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前夕【下】
()路西法笑笑,很薄很浮的那種:“我要知道的是,你為了誰而欺騙我。”
蠻月剎那間有一種被看穿了一個洞的錯覺,前胸直透後背,無遮無攬只有冷風吹過,心也因為這股寒意猛地抽緊,蜷縮成一團沉甸甸地往下墜落。
她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直直看進他的眼底:“不為誰,只是想知道真相,因為我討厭時不時有人對我說些關於你,而我卻一無所知的事。
那種感覺就好像身上沾了什麼黏膩噁心的東西洗不掉。
問你,你又總是說等我長大了再說,可在你眼裏我似乎永遠都太小。
我曾經想,知不知道其實都沒關係,因為就算你是個壞人也無所謂,但是別人知道得比我多會讓我非常不痛快,所以我要知道,為了可以理直氣壯地不在意。”
她靠過去貼在他臉頰上摩挲,這個行為一多半是因為劫后重逢的眷戀,還有一小半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潛意識裏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平息怒火。
她放軟了聲音道:“你說過怕你的人很多,崇拜你的人只怕更多,可是我既不怕你也不打算崇拜你,我只要你做我的路可,好也罷壞也罷都是我的,容不得別人說三道四。
比如靈鷲族,就算是你設計剿滅的,難道我還會替莉亞報仇找你算賬嗎?
不,死者已逝後悔無益的道理也是你教的,所以有什麼必要瞞我?
況且我喜歡新奇刺激你又不是不知道,秘密的基本原則就是要從頭藏到尾,你不能指望我知道它的存在了之後還假裝沒看見,我也試過自欺,可那長久不了。”
她頓了頓,抬起一隻手在他臉上慢慢撫摸着,聲音愈加輕淺,低低地像夜深人靜時的喃喃私語:“你不要忘了你說過,我受的罪吃的苦感受的傷痛都必須是你給的。
所以即使真相再慘不忍睹,我也希望是你來告訴我,而不是隨便誰強迫我聽。
我還想證明自己長大了可以獨立完成一個計謀,因為能騙過你我就能騙過所有人。
他們怕你是因為你手裏握着他們見不得人的秘密,崇拜你是因為你太強大無法超越,所以只能把你擺在一個高高的祭壇上,小心翼翼地供奉仰視。
我不要那樣遙遠的距離,我要變強,直至能靠近到聽得見你的心跳。”
她貪婪地吸入熟悉的氣息:“你看,硬要說為了誰那也是為了你,所以我不打算道歉。”
挑釁和耍賴的意味明顯得甚至猖狂,路西法從鼻腔里發出模糊的哼聲,手臂卻將她勒得更緊。
蠻月瞥了一眼逐漸昏暗下來的長窗,將頭埋在他頸側,用一種說不出是興奮還是害怕的聲音低低地說:“不過你可以選擇報復……你知道,我是凌晨一點過出生的。”
沉默了半天的路西法終於開口:“是一點二十三分,還差七個多小時。”
他將她扒下來單手摟緊,又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答應由你自己解決,可是想這麼矇混過去,卻是不能。”
說?還是不說?蠻月飛快地掙扎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道:“被他抓走已經夠丟臉了,還聽了一晚上你這樣壞那樣陰,想起來就不痛快,我現在不想提!
倒是你先前說到卓雲飛,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路西法的眼眸頓時沉了沉,審視她良久之後,慢吞吞地開口:“好,不提也罷。
卓雲飛……嗯,他父親是化羽族的族醫,也是一位狂熱的基因改造研究者,偏執到不惜拿自己做實驗,可惜實驗過程中服用太多不明藥物,死得很早。
他三四歲的時候我母親就發現他性格上有重大缺陷,執拗冷硬到難以理解的地步,想着單親家庭不利於他成長,加上那時我父親殷勤追求,就帶着他嫁進高特家族。
可是完整的家庭也沒能改變他分毫,姓也一直不肯改,更不承認我父親,外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即使見過的也只當他是某個遠方親戚甚至傭人。”
“十歲那年他被長老們證實為最佳祭師體質,從此離開了我家,十年間他的能力漸漸強大得令人驚訝,並且很快被選為族長,但偏執的先天缺陷也越來越明顯。
他認定如果化羽族當年沒有被靈鷲族殺得所剩無幾,他的父親就不用費盡心力研究基因改造,也就不會早死,我母親也就不用改嫁。
可是那時靈鷲族人數眾多又居無定所,所以直接面對面廝殺顯然沒用,他也無可奈何。”
路西法垂下眼帘,將蠻月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上,低沉遲緩的聲音彷彿被長窗外的夜色漸漸籠罩住一般,沙沙地有些模糊:“那一年我被困住,他對我說,沒有目標和理想的人活着已經多餘,還妨礙整個種族豈不是死有餘辜,想自由,那就想辦法證明自己有用。”
頓了頓,忽地問:“寶貝兒,你見過卓雲浩,就沒奇怪過他是混血卻為何有翼耳嗎?”
蠻月一怔,不明白他怎麼一下子又扯到卓雲浩身上,不過之前她連純血統繁衍這件事都不知道,自然不會去懷疑,想了想老老實實答道:“沒想過,為什麼?”
“因為他父親是靈鷲族人。”
“啊?不是異族不能結晶懷孕嗎?”
“是沒錯,不過這些年化羽族就沒停止過實驗,他們靈鷲族人整天四海為家,偶爾消失一兩個也不會察覺不對勁,卓雲浩就是卓雲飛的父親唯一成功的一例試管嬰兒。
而他父親作為試驗品受祭司操控,既不能反抗也無法逃走,不過是個傀儡。”
“沒人在意他這個基因標本,不過我卻看見了機會。”淡漠的敘述既不是炫耀更沒有得意:“人類那種好的想要,要不到就妒忌得不惜毀掉的陋習,稍稍挑撥一下就足夠引發自相殘殺,選中西吳不過是因為這種特色在他們這個民族身上更為明顯。
卓雲飛親自操控他殺人遁走,錄像記錄自然不會少,恐慌一旦造成後面的事就簡單了。”
他輕聲笑笑:“我說過,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其他人的生死與我無關,雖然緊接着我們又被下了‘情牽’導致我依然不能去看你,不過在當時,這樣的交換條件我自然不會拒絕。
一直沒提是因為還不想讓你知道卓雲飛這個人,他連我都不放過又何況是你,不過現在有了歃血書他就不能傷害你,所以告訴你也無妨。”
他低頭吻在她的額頭:“滿意了?可以吃飯了?”
蠻月遲疑,她抬頭看着他帶笑的眼睛,只覺心頭那根刺若不趁現在拔出來,遲早會長進肉里腐爛成無法癒合的傷:“……那一年你到底做了什麼會被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