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古代拍賣
醉仙居是全淳安城最具規模的酒樓,有前後兩棟雙層樓,前面的南樓臨街,主要供餐飲宴會,後面的北樓則是居住,有高中低三檔共計六十六個房間。
汪掌柜給蒙慶雲留的是甲字一號房,整座酒樓最大最好的上房。
兩天的車馬勞頓,也確實讓人身心俱疲,蒙慶雲和淺草三人進了房,先做了簡單的洗漱。然後汪掌柜便安排人將午膳送了進來,馬三和其他下人,他也都有張羅安排,不必她們費心。
用飯之前,汪掌柜進來笑道:“王五昨日就到了,因船上還有行李人員,便沒有住在此處。我已經派人去通知,請他過來見姑娘。從這裏到渡口,一來一回,小半個時辰總是要的,元娘盡可先用餐。”
蒙慶雲此時的感覺,特別像前世出去巡視自家的連鎖酒店,時空錯亂,陌生又熟悉。
她笑着點頭:“好,辛苦您了。”
“不敢。”
汪掌柜躬躬身子,退了出去。
蒙慶雲主僕四人便對坐而食。飯菜精緻,其中一道淳安特產的石筍乾,鮮美爽口,四人都很喜歡,竟吃得盤子都見底了。
飯畢漱口,上了茶水,鳩坑毛尖,也是淳安特產。
蒙慶雲剛把茶盞端上手,嘬了第一口,就聽到南樓那邊一片喧嘩,隔着庭院都傳到北樓來了。而且這喧嘩聲如同潮水一般,竟是一波接一波。
她正要叫紫荊出去看看,汪掌柜和馬三便叩門進來了。
“今日恰巧有一場寄唱,元娘要不要去前頭瞧瞧?”
“寄唱?”蒙慶雲好奇道,“唱戲還是唱曲?”
汪掌柜便笑起來:“不是唱戲,也不是唱曲。本地有座小齊雲寺,方丈前幾日圓寂了,臨終遺言,叫弟子們將他的若干遺物拿出來寄唱,寄唱所得用於修補寺中菩薩金身。”
經過他的一番解釋,蒙慶雲才明白過來,原來就是拍賣。
這就稀奇了,她在現代自然見過拍賣行的拍賣,拍品不是古董文玩便是玉石珠寶,古代的拍賣還是頭一次見,自然要開開眼界的。
汪掌柜便在頭前帶路,蒙慶雲帶着三個婢女和馬三,一行人穿過二樓連廊,到了南樓。
南樓上下雙層,中間大堂挑空,一樓中央設着一個二尺高台,圍着矮矮的護欄,檯子上正有一對父女在彈琴賣唱,四周用餐的客人,有喝着茶水聽曲兒的,也有習以為常只顧自己聊天的。此時已經過了飯點,卻依然滿座,可見大家都知道稍後會有一場寄唱,等着看熱鬧。
汪掌柜帶着蒙慶雲到了二樓的梅字號雅間,推開窗子,便能看見樓下的高台,視野絕佳。
蒙慶雲等人便落座,汪掌柜吩咐夥計上了茶水和八色瓜果點心。
“這場寄唱早兩日便已經告示出去了,這位小齊雲寺的方丈在本地頗有名望,加上又是為菩薩修金身的善事,倒吸引了不少客人。小齊雲寺的和尚已經到了,正在打理稍後寄唱的物品。這對父女的曲兒唱的一般,稍後有個表演‘胡敲’的,倒是值得一觀。”
蒙慶雲這會兒看着台下的表演者和觀眾,正是興緻盎然的時候,笑道:“我以前都沒見過,看什麼都是樂意的,你只管忙,不必管我。我若有事,就叫婢女去請你。”
汪掌柜確實不能陪着她。這場寄唱預熱了兩天,眼下酒樓內也是幾乎滿座,估摸着有不少客人要參與競拍,他得在場維持攬總,因此告了個罪,便退出去了。
賣唱的父女唱了兩個曲子,收了些零零散散的打賞,退下了。接着上來一個精悍短小的年輕漢子,表演起了“胡敲”。他兩手各拿一條巧棒,中穿小索,以手牽動,索上便有一物來回滾動作響。
蒙慶雲失笑:“原來是抖空竹。”
不過即便以她的眼光來看,這個漢子的空竹表演也相當不錯了,先是玩了一陣單個空竹,然後變成兩個空竹,每次空竹高高拋起的時候,都引得一眾賓客齊聲驚呼。他還不時做一些翻跟頭、劈叉、翻身等花里胡哨的炫技動作,更是讓賓客連連歡呼鼓掌。
等這位漢子表演完,場子也就終於熱起來了。
店內的幾個夥計,先麻利地抬上了一張條案,放在當中;又捧上來一個小型鑼架,掛着一面亮閃閃的銅鑼,旁邊放着木錘;接着又抬上兩隻紅木箱子,裏頭裝的想必就是寄唱物品。
然後,一個穿着褚色圓領袍、唇上兩撇小鬍子的斯文中年人,邁着方步走上台來,在條案後頭穩穩站定。
最後,上來兩個和尚,安安靜靜地站在最遠端的角落裏,低眉垂目,束手站立。
小鬍子中年人沖四面八方抱拳作揖,朗聲道:“列位高朋貴客請了,鄙人是德隆質庫的掌柜,姓吳。今有小齊雲寺的慈恩方丈圓寂,臨終留下遺言,貢獻若干身後物件,委託鄙人在此寄唱。所得之資,除用於喪葬外,皆用來修繕寺內菩薩金身。列位高朋嘉賓若有心儀之物,依我的規矩叫價,價高者得。這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鄙人替小齊雲寺先拜謝諸位。”
那兩個和尚也就上前來,雙手合十沖眾人拜謝。
小齊雲寺在淳安幾十年了,香火也還算可以,慈恩方丈更是小有名望,老百姓們有知道他的,都頗為敬重,在場的賓客紛紛對兩位和尚還禮。
開場白說完,拍賣正式開始。
和尚們先取了一串佛珠手串放在條案上,小鬍子的吳掌柜用手帕墊着托起,沖眾人展示一圈,唱道:“沉香佛珠一串,起價一兩。”
下面就有客人喊:“一兩。”
“一兩一錢。”
“一兩二錢。”
蒙慶雲在雅間內看得津津有味,雖然拍賣規則跟現代的沒差多少,但入目皆是古人,又是這樣的酒樓里,真是格外新鮮有趣。
不多時,這串沉香佛珠的叫價到了一兩八錢,就沒人喊了。
那吳掌柜連問了三次,拿起木錘敲了一下銅鑼,高唱:“甲三桌貴客,一兩八錢,得沉香佛珠一串~”
蒙慶雲這才知道下頭的每張桌子也都有標號,果然這些小門道,古今通用。
第二件寄唱之物是一根楠木的拐杖,說是慈恩方丈青年時遊方修行所用,也是在多處寺廟享受過香火的。起價二兩,最終叫價三兩二錢成交。
依照慣例,前頭的都是熱場的,重頭戲都在後頭。
果然,第三件東西拿出來,就不一般了,一方六足蓮花雙鳳池歙硯。按如今的行情,歙硯在四大名硯排行第三。且吳掌柜還說,這方硯台,還是前朝的,而且雕硯的還是名匠,硯台底部有落款。又是古物又是名家,起價就是二十兩。
這下,叫價的人雖然少了一些,但價格卻響亮了起來。
“二十二兩!”
“二十五兩!”
“三十兩!”
最終竟以三十六兩成交。一方硯台,足夠小戶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酒樓內的賓客都紛紛對最終拍下硯台的客人行矚目禮,有人就問那人的身份,得到回答是,城北的王員外。
“怪不得怪不得!”
“王家大郎是鴻臚寺少卿,二郎是外放的知縣。”
“王家的生漆買賣做得也大。”
蒙慶雲在樓上聽到這些議論,突然心中一動。
不過拍了件三十六兩銀子的硯台,就有這麼人替這位王員外抬轎子,那若是拍個真正的高價,豈不是舉城皆知。
她忽然有了想法,對淺草道:“一會兒你聽我號令,我若是看中了什麼,你就替我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