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爭鋒
明宗是個極其自律之人,雖五十有餘,依然身姿挺拔。聽到腳步聲,他方緩緩的轉過身來,眉間含笑的道:“如星,你終於肯回京了。”
夏如星抬頭看他,只見那雙往常明亮的桃花眼終於渾濁了,再也不能讓她的心湖泛起漣漪。這樣想着,她就笑的開心的道:“我以為皇上不想見我呢,畢竟上一回鬧的實在難堪了些。不過,哪些都不重要,都過去了不是么?”
“是啊,都過去了。”明宗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位子,示意夏如星坐下。王公公趕忙過去給夏如星倒茶,倒完就掀了帘子出去守着了。
許是多年未見,兩人一時相顧無言。良久,明宗這方道:“如星,你還恨我嗎?”
“皇上這話說的,如星豈敢!”夏如星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道。
明宗嘆口氣道:“若當年我答應娶你,而不是娶如緋,許是五弟和如緋都還在,也沒後面這麼多事了。”
夏如星心裏冷笑不止,面上卻帶着一絲哀傷道:“是我們對不起他們倆。”
明宗聞言,面上忽的多了絲嘲諷,嘴裏更是不留情的道:“是么?那你為何要對薛家趕盡殺絕?又為何跑去跟承恩相認?”
原來在這裏等着她了,夏如星如是想着,面上卻是帶着些誠惶誠恐道:“這..薛家不是都還好好的么?更何況這不都是你的意思么?至於承恩,我原也不想與他相認的。是他自己發現的,我就順勢認下了。我原本就虧欠於他,難不成你想讓我再失去個兒子嗎?你可怎麼就這麼狠心?因着你,我失去的還不夠多麼?”說著,說著,她就伏在了面前的小几上,淚水忽的洶湧而至,連着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明宗神色複雜的看着面前這個女人,想起初見到她時,她是怎樣的耀眼奪目。如今卻是這麼個小娘做派,一時倒是生了絲憐惜之心,覺得不管對方如何,自己確是利用過她也辜負過她。所以,他緩和了些語氣道:“我說這些不過想提醒一下你罷了,我只是不想你我最後刀劍相向。我早與你說過,坐在這個位子上,勢必有很多不得已。”
“是么?”夏如星復又坐直了身子。她掏出一塊帕子擦了擦眼,又恢復了一個貴婦該有的姿態,站起來福了福身道:“皇上說的是,是妾逾越了。”
說完,她低下頭來看着面前這個男人。這是她第一次俯視他,心道也不過如此。曾幾何時,她許下宏願,想要坐上那個最高的位置,這樣就可以讓他只屬於她。如今想來,當真是可笑。她若稱帝,自然是為著這大唐的盛世之景,自然是為著那山呼海擁的臣服之勢。一眼,不過是一瞬,夏如星就低了頭,變得恭順了起來。
明宗自然是瞧見了,不過他也不在意就是。他早就知道,這女人的野心比他以為的要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這天下里,覬覦他這個位置的不知凡幾,他難不成還能一個個都殺了不成。他只是有些感慨,感慨果然沒有一個女人是真心愛他的。夏如星如此,薛如緋如此,如今後宮裏的女人亦都如此,所有的人都是被那個位子的光輝吸引過來的。她們以為她們愛他,其實不然。就跟飛娥撲火一般,她們看到的從來不是火。這樣想着,他心裏才湧起的些許愧疚就盡皆退散了,他又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帝王。
想到這裏,他就失去了繼續再試探下去的心思,頗覺無趣的擺擺手道:“你離開多時,母后怕是要找你了,去吧。”
“是。”夏如星再次福了福,這方轉身走了。
這邊,因着明宗提前退朝而提前下朝的四兄弟難得聚到一起,商量着去平康坊喝一杯。
這四位普一出現在平康坊,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南曲中曲的名妓盡皆出動,一個個盛裝出現在軒窗前。雖不至於像北邊的妓子那樣站在門前揮袖,但也是顧盼有情。這四位什麼沒見過,自是不以為奇。倒是便宜了很多過來看新奇的窮書生,往北里走一趟,大小名妓賞個遍,實乃人生盛事。
最終,四人同意了李承庸的提議,進了南曲中一位“都知”所在之處。這位“都知”不是別人,正是妙仙的弟子舜華的居處。
妙仙先前也是官家之女,琴棋書畫亦都擅長,且生的又如空谷幽蘭,頗得文人推崇。自入了平康坊,很快就名聲大躁。不過她們這一行,像來都是年輕者居之,所以她早早收了個徒弟,細心教導,如今已是能獨擋一面了。
舜華因着貌美,自小就被當做小姐一般精心養着。後來跟着妙仙,日子就過的更自在了。所以她的性子,並不似妙仙那般冷清,反而活潑的很,是以更得客人們喜歡。且她正值二八芳華,又日日聽着奉承之聲,難免就將自己看高了幾分。見着四位殿下齊往她這兒來,她也未跟着妙仙出去迎人,而是照常與往日一般等在了屋中,等着人去請她。卻不知這四位今個並沒心情押妓,只想着找個清靜的地方秀秀兄弟情罷了。
見着妙仙出來,乾脆留了妙仙在邊上彈曲,他兄弟四個坐在憑水的屋子裏說話,氣的舜華剪了好幾條帕子。等她聽說幾位李承恩還派人去隔壁請了兩位“都知”,也沒請她的時候,更是氣的哭了一場。
且不管她,這邊絲竹聲聲中,兄弟幾個也說起了話。這裏面數李承恩和四殿下李承庸說的最多,李承德偶爾附和兩句,李承景卻是半句不多說。
一翻推杯換盞下來,李承恩忽然瞧向了李承景,見他瞧着曲江發獃,忽然揚聲道:“六弟,聽說你府上一個妓妾也無,要不要大哥送你幾個。”
李承景拱手道:“多謝大哥美意。只小弟馬上就要完婚了,這時候納妾,英娘聽了怕是要傷心了。”
“你如此有情有意,大哥卻不好再勸你。不過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你切莫被個女人給拿住了。我聽說長安縣新來的縣令很是沒出息,因着怕家中娘子,不僅從不留宿花樓,家裏更是連個通房也無。堂堂七尺男兒卻被個女人管的不敢動,當真是窩囊。”李承恩笑道。
李承景聽了,拂開旁邊湊過來的女子,再將手裏的杯子重重一放,頗有些生氣的道:“大哥所說的這位長安縣令正是我師兄,我師兄並不是真正怕妻子,不過是比別人更寵着妻子罷了,怎的就窩囊了。大哥這話,小弟實難認同。時候不早了,三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他朝李承德一拱手,起身就往外走。
“不過幾句戲言,老六,你怎的還真生氣了。”李承恩見着他要走,就要起身去追,卻被李承庸給拉住了,“別理他,為著個外人,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裏,這外面回來的果然與我們不是一條心。”
李承德瞥了李承庸一眼,又低下頭喝酒,卻是沒說話。
李承恩卻道:“四弟這話日後切莫再說,六弟只是性子直了些罷了。說來還是我說錯了話,等明個早朝我跟他道個歉,也就完了。”
李承庸小心的覷了李承德一眼,這位跟他爹一樣,是個陰晴不定的性子,他一時有些拿不准他剛才那一眼是個什麼意思,所以乾脆閉了嘴,摟着旁邊的內人喝酒。
李承恩見沒人接話也不惱,正好他旁邊的內人拿了酒壺過來,便轉頭與那內人調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