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充軍(一)
()姜冏原本是涼州邊軍都尉,曾經追隨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在安定鎮壓東羌叛亂,屢經戰事,做事自然也就雷厲風行。
雖然依照他的意思,囚徒充軍雖然有過先例,但那是在前秦商鞅變法時的事情,歷經春秋五百年戰亂,秦人人口不足,只能讓商人,囚徒充軍。
到了本朝,囚徒大多為勞役,這充軍一說漸漸地也就淡了。雖然各地仍舊也有這樣的事情出現,但都不是明面上的。可現在金城情況緊迫,也由不得人。陳懿的話說得對,要是連金城都保不住了,身後的事情誰還去過問?
至於這裏面的悍勇之徒……姜冏自有他的主意,時直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他立即將允吾監牢裏的所有囚犯提出來,集中在一塊空地上訓練。
訓練也很簡單,就是讓一隊囚徒用長槍在前面阻敵,後面的人則是用弓箭射殺。金城雖說戰馬不少,卻是沒有富裕到給囚徒也配上戰馬。更何況,騎兵是要經過嚴格訓練的,現在的時間也是不夠!
不過,對手畢竟是騎兵。步卒就是再精銳,傷亡也難免。可這已經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前朝李凌正是用這樣的戰法,殺的匈奴人聞風喪膽!
畢竟是送死的活,誰願意干?可這由不得你不幹!
如此危險境地,若你敢拒絕的話,就會立刻遭受處罰。羌族蠢蠢欲動,金城危急,身為漢人即使囚徒若不為國效死,莫非心存反意?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任你是什麼來頭,也要乖乖的聽命。
段戈也是如此。沒辦法,即使他是段熲的兒子,即使他還算是年少,但現在姜冏說金城情勢危急,凡十四歲以上成年囚徒盡皆充軍,他今年已經十八歲,逃脫不得!
剛過寅時,段戈就起來活動了一番,王方已經在等候,除了王方外,還有陳屠。在王方得邀請下,陳屠加入了段戈的小群體,不管怎麼說,充軍以後接着的廝殺,能有人照應總是好事!這段時間,他也算是明白段戈武技不凡,跟着他就多一分保障。
雖然有過間隙,可段戈也不討厭這個莽漢。
陳屠咧嘴一笑:“阿戈,剛才老李已經好過話了,說是照昨日一樣在外面訓練。”
段戈點點頭,三人領着他們這一所牢獄中的囚徒向外面走去。
空地,大約在三頃左右,才一日的時間已經鋪滿了皚皚的白雪,現在正有獄卒在清掃,顯然已經平整一番,周圍用木柵欄圍成簡陋的營牆。
營地門口,掛着一面書寫斗大“漢”字的大纛,在晨風中獵獵,顯示出難言的肅殺之氣。
俯身抓了把積雪,胡亂擦拭一下有些髒兮兮的臉龐,段戈帶着王方,陳屠向著營地一隅走去,冷眼看着營地中懶散的人們。
營地中,所有的囚徒都到了,只是懶散的散佈在營地里,三五成群,或坐或立,交頭接耳的說著話。
“這事情有些奇怪!”
半晌,段戈忽然開口說道。
“阿戈,你有什麼奇怪?”王方疑惑道。
“按照慣例,十五歲以上方算成年。可姜都尉卻說飯十歲以上凡十四歲以上成年囚徒盡皆充軍,你看這裏面很多人不足十五,並不算是成年人啊!”
“這有什麼奇怪的,老李不是說過了么……”王方插口道:“這次羌人若來,定是來勢兇猛,依照金城軍力配備,定然抵擋不住,所以才有這樣的命令。”
“不,金城以西尚有令居塞萬餘精銳邊軍,羌人若攻不破令居塞,進攻金城的羌人只是少許。依照金城軍力配備,零散的羌人定是無法攻進允吾。依着我的意思……此次來的定是金城周邊的羌族大部落。”
“大部落?”
“恩!”段戈點點頭,向陳屠問道:“屠子,這金城周圍羌族大一些的部落都有哪些?”
陳屠思索一陣,“阿戈,這金城周圍大的部落只有一個,是北宮伯玉的金城破羌。”
金城破羌?北宮伯玉?
怎的沒有聽說過?
段戈正想着心事,營地里突然一陣喧嘩。
馬上就要到卯時了,營地里的人也越發的多了起來,大約有四五百人的樣子。
一隊囚徒在這個時候,走進了營地。
為首的是兩個人,大約都有二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大,異常彪悍!更特別的是其中一個人臉上長出一大片黑色胎記。遠遠望去,半黑半白,讓人感到絲絲涼意。另外一個則是抱着臂膀,一臉的悍勇之氣,也不尋常!
在二人身後,還有一些囚徒在跟着,隱隱以兩人為首。
“屠子,那兩個人是誰?”
心裏有些不明白,段戈輕聲向一旁陳屠詢問,畢竟陳屠來這裏早一些,換過兩三個牢房。
陳屠嘴巴一撇,冷冷道:“張橫,馬玩。據說當年是這涼州邊軍,不知什麼原因後來做了盜匪,前些年被捉住,關進了牢房。我和他兩交過手,功夫都不錯!”
“哦!”段戈輕應一聲,隱隱有些明白。
自永初四年,金城就是羌人和漢軍的戰場,羌族和漢軍相互衝突。金城時而被羌族佔領,時而又有大漢執掌,原本是涼州的郡治,可因為戰亂也由允吾遷至襄武,再由襄武遷回允吾,可說非常混亂。”
對於大漢而言,這裏是自己的疆域。失去或者得到,不僅僅是面子的問題,幾百年前衛霍的赫赫聲威依存。
也正因為此,金城雖說屢經戰亂,羌族屢屢生亂,卻沒人敢說放棄這塊地方,因而也就有了涼州三明皇甫規、張奐與段熲讓人津津樂道的戰績。可戰亂就有潰兵,不管是羌人還是漢兵自隴西而至天水,大大小小的潰兵少說就有幾十,少的幾十人,多的幾百人。
這些潰兵多是由戰敗畏罪的漢軍軍官帶領,善於游擊。因為羌人勢大,涼州三明相繼失勢,邊軍沒有名將組織反擊,只能拒守金城一線,這些潰兵也就沒人理會。久而久之為了生存,潰兵和散亂的羌人糾結在一起,就形成了盜匪。
兩人似乎是看見了段戈三人,相視一笑,繼而領着那隊囚徒向他們這邊走來。段戈能感到,兩人傳過來的敵意。
轉眼間,那一伙人已經走到距離三人十步距離的地方停下,其中粗壯漢子沒有理財段戈,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陳屠
“陳屠,前陣子打的不爽快,可敢再打一回?”
“怕你馬玩怎的?”陳屠也不是暴躁脾氣,大喝道:“放馬過來就是!”
當下也不客氣,頓足大吼一聲,撲向了馬玩。左拳抬起,右拳呼的一聲擊出。感覺那一拳的力度,足有數百斤的力道,普通人若被打中,少不得骨斷筋折。
馬玩卻不是普通人,眼看着陳屠右拳擊出,掄起拳頭轟擊迎上。
砰地一聲,馬玩的拳頭正轟在陳屠的拳面上。陳屠雙腳一頓,順勢後退一步,只覺得指骨生疼!
而馬玩也退了一步,左手背在身後,不停的顫抖。
一拳換一拳,看似半斤八兩。但是馬玩託大用的是左手,左手的力量,又怎能比得上右手?
陳屠得理不讓人,向前一步喝道:“好力氣,馬玩!再來!”
別看陳屠外表像是莽夫,可實際卻是精明。他相信,剛才那一下子,馬玩絕對不好受。提步上前,再次撲向馬玩。
馬玩也是暴躁性子,怎能受得了這個,也是撲向陳屠。
兩人拳來拳往,就打在了一處。爭衡和後面的囚徒則圍成一個圈子,為馬玩吶喊助威。王方則是帶着他們牢獄的囚徒為陳屠吶喊。
段戈冷眼望着兩人爭鬥,忍不住問道:“王方,可知屠子與這馬玩有何過節,打的這般兇狠?還有前兩日怎的未見這兩人?”
王方嘿嘿一笑,“阿戈,你莫不是不清楚屠子的性子?在哪都是惹是生非的主,原先在馬玩他們牢房裏,便為瑣事起了爭執,然後動起手來,可他一個人怎麼是兩人對手。那一次可讓兩人教訓的狠了。獄卒也是怕出事,才換到咱們牢房的。可這兩人怕是都記仇,才會是現在這般兇狠。昨日沒有來的話……這個我倒是不知道了,可能是有什麼其他原因吧!”
段戈眼睛一亮,盯着爭鬥的兩人,“屠子這傢伙還真是憨直,一個人想干過兩個,還真虧他想得出,勇猛啊!”
王方笑道:“阿戈怕是心裏譏笑屠子冒失吧!”
兩人正說著話,場上局勢忽然變化。
馬玩一拳轟在了陳屠的肩膀上,陳屠也是一拳撞在了馬玩的胸口。兩個人同時倒地,而後翻身而起。
“陳屠,可敢和我比試兵器?”
馬玩說著話,從場邊拔起一桿長槍。
“這有何不敢?還怕了你不成?”陳屠也不示弱的回了一聲,向著兵器架走去。
“屠子,這次我來!”
陳屠剛要拿兵器,卻聽到段戈說道:“你先休息一陣,這一場我幫你。”
“可馬玩找的是我!”陳屠搖了搖頭,手依然向兵器摸去。
“我說這一場我來,屠子!”段戈眉頭一皺,聲音有些陰冷,“剛打一場你累了,難道等會張橫也出手了,你繼續和上一次一樣么!”
也不再理會陳屠,段戈抽出一桿長槍。轉身向馬玩說道:“這一場我代替屠子!馬玩,可敢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