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血氣
下山可真當不是那麼容易。
在外人看來，這韶山簡直就是一堵竄了老高的綠牆，不說翻越，就連在山上走幾步都難。
因為山上綠植頗多，幾乎遮蔽了所有視線，甚至地面上都佈滿了大塊青苔綠蘚，所以也就別說路了，你能不能保證下一腳能站穩還是個問號。
當然這是外地的普通人來，在董復跟着小姑娘衛雲這裏，小姑娘衛雲似乎是沿着某條特殊的路線，董復感覺自己每一步竟然都踩到了實處。
果然是靠採藥吃飯的，看來還真是有幾分本事，董復暗道。
但即使是這樣，半空中的一些藤絡也是夠煩人，小姑娘身材苗條，柴刀揮幾下自己就背着大竹筐就過去了，但董復體型比衛雲大了兩圈，所以董復就經常能享受到枝條輕撫身體和臉的感覺，只是在每每即將碰到一些帶刺玩意的時候才夾着一根包裹了靈力的金針划幾下。
要是只董復一人，也不用追求啥腳步平穩啥的，直接跳坡就行了，即使摔倒了也沒啥事，頂多衣服更破點……
但現在條件可不允許，只好跟着前面那個矮自己不止一個頭的小姑娘，沿着被完全擠滿的“路”。
小姑娘早早的取出了一把柴刀揮舞，董復一看見這柴刀就兩眼泛着光，可惜衛雲正在專心揮砍前方的藤蔓，並不清楚後面董復的異樣。
柴刀還是一把普通的柴刀，但董復卻是想到了爺爺，當年爺爺跟自己在山上生活的時候也經常提着把柴刀開路。
唉……
衛雲提刀極穩，加之柴刀打磨得鋒利，小姑娘只一揮一砍，枝條盡數斷掉。
本沒有路，但當砍掉了枝蔓，地上竟奇迹般地出現一條並不是很明顯的小路。
走的人多了便成路。
但少數人一直走，何嘗沒有屬於他們的路？
董復見衛雲如此乾淨利落，暗道她果然是經常上山，若是換了自己，雖然也跟爺爺跋山涉水過，但畢竟已經過去很久了，換上自己開路也未必有這般幹練。
當然那是針對之前的董復，董復也只是下意識的把衛雲跟之前的自己比。
換做現在，無論是以築基境的修為，還是體內莫名其妙的那股力量，即使不用刀，只需一根竹片，亦或是自己手上正在把玩的一根極細的金針，都只會比小姑娘的柴刀更加鋒利。
小姑娘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嬌小的身段，水青色的衣衫淡雅，雖只是背影但也極為出眾，在這小世界倒也少見。
要知道鍾靈神秀這個說法還是有理可據的，靈氣不僅僅使山川神秀，更是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居住在其間的人。
所以說凡間的女子姿色跟修行中人不說要差一大截，但肯定整體來說是要遜色幾分的，也不排除少數女子天生沉魚落雁，連仙子見了都要嫉妒幾分。
但修行中人畢竟經過了靈力的熏陶，而靈力來自天地，所以修士天生較與凡人多了幾分靈性，這主要體現在氣質跟性情上。
所以凡人眼中的仙人出塵而清冷。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修士何嘗不是視凡人為芻狗。
董復這獃子依舊沒有改變他的優良作風，壓根就沒朝小姑娘多看一眼。
要說美女，她還真是見了不少，雖說年齡長了幾歲，董復也開始對身邊的異性感興趣，但也頂多是多看一眼而已，也談不上什麼男女間的情事。
但這可不代表身邊的同齡人沒有留意到董復。
且不論修行之事，董復體內流淌着東皇一脈的血脈，賣相自然不差，平時身着小弟子的白衣倒也顯得風度翩翩，院裏不少女修倒也留意到了他。
怎奈董復一向深入簡出，根本就沒給別人追求的機會。
但要是真的有人來追自己了，董復當時多半會不知所措，隨後冷靜下來后斷然拒絕。
因為，某獃子……
這也就直接導致，在他眼中，對這個小世界的稀奇遠比這個闊耐的小姑娘來的強烈。
“等會把你送下山，我們就此別過，算是本姑娘瞎了眼白救你了！”
小姑娘狠狠地翻了個白眼，依舊沒有回頭。
董復笑着嗯了一聲。
感受着更加稀薄的靈力，估摸着也應該快到山腳，不覺輕笑，這次小世界的遭遇可以之前好多了，起碼沒了那個糟心的姬發，董復想了想，也該開始打算一下之後的行程了。
但現在，萍水相逢也是緣分，本是他鄉之客，此生何必再相逢？於是董復又多看了幾眼衛雲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還暗暗希望衛雲轉過身子，自己可以多看一眼衛雲。
董復也說不上自己為啥會那樣想，但他自己清楚得很，自己絕非對她有意思。
小姑娘步伐變得緩慢，片刻便止步，手中柴刀還未停歇，只見她再次舉起手臂。
柴刀輕划，砍出了一道光。
也不是說本身剛剛就是那麼黑，但茂盛的藤蔓遮天蔽日，完美的遮住了所有日光，此時才顯得如此強烈。
小姑娘繼續劃了幾刀，然後踏出了這篇綠海，董復緊跟在後面，從容跨過地上小姑娘開闢出的通道。
“看，前面就是路了，沿着這路往前走，不出半個時辰就到了我家，繼續順着路走，百餘里路便到了郡城。”
小姑娘一股腦說了這一大通話，也不顧董復如何回答，便徑直踏上小路前行。
董復愣了一下，看着小姑娘背影遠去，以手覆面，長嘆了一聲，又跟着小姑娘走。
……
“啊啊啊，你怎麼還跟着我呀！”
小姑娘啊啊啊怪叫了幾聲，用手指着不遠處跟着自己的董復，臉上的表情極為豐富。
董復無奈苦笑，攤了攤手：“不是你說去郡城的路是這條嗎？”
“你你你…”
董復：“……”
二人就這樣在這條破舊官道上走着，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後來也算是混熟了些，董復告訴了小姑娘自己名字叫姬發，還說跟師父學武出師，正在自己遊歷。
之所以這樣說，還是因為既然認識了，就應該“坦誠相待”，而且剛剛自己跳坡被小姑娘看了去，要是沒些本領也說不過去。
小姑娘倒是沒怎麼懷疑，但也是嫌棄的看了看董復現在的一身打扮，反正衛雲是覺得董復更像是個乞丐。
董復也是知道了小姑娘衛雲家裏只有個哥哥，但爹娘打小就不見了蹤影，以及她家世代是這裏採藥的村民。
董復還在思考自己下一步該幹嘛，郡城是一定要去的，記得在上一個小世界裏的那個小鎮裏就有黑石宗的駐點，想着要是附近的修真門派還是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只能去世俗王朝的京城了。
想到這裏董復就皺眉，雖說感覺這小世界靈力還是很稀薄，也就出個元嬰境頂天，董復自忖打不過也逃得掉，但京城之地向來卧虎藏龍，鬼知道裏面會有什麼。
嗯？一股極其細微的血氣飄來。
換做尋常築基，甚至是金丹修士還真的未必聞得間，但董復畢竟還有這東皇血脈，對於血氣天生敏感。
要知道中古時期能力壓血族的唯有伏羲，其血脈對血族有着一定的壓勝作用。
董復看着衛雲窈窕的背影，剛剛解釋了一通小姑娘已經不生氣了，其實董復也想不通小姑娘有什麼需要生氣的地方，但書里說過女人心海底針，自己還是不要多想了。
他鼻尖微抖，感受空氣中微弱的風，知道了血氣是來自前面的方向，據小姑娘剛剛說的，前面是村莊的方向，也是董復的目的地郡城，從郡城飄來的血氣自然不可能，那麼這血氣只可能是從衛雲的村莊裏飄來的。
聞到血氣的一瞬間董復便想通了此節，但他自然不會跟小姑娘說，也不會第一時間趕去，要知道連風都能吹來血氣的距離對於董復如今的腳力來說還不算多遠。
但董復根本沒理由那樣做。
修者修的是道，吸食天地靈力鍛造本身，而其本身已經不能算作是原原本本的凡人了。
而就算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每日每夜其外部毛屑脫落與再生，其內血液新舊交替，如此幾年，你能說幾年前的的那個人就是如今的那個人嗎？
所以說，如今作為修者的董復跟之前在爺爺身邊的凡人董復有很大不同。
董復微微轉頭，看了眼前面半個身位，相距三四步遠的小姑娘依舊蹦躂，好好沒走幾步路便扭動身子蹦一下，董復看的有點迷了。
他很熟悉這種感覺，但也離得很遠了。
修者修心修力，舉步維艱，特別是一些散修修行，在容易獲得的修行資源大部分被修真家族門派霸佔后，便是每一步都與天爭命了。
修真界自古就不缺少這樣的事。
一群散修就為了一壺好一點的丹藥而大打出手，而那丹藥可能是門派家族裏的弟子壓根看不上眼的。
類似這樣的事情不在少數，特別是某些秘境遺藏出世，這時候就連門派家族都不能一手遮天，此地無疑就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而凡間的一切對於壽元悠久的修者來說意義已經不大，因為所謂的瑣事於大部分人的修鍊都會造成干擾，一些修者要不是到了某些修鍊關隘必須入凡世，可能他們都不會往凡間多看一眼。
這也是為什麼修者好結廬而居，伴靈山而修行的一個原因。
董復雖然不至於那樣，但也是受了這整體氛圍的影響，明知這血氣來自前方村莊而無動於衷。
其實董復也不是對這件事沒感覺，只是屠殺此事他已經在東皇秘境親眼目睹過了，而且還是自己的族人，他的感觸只會更深。
尤其是看見那些婦孺病弱族人被蚩尤氏無情屠殺時，董復當時就幾乎遏制不止自己的恨意，恨蚩尤一族，也恨背叛的羿族，更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還是修為太低呀。
血氣更甚，董復已經不是聞到那麼一絲了，再往前走，就連身為凡人的小姑娘也感覺到不對勁了，衛雲抽動鼻尖，仔細聞了幾下，似乎還不確定，看了眼神色嚴肅的董復。
董復點了點頭，“這味道應該是從前面飄來的”。
小姑娘頓時就懵了，她報着的一絲僥倖徹底破滅，其實她自己也聞到了，而且她自幼辨識藥物，使得她的嗅覺比尋常人要更好幾分。
但也終究是凡人，經過靈力的滲透，加上東皇一脈對血氣獨有的感知力，董復自然是早早聞見，只不過董復是不會表現出來罷了。
似乎是味道更濃烈了，衛雲眼睛終於恢復了幾分神采，她扔下背上的大竹筐，右手仍舊提着那把開路的柴刀，似乎是忘記了董復的存在，直接飛奔向前。
董復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嘆了口氣，一踏步便把自己帶飛，刻意壓了踏步的聲音，但還是幾步就竄到了小姑娘身後不遠處。
董復看過不少死亡，但不代表他就真的能接受別人死亡，尤其是這個挺可愛的小姑娘白白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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