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殺人夜(二)
【林恩城/西北部】
林恩城的西北部,有一出不起眼的小旅店裏,今日來了一批相當可疑的靈師。
這群靈師一個個結實如牛,一身刺青,凶神惡煞,脖子上帶着什麼猙獰獸骨串成的大珠串那模樣如同猛鬼夜叉。
“老闆,住店!”那伙人里的頭子粗聲粗氣地道。
說著那頭子直接丟下了一塊雪銀,那雪銀在桌案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這聲音在夜間略微刺耳。老闆感覺這塊雪銀是砸在了他的心窩子上,令他心窩打顫。
“好,好的!”年邁的老闆抓過那塊雪銀,提起燈籠顫巍巍地帶路,領着一眾男子上了二樓。
老闆眼角的餘光偷偷掃了一眼這群兇悍的男子,看出他們足有十四人。所有人都配着重型兵器,渾身紋着猙獰的紋身。
那老闆走在前方,根本不敢回頭,生怕回頭望一眼那些大漢,脖子立馬就要吃一重刀。
這半舊不新的旅館,開裂的磚頭在那群壯漢腳下發出難聽的咯吱聲響。
老闆心疼那本就開裂的地磚,可一聲不敢吱。
終於老闆停了下來,將一間門打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幾位客官,您們看這間客房合適嗎?這,這已經是小店最大的一間客房了。”
那群壯漢沒有開口,一臉嚴肅地繃緊面孔站在那裏,老闆心中一陣戰慄。
良久,那為首的大漢終於動了動嘴唇:“下去,沒叫你就別上來,飯菜也不需給洒家們送。”
言罷,這領頭的大漢搶過了老闆手中的鑰匙,抓起老闆的領子,將老闆往身後一推。
那老闆背着粗暴的一推,腳下險些一個踉蹌,可心中卻如釋大赦,用比剛剛上樓快了不知多少的步伐,走下了樓。
那老闆走回了原先獃著的的櫃枱前,他一摸前額,額上都是冷汗,一摸後背,衣服貼着身子,竟是全濕透了。
“這林恩城,要開始不太平了嗎?近來多了不知幾拔一看就是手中有人命的……”那店老闆用只有自己能聽得見的聲音喃喃自語。
接着他將手中緊捏着的那一塊雪銀收到抽屜里,不管那些大漢如何令他生畏膽寒,雪銀總是雪銀,錢是不會變的。雖然那些壯漢要了最大的房間,可那間房間也並不值一塊雪銀。
可突然,他愣住了,對着燈籠看自己的手掌,居然不知何時染上了些許猩紅色。
他連忙拉來抽屜,那抽屜里放着大把的青板,還有二十來塊碎貝,在這些青板碎貝之前,孤零零立着唯一一塊雪銀。
那塊雪銀上染着猩紅色。
老闆走到店門,將店門開地大着,一股血腥味飄了進來。
二層。
那群大漢一個接着一個走進了房間。一進房間,他們就將窗帘統統拉了起來。
然後為首的大漢一個彈指,靈光點燃了頭頂的燈。
不知是那大漢有意為之,還是那燈原本就是這副半亮不亮的狀態。
那房間也只是從漆黑變成昏暗而已。
可這群壯漢並不在乎這些,他們圍着坐在了一起。
“今日兄弟們都辛苦了,殺盡了八波人馬,大夥好生歇息,明日也不能掉以輕心。”為首的大漢在那盞昏暗的燈下圍着弟兄們踱步兩圈,然後最後一個坐了下來。
“余老大,明日咱們再殺他個八波!來多少殺多少!洒家就不信我咱們西域的地盤,輪得到他北東南來作妖!”一位大漢一拍大腿道。
“不可大意,今日那八隊全是雜魚,洒家一手能擰三個腦袋。可剩下的有幾隊人,都頗有本事。”另一個大佬如此說道。
“前番咱們大開殺戒的時候,看見東海來的一隊人。”余老大發話了,“那為首的一晃而過的臉,洒家我見過,那是東海墨幫陸少康,江湖上有名的角色,同東海言玉婷不相上下的人物。
“還有,南澤的百花教也趕來湊熱鬧了,那一夥騷氣女人毒辣得很,自從南澤鬼門被滅后,她們頭上沒了壓着的鬼門,各種作妖。
“北地也來了,清流派門下弟子五個,清流派被滅多時,那五個人也是修行多年的,人雖少,可靈力不可小覷。
“西域是咱們的地盤不錯,可他家都是有備而來,未必咱們就一定能壓他們一頭。”
這被稱余老大的頭子分析的合情合理,所有人的面孔都是緊繃著的。看得出他們並不是頭一次聽說墨幫和百花教。雖然這林恩城是在西域的地盤上,可這群大漢並不存在多少優勢。
那群大漢們沉默良久,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所有人瞬間警覺,同時將手臂搭在腰間,握緊了腰間的刀劍錘鞭。
可門開了,他們卻都在心底鬆了口氣,那門外的是他們自己人。
“怎樣?”
“怎麼樣?”
見到那個同樣一身刺青的大漢,他們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那為首的男子見他神色不太對勁,皺了皺眉,問道:“怎樣?”
“余老大。”來人對余老大抱拳道,“林恩西南部,百花教來了十二教徒,十一個女子一個男人,那男的正是百花教毒公子彥黎,已經殺了六波人馬,死了兩個。墨幫陸少康帶着屬下,在東南部殺了七波,死了三個。東北部,那五個男子,殺了十二波,沒有人受傷。”
十二波,沒有人受傷。
這句話撞進了所有人心裏。他們不必思考對方所修靈術,當看這數,就能明白這些人中誰強誰弱。
“那清流的五個,不能留。”余老大開口,沉聲說道。
【林恩城/西南部】
林恩城西南部,一處人煙罕見的角落,立着幾位女子,那些女子皆着五彩綉紋黑衣,身配精雕細琢的繁複銀飾,生得膚白似雪,妖艷動人。
那女子中間有個手持黑扇,一頭黑髮披肩的黑衣男子,他正將兩根手指抵在一個盤腿坐在地上的女子肩上,那女子衣服半褪,整個肩背上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那刀傷直接斬斷了女子的脊梁骨。
若只是脊梁骨,靈力強者源源不斷的輸送靈力也能讓骨頭恢復,可要命的是這女子的靈脈交匯之處,剛好有一處就在這脊梁骨之上,生生被這刀傷破開。
男子靈光指間凝,額前微微出汗,那女子渾身大汗淋漓,眉頭緊鎖。
許久,他收手停了下來,問那女子:“可以站起來了嗎?”
那女子掙扎地站起身來,可卻肩膀打顫,身子不穩。
“妾身,妾身給百花,拖後腿了。”那女子低頭道。
他們都是教中高手,千里昭昭來到這黃沙之地,可不是來這白白送血的。
“才殺了六波人,我們就死了三個,出師不利吶。”彥黎搖扇嘆道。
彥黎和身邊一眾女子的腳下,是橫七豎八的各方靈師屍體,每個屍體皆面龐發黑,明顯是中毒身亡。
在一群男子的屍體中,有兩個醒目的女子屍體,可彥黎卻說,死了三個。
那一眾女子明白彥黎的意思,受重傷的女子更是明白。
她目光里湧起一片不甘,可也只是一瞬。
立馬,她將一根銀針放進口中咽了下去,不出一會兒,她就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彥黎沒再看那女子一眼,對一眾手下說道:“西域焚火幫余老大在西北方向,東海墨幫陸少康在東南,這兩波同我們不相上下。可東北那兒,聚集着最多的各路人馬,那清流出來的五個人,殺了十二波。”
“彥公子,那五人就算再厲害。妾身不信他們能在這林恩城幾日幾夜不吃不喝做神仙。”一個女子陰陰笑道,那猩紅的舌尖就如同毒蛇的蛇信子,“咱們修毒的,最擅四兩撥千斤,提到下毒,我花娘就沒失手過。”
“別說吃食,只要能讓妾身靠近他們五步開外,妾身就有信心讓他們成為這黃沙上的枯骨。”另一個女子說著,將梅花繡鞋踏在那吞針自盡的同伴臉上,“花娘姐姐當初說帶她來,我就覺不妥,用針除了彥公子,就屬我針娘第一。果然這就是個掉鏈子的,沒本事還來學我用針,活該送命。”
針娘將腳挪開,那梅花繡鞋下一片細針扎在屍體的臉頰上,那女子半邊臉立刻發黑潰爛。
“不管怎樣,最終取得藏寶圖的,必須是我們。五十年一回的地都大門,由我彥黎替南后親手打開。”毒公子彥黎手中黑扇子啪得打開,扇着,目光沉凝,“替南后打開那扇門,我等就能在南澤正名,成為眾教之主,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絕不能錯過,更不能搞砸。”
彥黎話音剛落,林恩城之中就傳來了一陣微小的聲響,靈術的聲響。
那聲音並不大,甚至基本可以忽略。不過經驗豐富的高等靈師卻明白這靈術聲響絕不簡單。
彥黎卻在聽聞那聲音的那一刻立馬心下一沉。
他們潛入林恩城,每波勢力都只帶來最頂尖的高手,就因為這是在西域的地盤上,絕不能明目張胆得讓官家下不了台。
他們雖互相殘殺,可卻沒驚動一個林恩城中的老百姓,更別說傷人。
焚火幫,墨幫,清流派傳人,這些勢力各自佔據一方,互相都是清楚對方存在的。
那個方向,並非是其他三派的所在之處。
彥黎身後的女子也明白了這點,彥黎清楚,那另外三派也應該意識到了這點。
“那是……林恩拍賣場那肥豬老闆搞出的動靜么?”針娘開口,用遲疑的聲音說道,“他今日不知怎麼被偷了衣服,帶着一群打手各種抓人,還懸賞八塊雪銀抓那小偷,也是滑稽。”
“不是那肥豬。”彥黎盯着那方向,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