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最遙遠的距離I
推開小店連通起居室的門。
顧北溟的目光從簡單素雅的裝潢上掃過,他的手指輕輕拂過自己曾經送給泰熙作為生日禮物的八音盒,在八音盒的後面是顧北溟送給泰熙的幸運娃娃,顧北溟修長細膩的手再次輕輕繞過娃娃的脖頸,在怔然望見自己曾送給泰熙的那條鑽石項鏈時,顧北溟的手死死的抓起娃娃的一大把頭髮。
此時此刻,他好想念泰熙,儘管他的心靈因為緬懷而痛哭流涕,但他依然害怕因為自己的捨不得放不下而讓自己想要帶去幸福的女人變得比從前更加脆弱。顧北溟空洞地看着空蕩蕩的屋子,發出長長的嘆息。那種感覺就彷彿全世界的悲傷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就在顧北溟沉浸在自己無聲的世界中時,身後厚實的霧霾藍色帷幔緩緩拉開,午後的陽光從門口灑照進來,在聽到撲夢網因為劇烈顫動而發出的輕微碰觸細響后,顧北溟微驚,他緩緩轉過身,在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間,迎面走來的泰熙眼睛微眩了下。
水晶般流淌的光線幾乎全部反射在泰熙身上,泰熙寧靜的望着顧北溟,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就像公主與王子一同出場的那樣迷離夢幻。
顧北溟就像一隻孤獨的小貓蜷縮着身體依偎在本就不大的小床上。他的皮膚蒼白得似乎沒有半點血色,但或許是與皮膚形成了鮮明對比的緣故,他的嘴唇就像怒放的玫瑰似的鮮艷欲滴。特別是當窗口清涼的風飄過,那熠熠生輝的唇片就像血液般簌簌涌動。
“說好不聯繫后,北溟哥就以楚楚可憐的模樣坐在社長位置上運籌帷幄,號令顧氏集團了嗎?”
“呀,你說什麼。因為對我而言你是最特別的人,所以我只是在你面前卸下全部偽裝而已。”
顧北溟那雙能令人聯想起大海的眼睛平添了不少冷酷感,在他微微側目的同時,黑色的碎發與冷若冰霜的眼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眼神在強烈地傳達着“不要激怒社長”的信息。或許是感染到顧北溟渾身上下散發著的緊繃氣場的緣故,即使顧北溟半躺着不動,泰熙也自動退縮了一步。
“好吧,不過我說的也都是真心話,北溟哥長着一張誘敵無數的面龐,身體或許太過發育不良了哦,嘖嘖,北溟哥難道最近不經常照鏡子。”
“呀!又說什麼?!哪裏有你說的那麼柔弱,難道在泰熙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表裏不一”的男人嗎?這樣的話,我或許真的會生氣。生氣對於病人的身體並不好。”
“知道會被我取笑,還巴巴的趕到我的小店,北溟哥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麼?”
“落井下石,泰熙!你太過分了。”
“不過只有在北溟哥生病的時候才看上去軟弱了些,換成平日裏一副居高臨下的總裁樣子,我退避三舍都來不急怎麼敢在你的耳邊說風涼話。”
顧北溟真的很想好好奚落泰熙一頓,但在轉回臉的那一瞬間,他忽然發現泰熙已經不在房間裏了,他換掉以前從來沒有任何錶情的面孔極不情願的拿起鏡子照了照,在鏡子正對着的那面巨大明亮的鏡面里映出自己乾癟的胸部,以及呈一字型垂直向下的腰部線條,看着比他從前通過體育運動鍛鍊出來的符合健美標準的完美體型差差實在太遠的身體,儼然就像是個讓人產生保護慾望的柔弱女孩兒,顧北溟有些羞愧難當。
在父親與顧氏集團出現紛亂之前的顧北溟可是比普通男人還厲害的存在。從冷酷矜貴的社長變成了清純可人的鄰家暖男?!這豈不是要讓認識自己作為“顧氏集團代行者”的人笑掉大牙?可是看來看去,特別是在泰熙時不時投遞過來的詫異目光中,顧北溟差一點就要將吐血的樣子展露在她的面前。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很不習慣的。”
顧北溟冷冷的盯着泰熙看了一會兒,他的嘴角漫不經心的向上挑了挑。這算是在笑嗎?怎麼總感覺有種陰森恐怖的味道。
泰熙自言自語的嘟囔着,再次從顧北溟的身邊走過。
鍋里如晚霞般鮮紅潤澤的湯汁翻滾着一層透明的泡沫,被湯汁緊觸着的雞翅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泰熙將火調成小檔大概燉制了15分鐘后,待收濃的湯汁變成紅褐色后全部附着在暗紅微褐色的雞翅上時,泰熙關掉了電源,並用鏟子小心翼翼的將雞翅一個挨着一個的從平底鍋中挑揀出來。
“這是什麼?”顧北溟淡淡的說道,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筷子並不熟練的夾起一塊雞翅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雞翅,對於有些營養不良的人是很補體能的。”泰熙關切的說道,她的唇角淡淡流露着一抹慈母般聖潔的微笑,她眼神就像泡在海水中的棉花一樣隱約閃爍着恬淡的熒光。
“不合時宜吧,我可能在發著高燒啊。怎麼能給我吃這麼油膩的東西。我在家裏阿姨都是給我煲湯或者煮粥的。”顧北溟的唇角有一抹漸漸明朗的笑容,但唇片卻始終不依不饒的緊緊抿成一條蜿蜒的曲線。
“北溟哥可能是會錯意了呢?!只是順帶嘴說了句補充營養,就一定是做給北溟哥吃的嗎?”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顧北溟尷尬的砸了咂嘴。現在的他就像是一隻等待泰熙用柔聲軟語稍微哄一哄就會從沉悶不樂的狀態調整回陽光少年的小貓。然後泰熙卻像是看不出火候的白痴一樣一臉疑惑的望着北溟。
“那,鱈魚湯涼得差不多了,喝了這碗湯,身體應該就恢復得差不多了。”泰熙催促道。
劉海兒遮住顧北溟稜角有致的額角,柔亮的黑髮整齊的垂在顧北溟的耳邊,現在的北溟看上去文靜極了,但和他在職場力求完美的強勢總裁形象相去甚遠。看着顧北溟就像孩子似的要繼續耍賴,泰熙反倒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着他。就連唇片也漸漸染上一抹嚴肅的味道。
“不打算回家嗎?人在身體非常虛弱的時候不是最應該躺在家裏,等着關心自己的家人煲湯煮粥給自己喝的嗎?而且北溟哥已經結婚了,一直病在外面算怎麼一回事,就算不在乎父親繼母的想法,但總歸也要照顧到妻子的情緒。”
“妻子?!李賢真嗎?那就更不着急趕回去了,生病本就是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刻,我不想在自己心情煩躁的現在見到比生病更讓人鬱悶的人。那樣病才會久治不愈。”
平時的北溟臉上從來沒有哪怕細微的表情變化,但是和泰熙在一起的時候,無論是失魂落魄還是垂頭喪氣,他的難過與茫然總是比起微笑更常見。特別是當他失聲輕笑過後,眼睛裏的眸光因為敏感而漸漸空寂無措起來,靜靜的聽着顧北溟喃喃自語,泰熙心中沉沉一慟,她心裏很清楚北溟的難言之隱。看着顧北溟短暫遲疑過後,再次帶着僵硬的表情低低控訴,泰熙在心裏暗暗噓了一口氣。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又咬了咬牙。
“一個生病的人是不會把病痛掛在嘴上的,從這一點來看北溟哥並不是一個誠實的人啊。不過真病也好,假病也好,我還是為你煲好了你最愛喝的雪魚湯。涼了就不好喝了,趁熱喝光吧。”見顧北溟一臉狐疑的模樣,泰熙將湯碗輕輕放在顧北溟蒼白中略顯鐵青的手中,她平靜的看着顧北溟那張像結了層冰霜般蒼白的臉孔漸漸重新明亮起來。
“最討厭謊言的人卻願意為說謊的孩子煲湯,這可如何是好。”顧北溟的唇邊噙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他淡淡的回視着泰熙柔柔的說道。
泰熙直視着顧北溟蒼白的臉龐,她也毫不示弱地回敬。“喝湯就喝湯,怎麼還是堵不住北溟哥的嘴巴。儘管虛弱但還是得理不讓人。”泰熙略顯不耐煩的表情和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顧北溟措手不及。顧北溟猶猶豫豫的不知如何開口能為自己扳回顏面。
在彼此看過一眼后,顧北溟神情坦然的直視着面前白花花的牆壁,面帶一絲微笑。
“下次記得在家裏多備點好吃的食材,如果還只是用鱈魚湯,紅燒雞翅敷衍我,我可就不領情了。”
“你最好別再讓我為你跑來跑去,只這一份鱈魚湯,就已經花光了我店裏半天的利潤。”
“呀,泰熙,你這叫什麼話,怎麼能和我當面算清賬目呢,我與你之間的感情難道還不值一頓便飯嗎?”看着那麼伶牙俐齒的泰熙,顧北溟唇角原本帶着的笑容漸漸消失。“還是說你現在…”面對顧北溟兇巴巴的眼神泰熙同樣用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使勁盯着顧北溟看。試想一下除了自己的父親顧凱麟會長,天底下也就只有泰熙敢用那種挑釁的眼神回頂顧北溟,顧北溟並不想就這樣算了但卻還是漸漸敗下陣來。所以此刻,不服輸的的火苗一個勁兒的往顧北溟頭頂上躥。
“很抱歉我想我不能奉陪多久了,半小時后我還有課,如果再耽誤一下午的工作薪酬那就更得不償失了。而且,既然北溟哥已經吃完,就抓緊時間離開吧。”
泰熙還沒聽到顧北溟的回答,就聽見那個神情消沉的男人悶哼了一聲。泰熙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還有,以後請北溟哥不要不分青紅皂白的跑到我家裏來了,現在北溟哥已經結婚了,而我也應該收起心情好好談場戀愛了。畢竟你的人生別無選擇,而我只能在毫無頭緒的現在收拾心情,重新開始了。”
“看來說到問題的關鍵了啊。”顧北溟打斷泰熙道。
“說吧,是怎樣的一個人要不舍餘力的將泰熙從我的世界中抽走。”顧北溟恍惚的想着,倨傲的薄唇因為明顯感到不自然而微微慌亂的碰到了牙齒。
“只是隨口一說,還沒有那麼一回事但我要把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攤在最前面,為了以後能平靜的生活,在我找到合適的人後,我會和北溟哥徹底告別的,我覺得永遠不再見才是對我們四個人最好的選擇。”
泰熙表情淡然,一雙澄凈的眼睛平靜如水。
“隨口一說,但這樣的念頭不是剛剛才有的吧,拜託你不要這樣,不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一切都會有轉機,畢竟我們才30出頭,餘生還很漫長。”
因為泰熙的面容太過波瀾不驚,顧北溟忍不住的多次打量泰熙,就好像泰熙在刻意隱瞞着顧北溟些什麼。
看着她泰熙的眼神“突突”的顫抖了一瞬,顧北溟暗吸了口氣,他的唇片略微僵住,然後在泰熙飛快的避開自己的眼睛時,他第一次誇張的做出訝異的表情吃癟的望着泰熙潔白的臉龐自我挖苦似的低嚷道。
“總之我不管,我現在可是病人,你不能再用傷人的話影響病人的情緒了。離開的話題在我最艱難的現在不要再說了。”
顧北溟假裝目視着沒有任何裝飾物遮擋的牆壁,一對烏黑的睫毛簌簌顫抖,從低垂的眼帘中隱約流露出難以形容的酸楚和某種恐懼。
“可擺在我們之間的問題只有這麼一個啊,既然談不攏,那就先這樣,我去給北溟哥將大衣和公文包拿過來。”
“這就結束我們之間的交談了嗎?主食之後應該還有份點心或者咖啡,不是嗎?不會是為了約會而提前趕我離開吧。”
又驚又怒的顧北溟拉住張腿欲走的泰熙,他不由自主的凝住聲音,但從泰熙的耳朵里依然聽出顧北溟聲音中隱隱傳出的緊繃和落寞。
“推掉,過了今天下午,我或許會離開安城,什麼時候回來還說不準。而且我這一次的境遇真的險象環生,你不能在我最需要關心的時候關心一下我嗎?”
看着顧北溟暗凝,和不斷繃緊的下頜,泰熙默默的站在原地。
顧北溟隨着泰熙的目光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在望着泰熙沒有說話卻鐵青着的一張臉后,一絲凄涼的微笑浮上嘴角。正在這時,有人沒按響門鈴就闖進剛剛掛上打烊牌的泰熙小店。而泰熙就像一陣風似的突然脫離了顧北溟的視線。
“我吃過下午茶就走,這樣可以了吧?!”顧北溟眉頭緊蹙,急急的追問道。
“咖啡和水果之間選一樣。”泰熙不屑的簡單回答。
短暫的沉默中,顧北溟的表情堅決,儘管他極力想擺出一副若無其事,好像永遠不會中泰熙圈套的樣子,但是泰熙自己清楚顧北溟的真實想法。她皺緊眉頭輕輕咳了一下。
“那就加了水果的咖啡。”
“什麼?”
泰熙陰沉着臉,斷然問道。
頑固不化的顧北溟變化另一種更為深邃的眼神,在用生硬傲嬌的語氣說完后,他重新把目光轉向泰熙。
“不是有兩種選擇嗎,那我全都要,而且咖啡我只要溫熱的。”顧北溟一臉真誠的望着泰熙。
在泰熙的小起居室里,顧北溟凝神看向她。
當他注意到泰熙按照自己的吩咐將水果切片后緩緩投進咖啡杯時兩眼冒光的樣子顧北溟在心卻“噗哧”一聲樂了出來。
“已經是溫熱的了,雖然不比你們顧氏專用的咖啡,但卻是你要求的口味。”
顧北溟眼神古怪的凝視着泰熙,泰熙溫柔的說完后,又像照顧弟弟一樣將咖啡輕輕遞到顧北溟的面前。
飄進屋子裏的陽光就像被微風吹過的海面般泛起金色的漣漪,無數澄凈的灰晶在陽光的籠罩下溫柔的回蕩在泰熙與顧北溟面面相視的低矮空氣中,就在泰熙的手即將從顧北溟溫熱溫熱的掌心抽走時,顧北溟的身體猛地向後蜷縮,因為身體驟然失重的關係,泰熙直直栽向顧北溟的身體,在那一瞬間泰熙的一雙眼睛又是震驚又是愕然。看着如此驚慌失措的泰熙,顧北溟的眼睛透明得有些恍惚,他慢慢向前俯身,並在即將擁抱住泰熙的那一瞬間,泰熙的額頭緩緩的點在顧北溟的下巴,顧北溟緩緩抬起手臂,他的手柔軟的環住沐浴在陽光中的女人。與此同時,兩個人略顯緊張的嗓子裏傳出一陣不易察覺的顫抖。
咖啡杯緩緩的從泰熙的手中墜落,並在千萬道陽光的照耀下就像被激光打破的紫藤似的零零星星的散落了一地。
“北溟哥…”
泰熙焦急的仰起臉看着顧北溟,輕輕搖晃着的陽光里,她的面龐透明得有些迷離。顧北溟忍不住擁緊了泰熙的身體。在那一刻北溟眼中的漆黑就像海市蜃樓般一點一點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夕陽般絢爛的殷紅。
時間匆匆流逝…
直到手機的鈴聲在寧靜的起居室里漸漸響起,正在聚精會神的凝視着泰熙的北溟順手揉了揉泰熙的頭髮,然後朝着聲音的發源地快步走了過去。當他注意到來電顯示上閃爍着的是“姜連勛”的名字時,顧北溟的指尖有些顫抖,他的眼神驟然間暗黑如墨。
泰熙焦急的望向顧北溟,儘管泰熙一直強行克制自己的情緒,但從眉宇間漸漸顯露出來的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顧北溟只是沉默的低頭望了一眼泰熙,他的手緩緩鬆開泰熙的肩膀。然後面容無波無瀾的側過頭轉向另一個方向。
看着顧北溟驟然凝重的神色,就好像一邊回複電話一邊思考什麼重要內容,識趣的泰熙同樣保持着沉默。但她並不是什麼都不做,而是繼續不動聲色的觀察顧北溟細微的表情。
“是我,請講。”
偌大房間就只剩下顧北溟冰冷的聲音,靜靜流淌的的柔光中,顧北溟的五官就像寒冬的冰雪,很深上下傳遞着的倨傲氣息彷彿將時間凝固住了。
“不是說好定的明早第一班飛機嗎?現在就要趕過去?海外的股東是什麼時候聯繫到的。他們表態的嗎?怎麼說。”顧北溟周圍的空氣瞬間冷卻下來,他眼瞳中散發著的冷凜就彷彿此刻的他正浸沒在冰冷的北冰洋中。而他的呼吸洶湧如即將升華的烈寒冰氣。
泰熙困惑的望着北溟。在那一刻曾經受過的冷落與委屈再次從她的心頭浮起。
“那好,我現在就趕過去,20分鐘內到。”
或許是因為午後耀眼的陽光發生了折射現象?泰熙忽然感覺距她只有半步之遙的顧北溟眼神中瞬間掠過一道宛若刀鋒銳利的冷漠,那種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就好像將周圍的所有人都淡化在看不見的陰影里。
泰熙將雙手交疊輕輕摩擦着,她的喉嚨澀澀的,腦子裏也是十分迷亂。但在看清顧北溟眼中滿是恐慌與脆弱時,她急促的呼吸瞬間輕若無聲。
掛掉電話還沒有半秒鐘,顧北溟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在用目光掃了一圈后便麻利的從泰熙身後的椅子上拿起大衣胡亂的套在身上。
“是顧氏那邊發生什麼緊急的事情了嗎?”
“現在還不知道,但我得馬上回公司一趟。”
顧北溟快步走到泰熙的梳妝枱前,他自顧自的從泰熙的收納盒裏拿出一盒牙線。
窗帘大開,燦爛的陽光如同射向金蘋果的弓箭似的射向泰熙,有那麼一瞬間泰熙被晃得睜不開眼睛。
“剛剛來過電話的是姜…”
待屋子裏的光線再次由白亮轉為陰暗時,站在暗處的泰熙滿含深情的望向籠罩在明亮陽光下依然在整理着裝的顧北溟。
泰熙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抬起頭問道:“好吧,那,那處理完事情之後的話…”
顧北溟默默的轉過臉,用深邃的目光望向泰熙。
“如果約會沒有推掉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去赴約了。”
顧北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若無其事的拋出了這句像是大人對小孩子說教的話。
“什麼,你說的是赴約…”泰熙用恍如透明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北溟,只是這一次她清澈的眼眸中夾帶着一絲絲苦澀。
“是,我現在面對自己的這一團糟心事都毫無頭緒,如果這一次股東大會我落選的的話。”
顧北溟心情煩悶的望了眼泰熙。
“不過,我始終都記得我是怎樣付出了全部才走到這個位置上的,所以就算時不我與,我也要與殘酷的命運抗爭到底。如果連社長、代理會長位置都拿不到,那我的前30年和滑稽的玩笑沒有分別。我不能看着自己墮落成別人成功路上的炮灰,即便那是我的家人。”顧北溟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堅持着將他想說的話說完。
泰熙微怔片刻,連同身子也隱隱向後微震了兩下,因為心被絞得喘不過氣來,泰熙的聲音格外柔靜。
“那,如果這一次你依然需要像李賢真小姐這樣的外援,你是不是?“實在按捺不住,泰熙輕輕吐了一口氣繼續問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你可以賠上自己本可以適得安適的一生,哪怕結果並不是你渴望的那樣,你也能接受成王敗寇的事實。為了從父親那裏得到社長位置,你選擇了李賢真小姐而不是我,如果這一次擺在你面前的機會還是有一半抓在那個女人的手上,你不是?”
泰熙的面容就像緊實的包裹在深夜的霧氣中,她的唇色因為心臟驟然失血而愈發蒼白。
“泰熙啊…”泰熙的話又一次噎得顧北溟說不出話來。
顧北溟懊惱極了,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慮的氣促,無可名狀的絕望就像黑洞一樣不斷吞噬着顧北溟的心臟。顧北溟清楚的知道自己腦子裏的那些混亂的想法不論怎樣說,都會對泰熙造成更加深沉的傷害,所以害怕再次失去泰熙的驚悸使背面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從泰熙眼中掠過的過往片段是那麼熟悉,因為無話可辯他死死咬緊嘴唇,勉為其難的鎮定住自己失措的情緒。
“好吧,我不會問你了。到底還是因為我們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啊。”泰熙言猶未盡的收住,她的笑容如清冽的薔薇好看卻又隱含着冰冷的嘲弄。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氣氛突然變得很詭異。
這一次顧北溟再也沒有注意甚至全然沒有理會泰熙的心情,他徑直越過泰熙的肩膀從泰熙的書桌上拿起手機,再次接通了另一位理事打來的電話。
儘管顧北溟一直旁若無人的對着電話講着泰熙聽不大懂的公事,但從空間方位來看,兩個人始終在怔怔的對望而立着,泰熙閉了下眼睛,一陣煩躁湧上心頭,但卻還是被泰熙強壓住了。而顧北溟的眼睛就像被風揉碎四下紛飛的桃花瓣。
“也就是說我現在還有翻盤的可能對吧,太好了哥。”
當他注意到看着泰熙的神情從錯愕失望中漸漸平靜下來。他的心猛然一沉,但很快他纖細的睫毛便在眼瞼下映出一道漫不經心的暈影。
“在股東大會圓滿結束后,開一場慶功宴吧,當然如果是我順利當選的話。”
原來即便是最愛的女人,但在心心念念的事業面前終究還是缺乏競爭力。
泰熙站在逆光之中,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是急着將臉上所有的黯淡神色全部驅散。顧北溟真的是命中注定的魔咒啊,想要推卻不捨得,不推掉只會徒增心痛的傢伙。他可是只要能讓他的野心得償所願,不惜一再將愛人推開的冷漠男人。那一刻泰熙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裏,或者說自己還在期待着什麼,就像個被人像陀螺般往複愚弄的傻瓜一樣。泰熙眼神渙散,她焦急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一刻她感覺發燒的人不是北溟而是她自己。泰熙訕訕的收回目光,還沒等顧北溟反應過來,泰熙彷彿根本沒有存在過似的消失在顧北溟的身後。
這一次換成是顧北溟神情黯然的望着那扇靜靜搖晃的門,看着碎落滿地的玻璃中裊裊瀰漫著咖啡的香氣,落寞與惆悵正在顧北溟的心中瘋狂的滋長。
有那麼一瞬間顧北溟的眼底呈現出孩童般真切的失落,但或許是因為習慣了浸泡獨自舔舐傷口的緣故,顧北溟的神情慢慢恢復了慣常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