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後娘（二）
柳二牛一直忙到晚上才回來，見王珍娘正在院子外摘青菜，身段兒柔美，手白的跟水蔥似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走過去道：“珍娘，我回來啦！”
珍娘一聽，立刻驚喜的抬起頭道：“老爺回來啦！小姐在裏面等您，您先去洗洗，珍娘再摘點兒小蔥就來！”經過一下午，她也算看明白了，要想在柳家過得好，必須先抓住柳二牛這顆稻草！
這是柳二牛今天第三次聽見有人喊他老爺，看着珍娘溫柔淺笑模樣，再想起今天在鎮上受到的待遇，他立刻挺直了脊背像縣裏那些老爺們一樣，揚起下巴一邊點頭一邊微笑道：“嗯！回來，回來了！”
晚上煮的是骨頭湯混沌，燉了一下午的骨頭湯加上現包的鮮肉大混沌，在撒上蔥花放兩根青菜，柳二牛吃了三大碗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來，連自認吃慣了好東西的珍娘都忍不住多添了一小碗，看着柳夏至優雅的吃相，她不自覺的放慢了速度，封小虎吃過飯就拎着罐子回家了，王珍娘很自覺的去廚房洗碗！
堂屋裏，柳二牛學着女兒擦完嘴，一邊揉着肚子，一邊把荷包里的地契和剩下的銀票放在桌子上一臉滿足的道：“三妞啊！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你爹我去辦事，鎮長二話不說就幫我把事情辦好了，前山和下面那些爛地還有河東邊那些石板地一起，加起來也才花了三百兩銀子，下面那些地現在屬於荒地，要趕快找人開出來養着，按規定，開荒的新地三年不交糧稅，地保說明天就來幫我們劃地打界樁，你三爺爺從頭到尾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心虛嘞！”
“哼！”
柳夏至冷笑一聲勾着嘴角道：“他當然心虛！一點兒徵兆都沒有，直接就帶人殺上門來，要不是當時你閨女我機靈讓那些軍爺拖走了糧食，後果真的不敢想，還有村裡這些叔伯嬸娘，我們柳家也算是為村裡出了力的，他們明明曉得征糧兵來了，也不超小路來通知一聲，這是巴不得看我們柳家倒霉嘞！”
聽柳夏至這麼說，柳二牛也皺着眉頭嘆氣道：“哎！誰說不是，枉自我們還捐了糧，真是一群白眼狼！”
見自己說的話讓柳二牛聽進去了，柳夏至繼續徐徐善誘道：“爹啊！開荒的事情確實耽誤不得，現在村裡不好請人，趙家莊的人又請不得，與其請人，不如我們乾脆買些壯勞力回來咋樣？！現在是夏天，就在前山腳下搭個棚子先讓他們住着，開好了地就在那邊起屋，自己建座莊子，到時候，這村裏的人容不下我們，我們就搬過去住，讓你這柳老爺也當得名副其實，如何？！”原本柳夏至是想一個人搬過去的，但現實的情況就是，這大宋朝就沒有未婚女子單獨居住的先例，何況還有柳二牛這個親爹在，現在她又不可能找個人嫁了，所以，不得已，只好帶着柳二牛了！
“這.........買人倒是好說，這兩年壯勞力都不貴，可養個人一年要吃掉好多糧食，還要給月錢，建莊子也要好多銀錢，你讓我想想！！！”
柳二牛有些猶豫，買人建莊子都要花不少的錢，這村裡再不好，他也生活了這麼些年了，現在又在建圍牆，以後要是這周邊亂起來，村裡肯定比外面安全！
能想就好，忍着大腿處的麻癢，柳夏至低着頭握緊拳頭慢悠悠的道：“我的親爹，我們買人忙時下地，閑時護庄，都是自己人用起來才放心！你不會以為三爺爺真的會把你的警告放在心上，下次就不推我們柳家頂雷了吧？！還有兩個月就秋收了，要是他們秋收的時候又來征糧，一行七八個，三妞怕死了那些拿刀的軍爺，現在想起來腿都伸不直，您可一定要在家啊！”
“.......！！”柳二牛喉嚨一哽，臉綠了，死丫頭！好的不說說壞的，他在家，他在家頂個什麼屁用，要是哪位軍爺看他不順眼，給他身上來上兩下，再隨便給他按個罪名，他死了也是白死！
“我們在這村子裏出錢出力還受人排擠，給人當擋箭牌，相反！莊子修好，裏面有自己人看家護院，住得放心！再說，我們搬到河對岸，我柳家的院子和良田又不搬，離得又近，收租也方便，還能隨時回來看家，您放心該是弟弟的東西我柳三妞一分都不會要，還給他請最好的先生供他讀書考學，等他娶媳婦成家的時候，三妞不止把房契和十畝良田的地契給他，還添個整數，湊足三千兩銀子給他，咋樣？！”
“真的？！”柳二牛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他曉得閨女是個有本事的，要是兒子也能讀書考功名光宗耀祖，他死了都值！
為了個沒影的兒子都這麼激動，柳夏至也是服了他了，雙手一攤挑眉道：“爹啊！之前後娘對我那麼不好，為了弟弟，我都能忍，哪曉得搞了半天是個假的，我也想要個親弟弟的，將來嫁了人也有個依靠不是？！可這村裡不安全，你老是不在家，那些軍爺來了，三妞腿好了能跑，可弟弟跑不掉，要是弟弟在家被人搶走，又或者是被.....嗯....那些軍爺下手沒個輕重，咋辦？！爹啊！那刀可長嘞，明晃晃的！有，這麼長！”說著柳夏至雙手誇張的比劃了一下鋼刀的長度，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建！”
一想到寶貝兒子會被人亂刀砍死，柳二牛就不能忍，咬牙切齒的繼續道：“一定要建！我明天就去縣上買人！先買十個！”為什麼買十個，柳二牛心裏也有盤算，現在的壯勞力，八兩銀子就能買到，有差一點兒的，只要管飯就簽賣身契，可就怕買得起養不起，一天管兩頓，吃得多，不過明年把那十畝地收回來自己種，再加上新開的荒地，應該能養活這些人！
終於達到目的，柳夏至心裏一松，婆娑着已經結痂的手臂輕聲道：“可以！不過一定要有家人的！連同家人一起來！”
“為啥？！浪費糧食！”
傷口實在是太癢了，柳夏至用力的搓了兩下手臂才道：“浪費？！爹！這年頭能帶着家人，證明他們有情義，有情義的人才能用！獨行的壯漢都是大俠，這種人在哪裏都能生活根本用不着賣身，就像你一樣，要是你孤身一人走天下，會去賣身？！這種人要是真的去賣身，背景肯定乾淨不了，不能用的！”
是了，要是他只有一個人，就算是居無定所也不會選擇賣身，柳二牛恍然，一拍大腿站起來喋聲道：“啊對！三妞，你說得太對了！就這麼辦，爹現在就去王家讓他們把牛餵飽，明日一早，去縣城！”
看着柳二牛的背影，柳夏至低着頭冷聲道：“聽見了！你要是老老實實的伺候我爹，再給我生個弟弟，自有你的好處，趕緊去燒水，本小姐要洗澡！”
門外偷聽的是誰，柳夏至心裏有數，說出來就是要讓她知道厲害，不敢在家裏起么蛾子！
王珍娘沒想到柳夏至心機這麼深，想了想，她走進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再抬頭已經紅了眼眶，她擦着眼角道：“小姐，小姐容稟，奴婢不是不想跟老爺生兒子，實在是不能，奴婢之前隱瞞了小姐，奴婢，奴婢以前喝多了涼葯，這輩子這輩子已經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求小姐給條活路！嗚嗚嗚........！！！”剛才珍娘已經聽到生了兒子的好處了，有田地房子還有銀錢，她就算心動了又如何，她已經是個廢人了，剛才柳二牛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要是一年半載的她還沒懷上，他們肯定會懷疑，與其這樣，還不如她提前坦白了！
一看這王珍娘哭得凄慘，柳夏至心裏一嘆，她知道這王珍娘來歷有問題，沒想到已經嚴重到了不能生孩子的地步，這可犯了柳二牛的大忌，揉着發漲的眉心柳夏至不懶煩的道：“老老實實的把你的來歷說一遍，再有半分隱瞞，你就準備啟程去京畿大營吧！”
王珍娘不敢再隱瞞，哭哭啼啼的道：“回小姐的話，奴婢不敢隱瞞，奴婢來自汴京，一直生活在北城，奴婢一家以賣豆腐為生，家中還算殷實，偏六年前，奴婢的大哥被人引誘，染上了賭博的惡習，短短三個月便輸的傾家蕩產，最後沒得辦法只得賣了奴婢，是以，奴婢十二歲多就進了蔡大人的府邸，學習，學習歌舞！嗚嗚嗚....！！”說到這裏，珍娘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抽出帕子捂着臉抽泣起來！
“然後呢？！”
歌舞？！柳夏至摸了摸鼻子嘴角一抽，在這個時代，有錢人養家妓很正常，伺候男人就伺候男人，說歌舞，實在是有些牽強！
生怕柳二牛回來聽到，珍娘擦了擦臉之後繼續道：“之後，十四歲那年，蔡大人見奴婢舞跳得好，每次宴客的時候都點奴婢上場，然後，然後蔡大人的哥哥看中了奴婢，奴婢就進了相府！十六歲那年，奴婢本來有機會進宮的，可被人暗中下藥擠了下去，去年，丞相大人辭官，奴婢的腳也被算計的受了傷，再也不能跳舞了，奴婢想着自己歲數也大了，求到了丞相大人面前，丞相大人憐憫奴婢，就做主將奴婢賜給了隔壁縣的康縣令，縣令夫人不喜奴婢，今年二月，她的奶娘牛氏冤枉奴婢偷首飾，想把奴婢賣去勾欄院，幸好路上遇到了萬鎮長！
萬鎮長見奴婢可伶，就收了奴婢去他的外宅，奴婢本以為萬鎮長想納奴婢做小，可去了才發現，他的外宅有好多美人，他根本就沒碰過，後來奴婢聽說老爺，老爺是個和善的，奴婢也想安定下來，才使了些銀錢來的！求小姐給條活路！”
聽完了故事，柳夏至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總而言之，這位王珍娘女神的人生經歷遠遠超出了柳二牛能認知的極限，她深呼吸兩下，又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才才道：“你說的丞相可是蔡京？！在汴京有沒有惹上什麼仇家，老實說，要不然，我們家的廟小，可容不下您老這尊大佛！”
“沒有！”
王珍娘抬起頭來希冀的道：“小姐說的是丞相大人的名諱沒錯了，不過請小姐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沒有任何仇家，要是真的有，奴婢也活不到今天！奴婢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求小姐成全！”說到這裏，王珍娘直接一個頭磕到底，趴在地上不動了，她厭倦了被人送來送去的日子，那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不如鄉里來的男人老實可靠，可她千挑萬選的挑中了柳二牛才發現，他家中還有柳三妞這麼個鎮宅之寶，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行了！你的事本小姐知道了，安心待着，一個月給你五百文的月錢，世事無絕對，改天再帶你去一趟縣裏的醫館，好好看看身子，只要你身子好了，給我爹生個兒子，他能把你供起來！好了，我爹快回來了，去燒水吧！”
“是！”王珍娘激動的磕了個頭之後爬起來去了廚房，其實她手裏還有些銀錢，自贖自身錯錯有餘，但她一個弱女子，實在是不敢孤身一人上路，要是真的能看好身子，生個孩子，不管男女她都知足！
王珍娘一走，柳夏至肩膀一垮趴在桌子上不想動了，柳二牛這個衰神，連珍娘這樣伺候過微宗和蔡京這樣大神都被他遇上了，雖然王珍娘說的隱晦，字裏行間就是這個意思，蔡京這個老狐狸居然會送女人給一個縣令，可見這康縣令的來歷肯定不簡單，還有那萬鎮長，一個小小的鎮長居然搜羅美女一屋子的美女，可見是個知道上進的，可他偏偏做到現在還是鎮長，太不正常了，怎麼聞都有一股陰謀的味道在裏面！
哎！可她現在能接觸到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要是能有張這周邊的地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