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死心的聶神通
順天府衙,宛平知縣正襟危坐,只是臉色因為緊張而顯得蒼白了些,他正有些忐忑的望着上首一個身穿三品官府,穩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
“宛平縣,朝廷令汝牧守京畿要地,如今東廠的番子就在你的轄地,一次就抓捕了上千的邪教徒,你怎麼看?事先你就一點也不知情?”
男子說話了,語氣淡淡的,但誰都聽得出來他話里的怒氣。
說話的男子正是如今的順天府尹張國彥,北直隸廣平府邯鄲縣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北省邯鄲市。
順天府尹這個位置可不簡單,雖然品級只有正三品,但是卻權重,還可以面君。
在大明朝,要是一個能力強、骨頭硬的人坐上這個位置,他甚至能插手六部事務,影響國家大政!
而在去年剛剛升任順天府尹的張國彥正是這樣一個厲害角色,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的進士,資格夠老。
在做順天府尹之前,他做過知縣,當過兵科給事中,外放做過山西參政、陝西右布政使、江西布政使,履歷不可謂不豐富,除了好像有點跟西杠上了!
更重要的是他每到一地都風評很好,政績斐然,雖然如今大明朝有張居正在,他這個順天府尹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但現在,張太岳不是病危了嘛!
“大京兆明鑒啊!那湯山莊乃是皇莊,下官只是一個小小縣令,怎麼管的到皇莊之中?
再說歷來抓捕邪教徒,從來都是只問首惡,鎖拿脅從,那些信教的愚夫愚婦教訓一頓就可以了。
下官哪知道那馮邦寧怎麼想的?竟然做出這等事體!”趙知縣撲通一聲跪下開始叫屈。
能不叫屈嘛,這宛平知縣一職,在趙知縣看來,簡直就不是人乾的活!
歷史上除了那位把宛平縣大小事情全都記錄在案,以修宛平縣誌而名留後世的沈榜干滿了三年外,這個位置上的人,少有能幹滿一年的!
甚至連同在京師的大興縣令都比宛平縣令要好的多,因為雖然同在京師,同樣高官勛貴多如牛毛,但宛平縣還在有個更重要,也是更麻煩的任務,那就是先農壇在宛平縣。
每年的春耕之時,皇帝都會來他自己的這個一畝三分地,裝模作樣的開犁耕地,以告誡臣民勿忘農時,表示農耕的重要性!
雖然皇帝是裝模作樣的耕種一番,但這皇帝耕種的這一塊地,是必須要有莊稼的,而且到了收穫的季節,你還必須得能收穫到糧食,收了多少都要記錄在案,當然,皇帝不可能經常留在先農壇照顧莊稼。
那怎麼辦呢?
宛平縣頂上啊!
而且收秋稅的時候,宛平知縣還要鄭重其事的向皇帝收一次租稅!
所以每年的親耕禮一開始,宛平知縣的頭上就彷彿套了一個緊箍咒一樣。
想着,想着,趙知縣不由得心疼了自己一波。
一個破六品知縣,滿城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好事輪不着,壞事一定有他,這不莫名其妙就躺槍了,誰知道馮邦寧發的什麼瘋?
“本官是知道你的難處的,可是別人不會這麼想啊!
這可是京畿重地,竟然隨便就能抓出上千的白蓮教徒,你身為本地知縣,怎麼也有個失察之過的!”
張國彥嘆了口氣,彷彿在替地上的趙知縣難過。
這個趙知縣雖然接人待物有兩下子,可是其他的就稀鬆平常了,真不知道是誰把他弄到這個火山口坐着的,這不是在要他的命嘛?
“下官知曉!下官有罪!下官願意立即罷職去官!”
趙知縣還是雙膝跪地,只是低垂的眼角不經意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光芒,出事了就找老子,爺不伺候了,回家當地主去!
張國彥訝異的看了趙知縣一眼,“我輩讀書人十幾年寒窗苦讀才有今日,怎麼能輕言歸鄉?
本官也是知道的,這罪不在你,但是事情出在宛平縣,這責你還是要擔起來地!”
想溜?沒門!你溜了本府尹找誰去?
“大人!這...這..下官實在沒辦法啊!下官一介小小知縣,怎麼管的了廠衛的事?
那馮邦寧更是馮雙林的親侄子,下官這樣的芝麻官,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裏呀!”
趙知縣牙疼般的嘶了兩聲,不讓溜,那就訴苦吧!
“咳咳!”張國彥乾咳了兩聲,這趙知縣看着呆愣,竟然還是個老滑頭,來來去去就是不接招。
“胡捕頭,你是府衙總捕頭,你可有什麼想說的?”張府尹轉換目標了!
“回大人話,小人以為,此事說難也難,廠衛之事誰敢插手,不過說容易也容易,只要讓馮同知知難而退就行了!”
回話的胡捕頭穿着一身暗紅色衣服,跪在門外高聲答道。
如果說趙知縣是這最鬱悶的人,那第二鬱悶就要算他胡捕頭了。
說起來他是個什麼總捕頭,可是跟趙知縣一樣,好處輪不到,除了差池第一個跑不掉的就是他。
這京師中,東廠的番子,錦衣衛的校尉、力士,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把有油水的地盤的都占完了,而且都不鳥他一個小捕頭,搞得順天府的衙役、捕快,被當成了打雜的!
“哦?你是說?”張國彥裝作眼前一亮,這方法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他不想從自己口中說出來而已。
逼了趙知縣半天,趙知縣就是不上路,不過現在胡捕頭說出來也是一樣的。
他說了半句就不說了,然後衝著想繼續解釋的胡捕頭擺了擺手。
“行了!本府知曉了,具體的,你跟趙知縣商量就行,反正本府就一個要求,不管怎麼樣,絕不能讓馮邦寧帶着千餘人回京。
至於你們怎麼做,那是你們的事,只要不做的很過分,本府就替你們抗了,但你們也別想敷衍了事,要是本府丟了顏面、挨了訓斥,那就要問責於你們了!”
“下官明白!”
“小人知曉了!”
趙知縣哭喪着臉答應了,他知道張國彥能說這幾句話就不容易了,要是自己還不知好歹,恐怕就真沒好果子吃了!
不過他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就算不當官,這宛平知縣也不能再幹下去了,要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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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怎麼辦?要是讓馮邦寧這樣把人全抓走,咱們這些年在湯山莊可就白忙活了!不知道馮邦寧這狗官會把這些教友怎樣?
而且那馮邦寧或許還不知道神農李先生的用處,咱們把人搶回來吧!”
聶紅線,也就是麻衣女子,她這會穿着一身灰黑的衣裳,一副農婦的打扮,眼神急切而兇狠!
聶神通還是默然無語,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十來雙熱切的眼神,又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
上次小岔河邊,他靠出賣劉天師逃得一劫,雖然事後他極力宣傳說是劉天師大仁大義,主動要求斷後的,但還是讓他在江湖上名聲大損了,要是這次,再栽個跟頭的話,那恐怕整個北直隸就沒法再立足了!
再說了,上次損失了七八個好手,雖然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聶神通還是心疼的心口一抽。
大鎚不修養個幾個月根本就沒法下床,老妖身體倒是沒事,但是人卻像丟了魂似的,天天念叨着功夫白學了!
“父親!紅線說的沒錯!其他的不說,李先生可是我們花了大力氣才帶回關內的,再說他對我們傳教可是有大用的!
而且我聽京師客商說,這馮邦寧乃是出了名的蠻橫不講理,不像是個足智多謀的人。
這次他靠十幾個番子、緹騎和一票衙役,就想押這麼多人回京,破綻太多了,咱們只要一嚇、一哄、一煽動,不用動手就能讓他無法應對!”韋朝旭摸着額頭傷疤說道。
“就是太容易了,為父才不敢信!誰知道這是不是個陷進,說不定就等着我們上鉤呢?”聶神通還是猶豫得很!
“怕什麼!教首!我跟韋掌柜先去,沒埋伏咱就干他一票,有埋伏您就在後面接應我們!”
一個矮壯的漢子在後面說道,“我兩個兄弟都死在了小岔河,不殺幾個狗官兵,我如何向他們交待?”
“好吧!那咱們就再試試這個馮同知的斤兩,不過還是老夫打前,朝旭你和紅線接應吧!”
聶神通點點頭,終於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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