太太流出兩行渾濁的淚,歪着的嘴角嗚咽着,流下了口水,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
江小虎走下台階,站在街上,和大伯一家對峙。
王喜鳳也衝出門來,當她看到躺在地上的婆婆時,禁不住愣了一下。過去的一幕幕都湧上心頭,酸甜苦辣咸,百般滋味讓她說不出話來。
縱然對婆婆有萬般怨言,如今老人的凄慘晚景,還是讓她心疼了。
她顧不得管兒子和妯娌,趕忙蹲下來,把老人安頓舒適一些。這一幕被村民看在眼裏,也都在心裏感慨。
有人說了:“這王喜鳳是個善良的女人啊,當初她婆婆和大嫂那麼刻薄對她,她也不記仇。”
也有人說了:“如今這年月,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欺。看見沒,做人可不能學王喜鳳。”
真真說啥的都有。
安頓好婆婆,王喜鳳走下台階,與兒子並肩站立。
“大哥、大嫂,你們這是何苦呢?我們小輩的事兒,不要牽扯老人……”王喜鳳沖母老虎道。
江小虎的大伯江鐵柱羞愧萬分,躺在台階上的畢竟是他親娘,他心裏怎不難受?奈何身邊婆娘兇悍,他也只能自保。
江鐵柱低頭不說話,漸漸被老婆兒孫擋在身後。母老虎劉翠花卻將嘴一撇,冷笑道:“呀,這紅口白牙的,好話都讓你說盡了,壞事都讓我們辦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說完,她兩手一叉腰,水桶一樣的身子往前踏一步,簡直快趕上王喜鳳兩個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