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回
()蒼家對紮根了兩百多年的大雁朝而言,算不上什麼大家族,在皇城立足也只有百年。七路中文】
在大雁朝的開朝皇帝打天下的時候,蒼家的祖先還在山野牧羊。一直到開國盛世之時,出了一位喜好擴充疆土的野心帝王,從東海掃蕩到西邊的雪山,再從北邊的荒漠打到南邊的叢林。因為年年征戰不休,出了很多靠軍功上位的將領,蒼家也在其中。幾代能將積累下來軍功,讓蒼家在皇城有了一席之地,澤被了後代。
蒼嶙山屬於蒼家第二房嫡子,按照排行進了蒼家本宅的大門,也只會被大家稱呼一聲‘二少爺’,或者‘二公子’。
大少爺,自然就是蒼家大房的嫡長子蒼君遙。
杜青墨這輩子幾乎沒有踏進蒼家本宅的大門,上輩子去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對蒼君遙的印象也只得‘吃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一句。
蒼君遙是個相當能忍的人物。早年就父母雙亡,周圍鷹伺狼候只差要把他拆得支離破碎好瓜分家產了,可他硬是忍人所不能忍,自己找了二房的蒼老爺認作了爹親,把自己這名正言順的大房嫡子龜縮成了二房的二子,求得棲身之所。
成長的歲月中,從雲端跌落塵埃,被人嘲笑、欺辱和諷刺之事他從不為外人所道,就算遇着心思狡詐挑撥離間的,他也能夠從容應對,博得了一個儒雅的名聲。好在,族中總有一些長袖善舞之人懂得雪中送炭,亦有族長明裡暗裏的保護,讓他平安長大,且脫離了蒼家二房的控制,在外地謀得了一官半職混得倒也逍遙自在。
上輩子,蒼家追隨着二皇子頗為得緣,致死杜青墨也不知曉蒼君遙的所思所想。一直到這輩子,杜青墨琢磨着復仇,蕭無慎謀划著將二皇子一黨一網打盡,變故之下蒼家二房大廈將傾,蒼君遙自然而然的就出現在了蒼家大宅。
杜青墨剛剛知曉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把手中的帳薄停了下來:“這番過去定然不會善了了。”
蕭無慎正依在屋樑上叼着一個酒壺小酌着,聞言笑道:“惡有惡報,只是時候未到而已,想來那蒼君遙等着這一日也等了許多年。蒼嶙山是自己送了把柄到對方手上,蒼君遙不好好利用就怎麼對得起過去吃下的苦。”
杜青墨道:“好歹也是一家人,就算有蒼君遙在,二姑娘和三姑娘真的會聯合外人對付自己的親哥哥?”
“問題是這位親哥哥現在要賣妹求榮。七路中文】他不仁,那位二姑娘又哪裏會義道。”
杜青墨嘆着氣,對比了一番兩輩子中蒼嶙山的不同之處,忍不住皺眉:“蒼嶙山的性子越發不堪了。”
蕭無慎嗤笑一聲:“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背靠在木樑上,“在天牢的時候,蒼老爺曾要求蒼嶙山一力承擔所有的罪責,把謀逆的罪狀全部攬在蒼嶙山的身上。”
杜青墨驚訝:“怎麼可能?他們可是父子!有哪位父親會讓自己的兒子做替罪羔羊。”
蕭無慎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蒼老爺認為蒼嶙山職位不高,雖然與二皇子走得極近,可接觸機密之事甚少,若是論罪自然比他這個父親要低些,也容易脫身。到時,蒼老爺再替蒼嶙山周旋一二,重則流放,輕則革職,只要蒼老爺不出意外,他的兒子翻身重來簡直是指日可待。”
杜青墨挑眉:“結果?”
蕭無慎輕笑着:“你不是已經猜着了么,蒼嶙山那自私自利的性子自然是不肯為他父親頂罪。蒼老爺也估算出蒼嶙山的想法,正苦口婆心的勸誘之時,蒼老夫人突地沖了出來不管不顧地把蒼老爺好一頓質問。一邊責罵蒼老爺無情無義,一邊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蒼老爺身上。言詞中勸阻蒼嶙山不要做愚忠的蠢兒,也求蒼老爺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連累妻兒,把蒼老爺當場氣得吐血不止。”
杜青墨的指尖在賬本上摩擦着,感慨道:“好一對忠義兩難全的母子。也怪不得蒼嶙山急着將二姑娘三姑娘嫁出去,原來最主要的不是求人救蒼老爺,而是為了儘早將這個家掌握在自己手中。”
蒼老爺是位左右逢源的官員。他的性子隨和,出生武人世家卻最善於調解矛盾做和事佬。不懂世事之人很容易對他產生信任,可在官場這類人要麼在清流獨善其身,要麼就必須選擇派系,為上位者謀心謀力方能混得如魚得水。否則的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落得兩面不討好也是常事。
富貴險中求,蒼家家底不夠,二房人丁也不旺盛,蒼老爺本身沒有大功勞,蒼嶙山頂多也只是參加了一些小戰事,對朝廷沒有大的貢獻,故而二房想要在大家族裏面有絕對的一席之地,就必須另謀出路。
所以,在一開始蒼老爺就選擇了二皇子。
杜青墨被二皇子設計加入蒼家,也就斷了杜家投靠太子的一步棋,更是讓太子對清流有了顧忌。最終,杜老爺被冤害,杜老夫人病逝,杜青墨的孩子在腹中枉死,而她自己亦在火海中詛咒着蒼家的一切……
每每想到此處,杜青墨就忍不住心口悶疼。
倏地,一縷幽香飄來,她抬頭看去,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朵白蘭。嬌嫩的花葉上還墜着晶瑩的露水,一如女子心頭上的那一滴淚。
執花之人倒掛在屋樑上,單腿卷着紗幔,眼如沉墨,笑如微星,骨節分明的指尖配着花骨,剛硬中輔着溫柔。
蕭無慎輕聲道:“送你。”
一縷縷的艷陽從窗欞透了進來,灑落在書桌上,給賬本鋪滿了金色的薄霧,然後逐步的籠罩着她,一點點的溫暖着她。
杜青墨抿着唇,只覺得那滿腔的恨意被他刺出了花口大的窟窿,而後,那些沉鬱地、陰寒地的恨就被白鮮的花瓣給攪得支離破碎。微風拂過,那心湖上就只有滿滿的花海在浮動,無數的白芒驅散了陰影。
杜青墨接過花骨,不知不覺中嘴角輕揚,那一瞬間的微笑措不及防的烙印在了蕭無慎的心底,久久不能忘。
蒼嶙山怒氣沖沖從本宅回來的時候,對杜青墨的歡欣之情有點茫然:“府里可有了好事?”
杜青墨搖頭。
蒼嶙山眉頭倒豎,瞬間又送了下去,握住她的柔荑笑嘻嘻地問:“那是你有喜事?”
杜青墨疑惑:“我能有什麼喜事?”
蒼嶙山瞄着她的腹部,想法簡直是不言而喻。杜青墨僵住身子,半響才道:“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盡想着無關緊要的事情。族長請你去本宅可說了什麼?”
蒼嶙山面上青白交錯,抱住她一起跌坐在椅子裏,咕嚕嚕的喝了半壺茶后才道:“我們二房要分家。”
杜青墨咦了聲。
蒼嶙山把腦袋悶在她的頸脖之後:“二姑娘在族人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騰着不肯嫁,拾掇着族長替她出頭,還指桑罵槐的說我喪盡天良欺辱弱妹,真是丟盡了我們二房的臉面。”
杜青墨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臂膀。
蒼嶙山轉動着腦袋,在她的耳後嗅了嗅,依賴和愛慕之情不言而喻。杜青墨忍着身子的發顫,問他:“二姑娘的事情本就好商量,怎麼會演變成分家了?”
“因為老二回來了。”
杜青墨一滯。暗想着,在本宅里你才是老二,那蒼君遙是貨真價實的大少爺大公子。口裏只道:“他要分家?”
蒼嶙山‘嗯’着:“他說父親生死不明,蒼家家大業大,出了變故白便宜了那些個貪官,不如提前分家還可以保下大部分的產業。等到日後事情有了轉圜之地,再融到一處也好。哼,他當我不知道他的想法?真是牆倒眾人推,以前不說,以後也不說,偏偏挑了父親獲罪之時才鬧騰,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家裏沒人嗎!他以為他是誰?他以為大房還真的能夠重整旗鼓?他以為整個蒼家的人都是傻子,聽不出他話里的真假?”越說越氣,蒼嶙山猛地拍打着桌子。
“如果當年不是我們收留了他,他以為他能夠活得下去?那些個親戚不早就把他扒皮拆骨了!他不但不感恩,反而在我家遭難之時落井下石。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冷血的畜.生……”罵著罵著,他在兵營中那些粗痞話就層出不窮的飆了出來。
杜青墨聽而不聞。她對蒼家的情況了解甚多,更是對蒼家人好面子的那一套嗤之以鼻。事情應當是蒼君遙要求二房將多年前吞併的大房產業全部重新吐出來還給他這個嫡長子,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到了蒼嶙山的口中,就變成了蒼君遙成了白眼狼,痴心妄想的想要爭奪二房的家產。
“那最後你同意了?”
“同意了!當然同意了!我巴不得早一些跟他劃清界限,老死不相來往。我算是看清了這些人的嘴臉。蒼君遙忘恩負義,族人事不關己,族長助紂為虐。還有那些個同僚,平日裏喚我喝酒吃肉泡青樓,只說為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辭,事到臨頭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抓都抓不到人影子。還有那些雜碎,換了以前我哪裏需要看他們的臉色,現在居然都爬到我的頭上來了,對我冷嘲熱諷挑處處阻攔!他們這群畜.生不如的東西,等我飛黃騰達光宗耀祖之際,看我如何收拾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家裏兩台電腦都報廢了,OML~~
只能跑到城市半邊之外的表弟家借用電腦碼字加發文,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