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答應得很爽快,婁先生卻並沒有表露什麼不滿,想是他也知道那種事急不得,於是此次談話在頗輕鬆的氛圍下告一段落。
拉開紙門目送婁先生,然後我不出意外的看到日吉若正站在迴廊外眺望庭院風景,聽到動靜他回過頭微微屈身向婁先生道謝,之後候在門側的隨扈上前畢恭畢敬領着婁先生離開。
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迴廊轉角,日吉若緩緩走到紙門邊站定,偏頭看了我半天,長吁一口氣然後抽∕出插在口袋裏的手,掌心朝上攤開,挑眉也不說話。
“什麼?”我滿頭霧水瞪着他。
“方子。”日吉若勾了勾手指,眼眸微眯,表情頗具威脅性,“我看看。”
我捂着口袋後退半步,搖頭,“是別人給我的,你要做什麼?”是葯啊兄弟,有毛好看?莫不是想吃?
日吉若保持着異常平靜的表情,手停在半空,兩人四目相對,半晌,我敗下陣來,抽了抽嘴角拈出收在口袋裏的方勝扔過去。
“看看~年輕人這般好奇做什麼。”
對於我滿心憤慨的抱怨,日吉若卻象是充耳不聞,展開紙勝垂下眼臉迅速瀏覽一遍,隨後他抬起頭,揚了揚手中的那道方子,“中文?”
“啊——”我點點頭,“婁先生的字很漂亮。”看得出那男子很有內涵,嗯~字跡雖潦草卻風骨凜凜。
日吉若眉骨一跳,神情頓時有些異樣,“我是問你看得懂?”
“廢話!看不起人嗎?”我狠狠翻個白眼,靠上前伸長手就去搶他指尖拈的藥方,“還我!”
我身形方才一動,日吉若就將原本停在視線高度的手驀然舉高,我撲個空整個人還順便自動送上門。
眼前一暗鼻端隨即嗅到暗夜的草木香,卻是我撞進他的懷抱“誒誒誒!”我墊高腳尖,極力伸長手臂去夠可望不可及藥方,“那是我的!”
日吉若微微踉蹌着後退兩步,隨即穩住身形,垂落身側的手臂立刻環上我的腰肢,一個用力兩人之間頓時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你有錢買上面的藥材?”
他低下頭,暗金瞳眸滿是戲謔,“養身的方子需要長時間服用?”
我猛地怔住,“呃——”視線在藥方和日吉若的臉之間反覆徘徊,良久,抿抿嘴角,“我現在沒錢,不過也可以等情況好點再…”
鉗住腰肢的臂彎猛然收緊,淺薄雙唇向上挑起一個弧度,日吉若笑得別有深意,“你把藥方翻譯出來,我讓人準備。”
少年俊秀的臉龐靠得更近些,嘴唇幾乎貼上我的,“現在…親我一下作為謝禮。”
……………
我想也沒想,抬手捧住他的臉,嘟嘴朝着他啃上去,帶着報復心理狠狠咬了下他的嘴唇,他微微一顫緊閉的雙唇鬆開,我的舌尖順勢頂開牙關長驅直入…輾轉反側。
論起耍流氓,言語和行動之間還是存在極大差距的,要知道勞資當年…嗯嗯嗯~也不是好東西的說,玩得最瘋的那段時間,鬼混的狐朋狗友那叫一個葷腥不忌,和那群女人彼此交流的時候我學過幾招,據考證我的功夫是可以出師的。
我把人親了又親,手還順道亂摸。
從日吉若僵硬的反應可以判斷他嘴巴再怎麼敢說…其實還是個雛。
等到察覺貼在胸口的身體緊繃程度已經岌岌可危,我猛地推開他,眯着眼上下打量:日吉若臉頰漲得通紅,眼神嗯~迷離且危險。
我抬手,擺出討債鬼的模樣,“藥方…”
“你——”他的氣息紊亂,胸口劇烈起伏象是極力平復情緒,神情幾經變幻最終平靜下來,閉了閉眼才將手中的紙張狠狠塞過來,“儘快翻譯好。”
說完,一把攥着我的手腕,冷着臉轉身就走,“去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誒?回家?”這話題轉得好快!我邊走邊斜眼打量庭院,只見天空隱隱浮現靛藍,卻是暮色四合,原來一天又過去了誒。
“想留下也行。”日吉若腳步未停徑直朝前走,嘴裏卻惡聲惡氣說道,“反正我們在交往正好立刻同居。”
我瞪了那個暗金後腦勺一眼,硬生生轉開會得傷感情的話題,“慈郎他們呢?沒回來嗎?”
“芥川學長會從市區直接回家。”日吉若豁然回頭冷笑道,“這麼快就厭倦我嗎?芥川慈郎哪裏值得你這樣心心念念?”
他的臉我看着喜歡!我張着死魚眼回視卻還是沒膽子把心裏話嚷嚷出口,好好~於是放柔聲音,“不能是朋友嗎?”怎麼一個兩個都認定我花心?
“朋友?”日吉若挑高一邊眉毛,儼然不甚相信的模樣。
“需要我發誓?”我懶洋洋抬高空閑的爪子,食指中指併攏,“慈郎是朋友,如有半句謊言就罰我這輩子性∕冷∕感。”這個誓言夠毒?
日吉若的臉色剎那間五彩繽紛,青白交錯、奼紫嫣紅,數種顏色輪番演示一遍的臉龐…很是好看。
沉默半晌,他狠狠地甩甩頭,咬牙切齒道,“有時候我恨不得掐死你。”說完指間力道加重,速度好似後面綴着妖魔鬼怪。
我踉蹌着緊追他的步伐,低頭笑得很陰暗;小男孩的段數不夠看啊不夠看…要知道折騰起人來勞資從不手軟嗷嗷嗷~
笑着笑着,看着腳尖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身上的鎮魂符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失效了,而我沒有任何不適嗎?我眨了眨眼,空着的手抬高捂住左眼…只是視野各自獨立開來,我該慶幸終於可以稍事休息。
所謂‘溫飽思∕淫∕欲’,能夠看到明天我才有心思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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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吉若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嗯~周末傍晚被他送回家,過沒幾個小時電話就追來索要那份藥方的翻譯件。
我挑燈夜戰把龍飛鳳舞的字跡譯成日文,為了怕出現疏忽還特特讓日吉若臨時送來彩頁版的本草綱目————據說女人有事情男朋友必須服其勞,他閑着也是閑着,而我一貫以培養‘二十四孝’男人為己任。
然後周一上學開始,每日中午我都能收到一份熱騰騰的葯汁快遞,當然此番動作是躲過冰帝眾多耳目的私相授受。
答應交往的條件是如此,日吉若再有意見也無話可說。
六月底的冰帝校園瀰漫著一種異樣的騷動,原因來自網球部,上周去白泉神社前芥川慈郎就說過之後他會被嚴格管教,嗯~情況也確實如此。
從周二開始,整個學校的氣氛就明顯不同。
全國大賽開幕,冰帝美少年集中營的網球部熱火朝天,跡部會長兼部長大人一聲令下,包括後援會在內所有相關人員群情激昂,身在其中的日吉若更沒時間在我周圍出沒。
那碗葯汁一直是日吉家的隨扈神出鬼沒送到我手中。
如此…甚好。
……………
午休鈴聲響起的同時,趁着講台上的老師低頭收拾教材我摸出抽屜里的手機,按下按鍵查看收到的短訊————
熟悉的號碼在接近的時段發出信息,裏面的內容只得一句話:放學別急着回家,我們去約會。
我抿抿嘴角,微微偏頭看向身後某處。
教室後方空出幾個位置,日吉若和鳳長太郎今天一併缺席,連同班上剩下幾位網球部普通社員,據說今天有賽事,跡部景吾大人領着全網球部參與,呃~具體情況不甚明了,總之據說是公假,學校允許的缺席。
“起立!”班長大人脆生生的喊道。
我急忙將手機塞進口袋,起身對着老師鞠躬。
老師的背影消失的教室門側,班級里的氣氛一時間鬆懈下來,同學們三三兩兩起身,我桌子上得東西掃進抽屜,摸着肚子慢吞吞混在人群中拐出教室,目標——教學大堂。
丟了超市工作之後我諸多不變,不但失去生活來源,每日午餐也跟着沒了下落,當然這種事我沒和任何人提起,一來那是私事二來…難道我還指望有誰出頭嗎?
訴苦什麼的不過是撒嬌,生活是自己的事,再艱難的坎也只能自己跨過去,依靠別人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走廊上人潮湧動,許是全民偶像不在學校的緣故,目光所及女孩子們臉上的神情都黯淡幾分。
我順着人群走下一層層梯,抵達大堂的時候周圍部分人腳步不停朝着大門出口,一部分則和我一樣分散走到各自的儲物櫃前。
摸出鑰匙打開儲物櫃,映入眼帘的卻是一隻明黃的便當布袋,抬手一摸,隔着布料裏面餘溫尚存。
這便當袋子卻是日吉若令人每日送抵的葯汁,不知怎地日吉家的隨扈就是有辦法不經過我手就打開儲物櫃將東西放好,所以說我沒人權啊沒人權。
不過…算了,總是人一番心意。
我抱出便當袋子,順手將裏層另一個布包拎出來,那是我自己每天準備的午餐,芝山先生給的薪資省着點用還是能撐幾天,彈盡糧絕之前我必須儘快找到工作就是了。
將儲物櫃的櫃門扣回去,我低頭悶悶嘆口氣,眼角余光中卻猛地發現周圍的氣氛…忽然熱烈起來?
轉角隱隱有女孩子窺視的目光,順着她們的視線看過去,我挑了挑眉————同排的儲物櫃盡頭站着一道身影,乍一眼看去象是日吉若。
那人似乎正在翻找什麼,半低着頭劉海遮住眼睛,挺直的脊樑,遠遠看去頗有幾分長身玉立的味道。
是日吉光秀,因為是中途插班他的學號排在很後面,安排給他的儲物櫃不在三年級那裏而是連着二年級,所以才有我和他每日的遙遙相對。
這周空降到冰帝國中部三年級的日吉光秀因為長得和日吉若七八分相似一時風頭無兩,班級女生課間閑聊時最關注的人選。
校園裏什麼傳言都有,當然沒有人敢當面問日吉若,據說日吉光秀也生人勿近。
我默默斜視,日吉光秀立刻有所察覺回頭,兩人目光相對,他頓了頓闔上儲物櫃,漠然轉身消失在另一側出口。
我抱着兩個便當袋子轉身朝着來時方向走,穿過藏在附近神情各異的女孩子,低頭,抽了抽嘴角。
話說現在的女生很有意思,日吉光秀才幾天啊?據說就收到情書…囧,比我還以貌取人,女孩子勇氣可嘉。
……………
我在冰帝廣闊的校園裏左拐右拐,最後安然抵達那處藏在夾角的涼亭,席地而坐迎着日漸炎熱的陽光開始進食。
解決完午餐,起身繞涼亭四五圈,算算時間差不多,我掀開明黃的布袋拎出保溫壺,捏着鼻子把黝黑的葯汁一口氣灌進嘴裏。
嗯——!這味道還真是應了那句話,良藥苦口嗷嗷嗷~
隨手將空掉的保溫壺往地上一放,我掉個頭躺平在地上,手枕着後腦勺,閉眼。
小肚子圓滾滾的,雖說飯後立即睡覺對腸胃不好,可是————那方子後面寫明喝過葯汁需要立即安睡,且必須躺在日光下,藉由陽氣輔助。
如此之坑爹,若不是喝了幾天身體漸漸有所好轉我會以為自己被耍,好好~小人之心指的就是我現在這種心情。
投在眼臉的光線一點點暗下來,我嗅着空氣中明媚的夏季氣息,一點點放空雜念…眼觀鼻、鼻觀心,注意力集中到小腹,那裏有一團暖洋洋的氣流緩緩運轉。
是藥效開始起作用,自胃部散發的葯氣順着流經五臟六腑的脈息一點點收攏體內殘餘的細微邪氣,和着藥效將之清洗消弭。
古老方術世家是很有點本事的,比我的野路子強許多,這次之後我該盡心着手應承的事。
耳畔掠過的風聲逐漸平緩、消失,腦海出現微微的片刻恍惚,身體象是剎那間沉入極深的水中,軟綿綿的使不上力,不住下沉…下沉…
我猛地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
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倒映在鏡子中的臉,女子容貌極是姣好,微顰的雙眉,眉峰極淡,形似半途而折,左眼腮邊一點嫣紅小痣,神情隱隱藏着凄涼之意。
我睜大眼睛,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女子對着鏡子挽發,正當豐美的年紀鏡中人卻看起來滿眼荒蕪,斜挑的鳳眸顧盼間裹着苦澀與麻木。
滿頭秀髮被挽做一個髻,盤好,女子做這番動作時神情空茫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垂落手肘的衣袖綉紋精美,襯着她蒼白的臉龐,更加顯得鏡中人花褪粉殘。
高橋秋子!她是三十歲之後的高橋秋子!
盤好頭髮,她垂眼看了看手邊的梳妝枱,從其中取出一管口紅,對着鏡子細細描繪唇線,趁着她湊近的瞬間,我定定看着鏡子,試圖從其中尋出端倪。
重瞳,她的左眼與我相同是重瞳。
我也是聽日吉若提起事後才細細看過鏡子,左眼顏色比右眼略深兩三成,不注意看不會察覺,情況和傳說的兩個瞳孔不甚符合,只是瞳孔外圍比常人多出一圈深色,看着象是多出一個較大的瞳孔。
可我肯定高橋秋子原本雙眼都狠正常…也就是說,因為魂魄附在眼睛裏才出現異常。
此時的情勢恰恰顛倒,此刻我藏身在她的眼中,無聲看着也只能看着絲毫動彈不得。
居然在一睜眼跑到未來!?誰的本事大到逆天!我驚駭交加,鏡中的女子神情不變象是絲毫沒有察覺,我瞪了她半晌不得不頹然偃旗息鼓。
看樣子…她應該不知道自己眼睛裏忽然闖入外人,事到如今…我,我怎麼辦?!
該說是報應臨頭嗎?
鏡中倒映出女子身後的情景,案幾擺放着盛極的花卉,朱紅繚亂,看着象是拒霜花?一角屏風半掩,透過縫隙能看到不遠紙門緊閉,地上…呃~被褥凌亂,我滿頭黑線。
這這這…這情景該別是夢中曾上演過的情婦生涯?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