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本不該成為駙馬
公主那張熟悉的美人面孔,平添了些戲謔。
比以往端莊肅然的神色更加美艷。
隱約有些妖異。
“區區五百親衛,怎麼可能突破禁軍的防線進宮呢,各位大人都以為我是傻子不成?”
眾臣面面相覷,一時不解。
“可五百公主親衛現在還在宮門外,公主如何解釋……”
宋清詞笑了,“不過是障眼法,讓父皇身邊的奸臣有所忌憚罷了。”
當著和尚,不罵禿驢。
“奸臣”兩個字,惹得眾臣心中怒火熊熊燃起。
有人激奮道:“就算公主並未打算率軍入宮,‘清君側’這樣的話也是能隨便說的么?公主持劍入宮,意指我等誰是君王身側的‘奸臣’?!”
群臣憤憤,怒髮衝冠。
絲毫不顧忌他們質問的是大周最尊貴的公主。
也是,他們平日連皇帝都敢質問,區區公主又算什麼?
宋清詞倏忽想起,小時候爹爹但凡給她超乎尋常的賞賜,總要叮囑一句讓她不要張揚——
以免前朝大臣聽見了不樂意。
年輕時的老皇帝被這些文官轄製得厲害,如今年老了才稍好些。
如今想來,也正因為如此,老皇帝駕崩之後的餘威才會盪清得那麼快,絲毫不能蔭蔽他唯有的幾個親生女兒。
宋清詞緩緩拂袖起身,鵝黃色蟬翼紗柔軟如雲,拂過一陣香風。
“你等?”
公主巧笑嫣然,嘴裏吐出的卻是針鋒,“難道父皇身邊,只有你等是臣子么?”
她個年輕晚輩,竟如此無禮!
群臣正要憤然回擊,老皇帝忽然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他指着殿側青磚地面,上面有一灘新鮮的血跡,“太醫院一個二等葯童在朕葯中投放不潔之物,疑似下毒。”
那時宋清詞大哭不已,皇帝越發著急,以為她受了大委屈。
沒想到她忽然提劍起身刺向站在太醫身後的葯童,好在那寶劍是掛在閨閣里裝飾用的,並未開刃,只刺進寸許。
皇帝當時嚇得不輕,那葯童更是渾身抖如篩糠。
他以為公主必定掌握了實證,驚嚇之下自己吐露了下毒的實情,皇帝才明白宋清詞今日進宮是為什麼。
福寧殿的大內監池江輝上前稟道:“太醫集體驗過皇上的葯了,裏面確實有損害龍體之物。要不是公主及時發現,此人下個月就要從二等葯童晉陞為一等了。”
太醫院的一等葯童等於見習太醫,官位七品,有資格獨立號脈開方,選取藥材。
到那時候,他往皇帝葯中投毒只會更加方便。
眾臣捏了一把汗。
原來公主所謂的“奸臣”是內宮的醫官,他們還真沒想到。
有人朝皇帝的葯里下毒,下的還不是致命的毒。
這件事內宮沒有一個人發現,反倒是已經嫁出宮的公主發現了,還率軍持劍入宮殺人……
這件事怎麼想都疑點重重。
文官們一向能挑刺,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重,預備唇槍舌劍朝公主身上投去。
誰料宋清詞反客為主,譏笑道:“諸位大人不關心父皇龍體有失,倒有興緻盯着我那點小小過錯,焉知不是早已投效了新君?”
此言一出,眾臣語塞如堵。
“誅心之言!”
鬍子花白的老臣指着宋清詞,渾身發顫,吐血倒地。
……
此刻,公主府內。
沈玉臨一回來,便察覺到府中氣氛怪異。
人人都見公主提劍而奔,帶着五百親衛入宮去了,可到現在都不見人回來。
反倒是一早去了沈府的駙馬回來了。
半個時辰前,沈玉臨等到了沈澤光從宮裏傳回的消息,柔嘉公主的五百親衛一個都沒進宮。
她提劍入宮刺傷了一個給皇帝投毒的葯童,不但沒有被責怪,皇帝還大為欣喜寬慰,說她孝道至極。
大周的文官團隊從開朝以來第二次敗得這麼慘烈——
上一次還是宋清詞剛出生的時候,作為皇帝第一個子嗣,她獲得了昭告天下的殊榮。
公主而已,又不是皇子,有什麼可昭告天下的?
當時滿朝文官暴動,甚至有人死諫要皇帝維護祖宗規矩,也沒攔住皇帝對他“大囡囡”的慈父之心。
做大周最受寵公主的駙馬,沈玉臨並不與有榮焉。
如果可以,他寧願這輩子不曾進過宮,不曾——
被大周最受寵的公主看上。
“駙馬。”
宮裏派來的小黃門進來稟告,“公主今夜要宿在福寧殿,特讓小人回來稟告駙馬。”
福寧殿?
沈玉臨啞然失笑。
她要睡在老皇帝的寢宮?
沈玉臨忽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這位公主夫人。
不奇怪,成婚六個月以來他們倆單獨相處的次數一個指頭能數過來,大部分時候他都輪流宿在眾多妾室房中——
她既那麼賢德為他納妾,就算他對那些妾室毫無興趣,也得給她這個面子去飄絮院坐坐。
他對她只有一個很籠統的印象,極致的美麗,極致的端莊守禮,一身貴氣。
倘若她天生不是公主,就該是廟裏的金身菩薩。
哪怕她對他言聽計從,處處像一個賢妻,也是冰冷的。
無趣得緊。
今日她倒有趣了。
小黃門低着頭,微微抬眸看上首。
年輕俊美的駙馬斜斜地坐在榻上,素白綢袍的一角綉着碧青竹葉,覆在修長筆直的烏青靴上。
往上看,淡紅色唇角勾起笑意,“陛下用心良苦,如此,我親自進宮接公主回家。”
他怎麼知道是皇帝讓自己來通稟,而不是公主?
一瞬間,有關於這位駙馬少年成名,靈慧異常的種種傳聞從腦海中閃過。
小黃門飛快垂下頭。
他記得關於這位駙馬最廣為流傳的傳聞——
據說,他本不該成為駙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