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舊事

進了屋，就見着床幔里坐着個中年人。蓄着一字的鬍鬚，約莫五十上下，正伸頭往外瞧。等見着雲起，他立馬縮回頭，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雲起快走幾步到了跟前，“夫子。”

“哼。”李立德輕哼一聲，頭扭到了一邊。

“…”雲起回頭看着張知秋，這是什麼狀況？他不是夫子最喜歡的弟子嗎？

張知秋給了雲起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這才大聲對李立德道：“夫子，告訴你個好消息，老六決定明年下場。”

“當真？”李立德立馬看向雲起。

“嗯，此來正是為著此事。”雲起點點頭。

李立德沉吟了一下，這方緩緩道：“楓葉橋邊上有一個姓宋的舉人，如今正丁憂在家，你不若去他家看看，能不能成就看你的造化了。嬌娘，替我磨墨。”說完，他就披上衣服下了床。

唐氏原本準備阻止他，忽然想起雲起帶的那些東西，終是什麼也沒說。

“夫子，我扶你。”張知秋扶着他一隻胳膊道。

“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就準備一輩子做個賬房？”李立德瞪着他道。

“我，我就算了吧。”張知秋低下頭道。

“罷了，你原就不擅文墨。”李立德自顧自的道。

“夫子，我腿腳功夫不錯，你說我去當兵怎麼樣？”張知秋想了下道。

“如今天下太平，要你何用？”李立德氣的甩開他的頭。這臭小子，先還說心疼他娘，豈不知父母在不遠遊。

“那我還是先做個賬房好夥計得了，等老六當了官，我就去給他做賬房先生。”張知秋樂呵呵的道。

“你倒是想得美？”李立德輕哼一聲，接過李雙嬌遞過來的筆，慢慢的寫了起來。不一會就寫好了，吹了吹就遞給雲起：“拿去吧。我聽說宋舉人性子有些怪，不定能不能成功。你只記得誠心既可，無需強求。若是他那裏不成，你便往下溪村去，村裏有一個秀才是我的同年，你只說是我讓你去的，他自會收下你。”

“多謝夫子。”雲起由衷的給他鞠了一躬。

“這是做甚，你是我的學生，我自然得為你考慮。你能想着繼續下場，為師甚是欣慰。”李立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學生必當全力以赴。”雲起鄭重的道。

“我知道，你這孩子是個有恆心的。去吧，如今我病着，沒人招呼你們，嬌娘替我送送你兩位師兄。”李立德擺了擺手，這才扶着老妻的手回到床上。

“兩位師兄請。”李雙嬌說著率先往外走。

“夫子再見。”說完，雲起和張知秋就跟着往外走。

快到院門前的時候，李雙嬌忽然停了下來，看着雲起一臉的欲言又止。

雲起心中一跳，忙道：“還未恭喜師妹。”

“是么？你這是在怪我？明明是你先…”李雙嬌眼裏忽然起了惱意。

張知秋見情況不對，立馬搶着道：“小師妹，小山小海還在家裏等着呢，我們得回去了。”

李雙嬌聞言，哀怨的看了兩人一眼，指了指院門：“慢走！”

張知秋逃也似的拉着雲起出了門，過了桐花樹的地盤，他這才對雲起道：“你說小師妹到底是怎麼想的？當初你向夫子求親，夫子不同意，她也沒反對。如今這都要嫁人了，怎的又搞得好像對你余情未了一樣？”

“我怎麼知道，可能是被我那句恭喜給刺激了吧。即便她先舍的我，也希望我還跟以前那樣對她吧。”雲起猜道。

“不懂。還好你失憶了，不然怕是又要傷懷一陣子。”張知秋搖頭道。

“我跟玉珩又是怎麼一回事？”

“還不是因為小師妹。先前我們四個關係可好了，只到你們倆發現小師妹是個女的，就開始較勁，慢慢的也就淡了。當初你倆考上童生以後，一起去向夫子提親，可夫子沒同意。說是得以學業為重，等你們倆金榜題名以後再談婚事，並不准小師妹再往學堂里來。那知道，你考上童生沒多久就生了場病，錯過了當年的院試不說，後來更是直接放棄了讀書。你自感沒有臉再娶小師妹，所以同意嬸子為你說親。不過，你眼光高，一個也沒看中。說起來，弟媳還是你買來的。”張知秋邊走邊道。

“買的？秀娘她？”雲起偏過頭問。

“你岳父犯了事，一家子被貶往東荒。弟媳原是留在老家，聽聞此事就準備趕去和她爹會合。哪知半路上遇見了截道的，人倒是逃了出來，誰知道又被拐子給盯上了。我聽你說，你見着她的時候，她正在跟拐子拉扯。再後來，你為了救她就買下了她。”張知秋嘆口氣道。

“那我岳父他們？”

“我聽你說你們寫了信去東荒，你岳父讓你們好好過日子。如今，他們應該還在東荒。若是出了東荒，別的不說，總該派個人來看看小山小海。”張知秋猜道。

“等回去后，我在家裏找找，看看能不能找找先前寫的信。”雲起點點頭。他早就想問問他岳父母是誰？只小山也說不清楚，別人他又不好開口。秀娘雖去了，他這個毛腳女婿還在。為著小山小海，這親戚也得繼續走下去。

“應該的。對了，你是現在就去宋舉人家？還是等些日子再去？”

“過些日子再去，我得準備一下。”這弟子不是白收的，怕還要考校學問，他如今可經不住考校。

“那你這是要去錦繡坊？”

“嗯。”

“我忽然想起點事，就不陪你去了，你賣完花樣子就先回去吧。”張知秋說著就大步往巷外走。

雲起還沒來得及問他有什麼事，人就消失在磚牆後面。他只得搖了搖頭，往前街走去。

錦繡坊的客人依然不多，雲起進去的時候，裏面只有兩個婦人在哪裏挑布。

“呦，是雲郎君啊，我可是將你給盼來了。”劉大娘子忙站起來道。

“掌柜的生意興隆。”雲起笑着拱了拱手。

“上次你拿的那幾張花樣子很是不錯，綉出來的綉品也都賣出去了。只沒幾日就出了仿品，我這小鋪子裏的綉娘那裏比的大婦人家的綉娘手巧，這不也沒得多少銀子。對了，郎君你那裏可還有跟上次一樣的新鮮花樣子？不瞞你說，這次我一張給你七十文。”劉大娘子叭叭叭的說道。

雲起想了想才道：“一百文，我這裏還有幾張，日後怕是沒有了。”

“這是為何？可是嫌價錢低呢？只要是這樣的花樣子，價錢好商量。”劉大娘子滿臉可惜的道。

“我拿來的花樣子已算多了，哪裏還有剩的。若不是家裏實在艱難，是旦不會拿出來賣的。”雲起說著取出了這一次帶來的花樣子，依然是十張。他如今已決心要考科舉，凡事自然小心些為好。有些東西的來歷說不清楚，自然不能老往外拿。

“那可真是可惜了。不過雲郎君，你看八十文行不行？你也得讓我賺些不是。”劉大娘子拿起一張花樣子瞅了瞅道。

“一百文，少一文也不賣。”說著，雲起就去收桌上的花樣子。

“行行行，我買，我買。”劉大娘子忙按住桌上的花樣子。

雲起收回手，收了一兩銀子后，轉身出了錦繡坊。想着好不容易來鎮上一趟，又賺了些錢，所以提腳往不遠處的肉攤走去，他跟兩孩子都得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