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歸來【上】
懷疑,是藏在心裏的魔鬼,喜歡誘惑你不停地猜測,並且錯誤地相信那個猜測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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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陰晴不定地看了她許久,然後慢條斯理地說:“寶貝兒,你該升職了。”
蠻月微微一愣,她這團長也就才做了大半個月,而且很多團員都還是剛訓練好的。
“旅長?太快了?”
“不。”路西法笑了笑,笑意卻涼涼的浮在表面上:“是師長。”
蠻月頓時反應過來,默然片刻低聲道:“等我打完克蘭頓。”
小小的聲音透出些許歉意,確實愛煞了面對面和敵人廝殺的感覺,可是這痛快的代價太大了,他受不了,她也捨不得。
“已經打完了。”路西法又撥開她耳鬢的頭髮,臉色愈加難看。
蠻月偏了偏頭不讓他看自己的耳朵,卻被他捏着下巴扳了回來:“現在才知道躲?”
避不開乾脆撲過去抱緊,把頭埋在他頸窩處控訴:“那也是因為想你想的!”
話是實話,行為卻絕對是耍賴,路西法沉默。
“……痛!”蹭蹭,繼續賴。
路西法將她扒出來,半笑不笑地說:“你從流血殺到凝結才喊痛,不覺得太遲鈍么?”
蠻月眨巴眨巴眼睛,彎彎地笑了:“你不在,喊給誰聽?”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賴,路西法一直陰沉的臉不自覺的柔和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蠻月立刻滿臉期待地問:“你剛剛說克蘭頓打完了,什麼意思?”
路西法瞅着她,狼眼越來越深,手臂越收越緊,彷彿看不見她臉上污七糟八的血和塵泥,彷彿要這麼活生生將她勒進血肉里,很難說那是疼惜還是咬牙切齒的恨意。
良久,他輕輕嘆了口氣鬆開她,習慣性地伸手想去捋她的頭髮,觸眼卻是只剩下半截的耳朵,聲音一下子又陰沉了:“北隅的西吳軍敗給了卡洛斯,你又佔領了萊爾斯,敗局已定,‘尖刀’駐地那邊的西吳大部已經開始撤退了。”
一邊說著一邊往大廈外走去:“‘洪水’師正往這邊趕,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叫馬逸超處理善後的事,你不用去了,那邊沒醫院。”
蠻月一怔:“現在就回拉達城總部?”
路西法瞥她一眼:“四十八小時內可以生物培植,現在不走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
“可是武振……”
“直接送回德府。”路西法冷冷地打斷她:“你總不會以為軍區醫院能治得了他?”
“可是……”
“寶貝兒,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再瞥她一眼:“更不要跟我說即使超過四十八小時也還可以做人工的,我不可能允許那種事發生。”
嫌惡的語氣令蠻月愣了愣:“為什麼?又看不出區別。”
路西法忽地側頭盯着她,沉沉的聲音透出十分危險的氣息:“你是我的,全身上下每一寸都是我的,不能少一分,更不能假半點,寶貝兒,記住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特別慢,彷彿是想要一個一個刻進她腦中,永遠不會忘記。
蠻月忽然覺得有點冷,就像寒冬里暖烘烘的房間開了一下門,冷風呼啦刮進來又立即被重新隔絕,可能只是眨眼間的事,但反差太大以至於那感受深刻得想忽略都不行。
她獃獃地看着他轉回去的側臉,挺而直的鼻樑和緊抿着的唇,在白慘慘的高射燈光下顯得很冷很硬,剎那間,曾經熟悉的輪廓變得有些陌生。
這真的是自己熟知的路可?不確定是懷疑的開始,而懷疑是拒絕相信的潛意識。
默不作聲地任由他抱進車裏,看着他熟練地編好飛鷹碼發給馬逸超,不確定又多了一點。
傑克•梅西少將賣他人情,柯妮那樣的身手隨便做了個少校無人察覺,馬逸超從卡洛林一路跟隨甚至拋下了武家軍,魑魅自由出入空禁監控網修改程序,還有那些混血保鏢……
這是一個無心政治,滿世界逍遙的家族首領會做的事嗎?
她沉默地看着他發送,胸口越來越堵,說不出那是什麼,可就是難受。
那些斷斷續續聽見過又隨即遺忘的話重新變得清晰起來,她模糊地感覺到身周像是有一張透明的網,正在慢慢收攏,而她是困在網中央不自知的獵物。
路西法發完轉過身來看了看她,卻沒像往常那樣解釋什麼,只是默默地將她攬過去坐在腿上,拿出急救箱,不緊不慢地開始清理她的臉。
天氣太冷,血污幾乎凍成了厚厚一層冰渣子,完全看不見下面是否還有別的傷口。
他下手很輕,一點一點極有耐心的擦着,雪白的消毒清潔棉漸漸變成紫黑色,然後一塊一塊被他扔進金屬盤裏,堆了滿盤。
擦到耳朵邊上時他的臉有些發白,手卻不停,依舊穩穩地繼續清理。
蠻月被他扳着下巴擰着頭,無法看見他的臉,可是那根綁住心臟的細線一下一下拉扯着,越來越深地勒進肉里,痛得那麼緩慢而細緻,抽絲剝繭一般綿長,覆滅一般無處可逃。
他試圖捋捋她的頭髮,可是黏得太狠都結成了塊,他放棄了,轉而開始解她的紐扣。
薄呢外套已經皺得不成樣子,血跡把曾經深灰的顏色染成了濃黑,上面東一塊西一塊沾滿塵土,花成難以形容的一團團污穢。
外套啪嗒一聲扔在地板上,緊身防寒衣也被扒了下來,路西法沉着臉看了看她身上染血的白襯衫,動作有些粗暴地幾下撕掉,然後扯過條毯子將她裹住,按進懷裏抱緊。
都不說話,彆扭的靜默着。
過了好一會兒,他低啞地喃喃:“我後悔了。”
……所以,從現在開始要把我關起來?
路西法沉默,過了許久才貼着她被捂得有些發燙的臉說:“你會不快樂。”
輕輕一句話像涼涼的水流過焦灼的胸肺,堵在心口上那點莫名的不舒服淡了。
也許他不像表面上那樣無欲無求與世無爭,也許他藏了很多不可說的秘密,也許他甚至是一個壞人,可是他對她好,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而且這份好無關‘情牽’,因為若只是礙於你傷我痛的綁縛,那麼關起來才是正確的選擇。
蠻月忽然覺得只要還有他,還有自由,他要做什麼,怎麼做,都無所謂了。
殺敵時的忘我興奮漸漸褪去,疲憊在她將那些不確定推進腦海深處某個角落後兇猛地蔓延上來,她閉上眼睛,靠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到達軍區醫院時她還很迷糊,拉達城簡陋的城牆在冬日的午後陽光下顯得很單薄,積雪很深,上面壓滿了裝甲車的履帶軌跡,像一堆凌亂的拉鏈橫七豎八交錯着,封住傷痕纍纍的大地。
路西法將她抱下車時她愣了愣,這可是北戰區總指揮部,滿地都是武家軍,就這麼進去?
她下意識地想下地自己走,一動之下才發現自己沒力氣,而且肌肉酸澀骨骼僵硬。
“……飛回來的?”她小聲而懊惱地問。
“嗯。”
“我又暈過去了是?”
路西法看了一眼正往這邊跑來的一組急救醫護兵,將她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緊了些:“飛行二十分鐘昏迷三個小時,比上次好多了。”
又轉身對身後一人道:“告訴柯妮和穆瑞,接到卓雲浩就直接回德府,不用過來了。”
那人答了一聲:“是,主人。”登車離開,蠻月卻禁不住激動了:“卓雲浩有消息?”
“不遇上西吳退軍的話,凌晨應該就能到達‘尖刀’駐地。”
蠻月還要再問,那組醫護兵已經跑到面前,刷刷一排軍禮后最前面別著上尉肩章的人道:“戰地醫院只接收軍人,請出示飛鷹證或軍牌,如無證件請轉至拉達城市醫院。”
路西法從蠻月脖子上解下軍牌半笑不笑地遞給他,那上尉接了過去一看頓時愣住,一張臉飛快地漲成紫紅色,大冬天額頭上竟然逼出了細細的汗水。
“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么?”路西法好整以暇地問。
“啊!是!”那上尉回過神來,有些慌張地再行了軍禮,又衝著身後連連揮手:“擔架!”
“不必。”路西法撇下那組人自顧自往醫院禁區內走去。
那上尉急對身邊人吩咐了幾句,帶着其餘人等大步跟上。
“武家軍居然有人不認識你,寶貝兒,你這頭領做得太失敗了。”
蠻月看看他身後那組還處於震驚中的醫護兵,不以為然地說:“不認識我很正常,北戰區開打到現在這還是我頭一次來拉達總部,又沒穿軍裝,一般人都不會想得到啊。”
路西法瞥她一眼,笑笑卻沒再說什麼。
所謂的戰地醫院其實是一所半廢棄的學校,大部分教學已經毀於炮火之下,只剩下兩棟還算完整的矗立在操場旁邊,俯視着周圍排列整齊的軍用帳篷。
廢墟看上去被大致清理過,除了來往的救護車和巡邏兵看不見任何其它機動車輛,如果不是外圍高架的鐵絲護網,這裏幾乎算得上幽靜祥和了。
路西法踏上階梯,後面立刻上前一人替他們按下自動門按鈕。
蠻月彆扭地瞥了開門那人一眼,俯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問:“你打算就這麼進去?”
路西法隨便“嗯”了一聲繼續往裏走。
蠻月為難地看着他,想說這不符合規矩,可是不符合規矩的事這段時間已經做過太多,實在沒什麼說服力,況且耳朵修復之前想讓他走怕是不可能了。
正在不知怎麼好,前忽然響起一記響亮的剎車聲,隨即一叢急促的腳步聲追了過來。
她探頭向後看了看,默默嘆口氣,現在再說走也來不及了。
“丫頭!”方力遠和留守拉達城的石天帶着幾個將領快步上前,也顧不上理會路西法怎麼會在這裏,匆匆打量了一遍,連聲問道:“哪裏傷了?”
路西法側頭看了他一眼,腳下卻不停留:“方少將,這種問題還是讓醫生來問。”
算不上特別無禮的話卻帶着一絲不容忽視的寒意,方力遠愣了愣,不明白這隱隱的敵意從何而來,真要追究他才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不是嗎?!
不過到底是年過不惑之年的人了,先後輕重自然分得清楚,他轉頭對自己的副官低語幾句后再次跟上:“請跟我來,徐大夫已經在十二號手術室準備了。”
路西法看着一臉尷尬的蠻月笑笑,也不再說什麼,跟着他往電梯方向走去。
“方伯伯……呃,方少將,我……我只是耳朵傷了,沒什麼的。”
蠻月期期艾艾說完立刻懊惱不已,這副渾身無力只能被他抱着走的樣子,給誰看見都會以為她受了多重的傷似的,可又不能告訴人家那是飛行的後果。
方力遠果然怔了怔,又打量她一遍,見她雖然軟軟地趴在路西法肩頭,卻是面色紅潤眼眸晶亮,確實不太像有重傷在身,詫異地看看半笑不笑的路西法,乾咳一聲道:“啊……那啥,檢查一下也好,耳朵……耳朵那也是需要做手術修復的嘛。”
十二號手術室顯然是高級將領專用的,雖是臨時醫院卻也分出來一間休息室,簡單地擺放着幾張沙發,相連的那間房裏撐着雙層便攜式離子膜手術間,淡淡地散發出消毒水味。
外層隔膜入口處站着一個中年醫生和兩個護士,見他們進來,那兩個護士立刻上前想將蠻月接過去:“請將病人交給我們,手術室禁止外人入內。”
路西法恍若未見,目光直接越過她二人落在那醫生臉上:“徐大夫?徐明么?”
中年醫生兩步上前,一張臉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可蠻月就是覺得他的表情很古怪,而且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而慌張,倒像是嚇着了一樣。
“是的,我是徐明。”
路西法笑笑:“請教徐大夫,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也算外人么?”
“不不。”徐明連忙答道:“您不是外人,可以陪伴。”
“不要。”蠻月立刻低低地說:“你不要看。”
路西法瞥她一眼卻不理會,徑直走進手術間坐在手術台上,接過護士遞過來的離子膜外罩替她穿好,自己也胡亂套了一件:“寶貝兒,你為什麼總是過後才想起來擔心我?”
蠻月語塞,也是,之前那麼糟糕的樣子都看過了,現在不過取樣做培植又矯情什麼呢?
“嗤嗤——”兩聲輕響,霧狀消毒劑從上下八個角噴洒出來,手術間重新恢復無菌狀態。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還算是趕在今天之前更新了【擦汗
要開學了,又要飛了,唯一的不同就是行李不用自己收拾,可是要聽很多很多的教育和囑咐。。。。
但願回去后不用花太長時間倒時差,不會又生病一個月,還有寫文可以順利點【虔誠禱告ing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