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多石
“就是此石嗎?”
水潭邊,兩道虛幻人影相隔三丈而立;元清收回目光,傳音問道。
“沒錯,”司貴珍回道,言詞間不自覺多了些欣喜:“沒想到竟能有絕憂草伴生,還開到了七葉,運氣真不錯!”
“絕憂草?那是什麼?”元清不解問道。
“沒見識,”司貴珍回嗆道:“天地輪轉,萬物生滅,陰陽也。離渡石離幽渡死,雖生於陰絕,但實為陽極,自然就有極陰之物與之伴生,便是這絕憂草。”
“此草甲子而抽芽,百歲而開花;初開為三葉,每十載而增一葉,至九而登極。凡俗觸之,當即血脈凍結而亡;修士服之,則可滋養神魂,壯大陰識;而對於鬼道陰物而言,那便是大補珍品,仙草上藥。怪不得有鬼王盤桓在此,嘿嘿,正好拿來給我入葯。”
司貴珍如是說著,只是落在元清耳中卻只有“陰陽”二字。
“想我煉劍伊始,就是以動、靜、剛、柔四種劍意凝結劍胚,卻是無意中合了陰陽玄理。如今欲結金丹,除了了卻塵緣,看來也應從此入手。所謂調坎離,抱龍虎......”
正想着,又聽女修傳音道:“月滿中天,此獠要開始吞引月華了,準備動手。”
果不其然,隨着其話音落地,月光下煙氣翻湧,凝化出一具清瘦女子象。
但見白衣飛揚青絲舞;眼波幽幽,如秘水深潭;秀眉婉轉,似青山遠黛。
女子現身後,先是隨意打量了一番四周,隨後便仰面向月,微張秀口。
只見月華傾倒,如銀絲一線徑直落入女子胸腹,其周身亦隨之漾起陣陣幽光,好似碧水泛波。
幽光漸盛,結而化繭,將女子完全包裹在內,與此同時,有低淺嗚鳴響起,彷彿少女喃呢。
便在這時,司貴珍傳音道:“好了,動手吧。”
說完,其便身形一晃,退到了礦道口,手中還多了張赤金玄符;而元清則飄然落向水潭,斷水劍緊扣在手,蓄勢待發。
接着,少年探手,長袖中閃過一道白芒,將那離渡石連同絕憂草一齊收入儲物袋中。
也就在這時,嗚鳴聲戛然而止,並一轉化作凄厲哭嚎;半空中光繭崩裂,散作鬼氣陰風瞬間卷過整座地洞。
鬼王重現身形,三千青絲已盡作白髮,長衣血染,一雙幽瞳燃起青碧鬼火,攝魂奪魄。
然而下一刻,卻見流光一閃,停在女子身旁,正是那張赤金玄符。
玄符煌煌然,倏忽化作十丈赤金火鳥,橫蓋其頂;火鳥振翅,急轉而下,捲動赤焰如潮,金焰如幕。
這一番變化只在剎那,那鬼王猝不及防,沒有任何動作便徹底淹沒在焰火洪流中。
而元清與司貴珍則在這焰火掩映下,一者祭紗絲,一者起劍遁,化作一藍一銀兩道虹光先後出了地洞,向著外間疾馳而去。
至於那“和塵掩月神符”,早在女子現身時,便被陰風鬼氣破了個乾淨。
然而,光焰燃盡,還為玄符,只在須臾。
片刻后,一隻赤磷血爪憑空出現,將之攥在手心;隨即碧火騰起,將其化為灰燼。
而後血爪消散,還作黑紅煙氣,徑直沒入石壁,消失不見;煙氣之中,隱約可見兩點青幽鬼火,詭譎森然。
另一邊,憑藉玄符拖延,十餘里礦道,元清與司貴珍二人已飛掠近半。
正當其行進間,突然,司貴珍眉頭一皺,喃喃暗道:“這麼快就掙脫了?嘶,是有點麻煩。”
說完便長袖一抖,甩出十餘張金黃符籙貼在礦道四壁。
後方元清見狀,目光先是一凝,隨即念頭一轉便知定是與那鬼王有關,是以不由再提了一分速。
果然,短短不足盞茶功夫,便見黑紅煙氣自礦道上壁驀然鑽出,顯化赤磷血爪,一拍而下。
爪尖黑氣縈繞,聯結成索,將二人圈禁在內;爪心碧焰升騰,不見灼灼光熱,反生刺骨陰寒。
面對此等情形,元清當機立斷,就要使出身劍合一之術,強闖突圍,不過還未等其出手,司貴珍便屈指彈出一顆青湛圓珠,射向血爪。
圓珠約龍眼大小,上繪銀紋,與血爪相接,頓時爆出隆隆轟鳴;大片青藍光焰綻放,如烈陽融雪般將血爪瞬間消融殆盡。
血爪既破,那黑氣禁索也隨之消散,二人趁此機會,驟然提速,沖了出去。
卻道數個呼吸后,青藍光焰漸斂,絲絲縷縷黑紅煙氣自礦道各處滲出,聚合翻湧,重鑄女子鬼軀。
其身形與之前相比差別不大,只是氣息稍有跌落,雙瞳中兩簇鬼火升騰,跳躍不已。
然而下一刻,卻見銀芒乍現!
虛空中,兩條銀光電蛟驟然顯形,並在剎那間貫入其後背,彷彿銀鏈穿骨,將之定在半空。
電蛟之上,無數細密電光順勢浸染其周身各處,封住氣機,鎖定神魂,使之動彈不得。
遠處,司貴珍嘴角一揚,自語道:“這下應該能困它一時半會了,就是可惜了我這顆‘春曉震雷’。”
一旁元清聽到其這番言語,不由心頭暗道:“看來這結丹修士,就算傷重跌境,一樣有無窮後手,遠非築基修士所能比。日後若是再遇上類似人物,需加上十二分小心才是。”
終於,在過了大約盞茶功夫后,二人出了礦道,回到那處主礦洞中。
一入礦道,司貴珍便轉身揮袖,將陣旗盡數收起。
元清見狀,不解問道:“前輩這是何意?”
司貴珍淡淡回道:“那鬼王精通土遁之術,尋常陣法於它而言皆同虛設,又何必浪費呢。”
“原來如此,多謝前輩明言。”元清點點頭回道,隨後也將陣旗收起,二人未在多言,繼續前行。
又過了片刻,二人終於離開礦脈,來到外間。
然而,還未等其稍松心氣,鬼煙又現:煙氣聚合凝結,幻作猩紅長針,攜如墨黑霧,直衝司貴珍而去!
元清見此,當即執劍在手,連斬七下;與此同時,司貴珍也張口吐出了一隻晶白圓環。
但見劍光皎皎如彎月,接連一線,斬向長針;圓環凌空輕旋,點點晶光在其中心彙集,凝化為鏡。
鏡中波紋蕩漾,映照長針其形,呼吸間竟化虛為實,凝出一根相同長針,投了回去。
只是,縱然劍氣鋒銳,也只能破開些許黑霧便消融殆盡,難以為繼;那圓環所投飛針倒是穿透了黑霧,直擊其本體,二者相持了片刻,最終還是不敵鬼王神通,寸寸碎裂。
長針繼續射向司貴珍,十數丈距離可謂是轉瞬及至,不過經此一番消耗,其威能倒是少了大半。
於是,司、元二人再度出手:前者凌空輕點,圓環內那水鏡隨之崩解,化作晶光碎片堆疊在前,凝結為盾;後者一聲清鳴之下,巨劍橫空,終是使出了身劍合一之術。
“叮!”
一聲輕響,長針穿透晶盾,撞在那圓環之上。
圓環通體輕顫;司貴珍頓時面色一紅,噴出一大口鮮血;巨劍緊跟而至,在一陣刺耳銳響中,終將長針絞成漫天煙氣。
煙氣渾渾然,倏忽而散,轉眼間又如百川歸流般重歸礦脈。
司貴珍張口收回圓環,霎時又噴出一口鮮紅;元清則解了身劍合一之術,放出雲翼珠,托起司貴珍,破空急急而去。
臨走前,司貴珍看向那礦脈入口,一咬牙,又抖手甩出一張金銀兩色玄符。
玄符迎風而漲,數個呼吸間竟成雷雲之形;雲團內,金銀兩色電弧翻轉糾纏,發出陣陣轟鳴,蓄勢待發。
下方,礦道內,煙氣聚合,鬼王復現。
看着頭頂雷雲,其眼中碧火明滅,過了半晌,其終是返身回到地洞深處,沒有再追。
......
天柱山以北,不知多少萬裡外,一座素樸古城中。
一道五彩霞光劃過天際,落在城中心,宮宇內,白玉大殿前,現出一人一獸兩道身影。
人着五彩霓裳,面若繁花,眼似流霞,赫然是那元嬰大妖,綵衣;獸兩尺大小,通體雪白,形似狸貓,眉心處生有淡金豎紋,正是麒麟真脈,玉見。
二者先後入了大殿。
大殿之中,擺有香爐一尊,形制巨大,足有十餘丈高低;香爐之前,有一金袍少年負手而立,正是麒麟真主,玉王。
綵衣見到玉王,當即單膝跪地,恭聲回稟道:“回王上,綵衣幸不辱命,將小公主帶到。”
“雪兒,還不過來!”玉王未理會綵衣其言,衝著小獸低聲喝道。
小獸聞言先是昂首哼哼了兩聲,而後才一個縱躍,跳到玉王懷中。
骨肉入懷,玉王臉色稍霽,放出神念,很是探查了一番,隨即臉色又一嚴,訓斥道:“驕縱任性,違命不尊,從即日起,罰你禁足六十載,再敢私自跑出去,就給你丟到煉妖塔裏面去!”
然而這一番呵斥,小獸只做置若未聞,自顧自跳上其父寬肩,頭臉相貼,摩挲個不停。
玉王見其這番姿態不由心頭一軟,有再多嚴詞也難出口,只能輕聲說道:“好了,你母上還在閉關,過陣子再隨本王一同前往,這幾日你就在這宮中玩耍,莫要在跑出去了。”
小獸輕哼了一聲,算作回應;玉王笑笑,回頭對綵衣說道:“幸得公主無恙,本王恕你無罪。”
說完抬手虛攝,自其眉心抽出一點赤金光焰,收回掌心,消失不見。
光焰離體,綵衣頓時如蒙大赦,立即叩謝道:“多謝王上聖恩!”
玉王微微頷首回道:“好了,你下去吧。”
“是,綵衣告退。”
......
終山,夏谷,青玉閣樓內。
劍光閃過,還作玉符,停在女子身前。
女子屈指輕彈,劍氣青翠如玉,沒入玉符中;隨即玉符輕顫,傳出少年冰冷聲音:
“時機已至,可去玉麟城還因果,斷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