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氣節
一連等了半盞茶的時辰,院子裏都沒有動靜,已經有人打起了哈欠,連胡氏心裏也有些沒底兒,郭綿綿卻始終聚精會神的看着門外。
須臾,突然有人開口了:“你們聽!外頭是不是有動靜?”
他的話說完,眾人也來了精神,紛紛豎起耳朵聽着,果真聽見院子裏有聲音,下一刻,眾人便瞧見牆角的小洞外伸進來一個鵝頭。
那鵝似是觀量了觀量周圍,確認了沒有人後,便將整個身子都擠了進來,大搖大擺地跑去了雞窩開始下蛋。
柴房裏的眾人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不免都有些懵。
這鵝居然東食西宿?
郭綿綿嘴角輕輕勾了勾,她記得,昨天祖母撿到蛋的時辰就是晚飯這會兒,果然不出她所料!
李嬸子臉色就更難看了,青一陣白一陣的,直接推開柴房的門拎起鵝脖子就出了院子,還不忘記把那鵝剛下的蛋一起拿了回去,隔了老遠都能聽見鵝的慘叫聲,眾人一瞧沒熱鬧看了,也都紛紛回了家裏。
接下來的好些天,李嬸子瞧見郭綿綿出門都要斜她一眼冷嗤一聲,顯然是因為那天的事兒記恨上了,郭綿綿也不想與她計較,便由着她記恨。
……
晚上吃飯時,祖母說道:“我就說這幾天雞怎麼就下了這麼大的蛋,原來是這麼回事。”
從鎮上回來,聽完了下午與隔壁糾紛的郭獵戶也說:“還好綿綿聰明,不然沾上了那李嬸子,真的是脫不了身。”
胡氏也不由嘖嘖稱奇:“咱們綿綿近來是真的懂事了不少,今天還去河邊洗衣裳呢,周圍的嬸子都誇她!”
“可不是又聰明又乖巧嘛,今天就把這蛋炒給我們綿綿吃。”祖母一邊說著,一邊將郭綿綿攬進懷裏。
等到晚飯的時候,桌上果然擺了個大大的盤子,胡氏手巧,將雞蛋打散混着青椒煎成了一張雞蛋餅。蛋餅油汪汪的,又點綴了青蔥粒,不但看起來好看聞起來也香氣撲鼻。
娘親胡氏說道:“這鵝蛋着實大,三個蛋就攤了這樣大的蛋餅,大家快吃吃看。”
祖母夾了一大塊炒蛋放進郭綿綿碗裏,道:“綿綿快嘗嘗看。”
郭綿綿一口下去,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本身如此,竟是都覺得雞蛋可口,沒有半分的腥味。
郭家吃飯將就熱鬧,沒有吃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四人圍坐桌前,邊吃邊說,郭獵戶也把自己去鎮上打聽到的房子的事說了。
“我看了好長時間,好的宅子多,但適合我們價錢又合適的就少了,滿打滿算只有兩個。”
“一個在城東,離書院很近,往來的都是學生,既安靜又安全,最好的是院子裏有個井,吃水不用去外頭擔。就是地方有點小,三間房,院子也不大。”
“另一個在城南,周圍住的都是商販,家裏沒有井,房間也不過四間。但好在院子大,又靠着街角,上個戶主在側牆上開了門,隔了一半的院子當門店,可以做點小買賣,多少是個收入。”
聽了這兩個房子,祖母和胡氏都有些意動,到底是祖母想得多。
“城南的這房子,要是打水,走得遠嗎?”
“娘,我都打聽了。這城南都是做走街串巷的,水那是現成的有,井就在巷子口,走過去近着呢。”
胡氏坐在一邊,聽了他們描述的事情,眼神里有些複雜:“那這錢夠嗎?”
她一邊有些擔心的問,一邊給綿綿夾她不大喜歡吃的蔬菜,“鎮上的東西可都不便宜,買了房子還得留些錢過活呢。”
坐在桌對面的郭老爹聽了這話,也暫時停下了筷子。
“城東的房子要二十兩,城南的這個貴些,要三十五兩。我買了之前存的那些狼皮子,得了二十五兩,要是買城南的那個,怕是不夠的。”
桌上一時間沒了聲音。
半晌,祖母說道:“這麼些年我這還存了八兩銀子,剩下的再湊湊吧,是在不行,跟中人說說,看能不能分三四次付清。”
“誒,這主意好,我明天去找中人說說,指不定能行。”
聽着大家一言一語的郭綿綿瞧着快把城南的宅子定下來了,連忙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祖母,爹,娘,怎麼你們都覺得那城南的宅子好,偏生我覺得城東的那個才好呢。”
“哦,那綿綿說說為什麼你覺得城東的宅子好。”
聽到祖母的話,郭綿綿把自己想的都說了出來。
“我平日裏老在村裡晃悠,之前陳夫子還在的時候,他講過孟母三遷的故事,說的就是小孩子都是會學着周圍的人的。要是在學堂旁,就會跟着學,在市井上就會學着市井氣。”
陳夫子是村裡唯一的舉人,中舉后搬去了省城讀書,他的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郭家人聽了后也開始重新思考兩個房子的取捨問題。
看到這,郭綿綿繼續說道:“太爺爺可都說了,弟弟是文曲星轉世,以後當然是要走讀書的路線。既然這樣,住在書院旁不是更便宜嗎?”
“再說了,要是做生意,家裏肯定人來人往,弟弟剛出生,還小,人多了不好。人一多,拍花子也多,指不定就把我和弟弟都拍走了。”
說道拍花子,郭家上下臉色都變了,立馬視城南的宅子如蛇蠍。
祖母忙道:“綿綿說的有道理。便是有個鋪子,你娘肚子裏還懷着,我們幾個又能做什麼買賣。還是城東的宅子好,價錢也合適。”
郭老爹也一下子驚醒,大笑起來:“對對對,還是綿綿想的多,果然是長大了。佩娘去給我拿壺酒來,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
胡氏倒也沒有攔他,反而是笑眯眯地拿了酒來,有些感嘆的摸了摸自家女兒的腦袋:“綿綿是要變成咱家的智多星了。”
郭綿綿感受到家人的歡喜,鼻頭忽然有略微的酸澀,被她很快壓了下去。
“娘,你也吃。”
她也夾了一筷子菜給胡氏。
……
一大早隔壁空了好幾年的小宅子就熱鬧的不行,錢娘子探在門口都看了好幾遭,瞧着人來人往的該是有人搬進來了。
錢娘子心裏暗懣:也不知是誰接了那宅子,明明是自己先瞧上的,就等着那宅子要是降價了就買下了跟自己啊打通,好給兒子娶媳婦用。
都怪那杜宇,怎生都不肯讓些價格給自己,明明當了好些年鄰居了,這點方便都不肯給,現在更是直接把房子賣給了別人,下次遇見了定要問他一問。
錢娘子的丈夫是個童生,考了二十多年了也沒考上個秀才,家裏全靠錢娘子做秀活撐着。錢娘子早就死了靠丈夫當上官家奶奶的心了,一心撲在兒子身上。家中獨苗錢是非也是個好的,不到十六歲的年紀,便中了童子試,他的先生也說今年下場考秀才能中的可能性很大。
一心想着要單獨給兒子弄個書房的錢娘子早就看上了隔壁的宅子,如今一看宅子沒了,自然心裏氣憤:“好你個杜宇,五兩銀子都不肯便宜我,就不知道你這宅子如今到底賣了幾個錢!”
且不提鄰家氣紅了眼的錢娘子,郭家搬去鎮上自然是喜氣洋洋。就是郭綿綿心裏有些詫異,這宅子,不就是上輩子柳詞在鎮上讀書時買的宅子嗎,難道自己終究是避不開上輩子的命運?
看着家人都喜氣洋洋的模樣,郭綿綿壓下心中的不安,幫着一起整理,該掃的、該買的、該改的、該辦的,哪樣都是事兒,哪樣都要人。郭家人少,胡氏又大着肚子,就見郭綿綿撒着兩腿滿院子的忙活。
中人做成了一筆買賣,心裏也高興,便也留下了幫忙。
“老哥,你這閨女是真不錯啊,一早上就沒看着她停過。”
看着忙來忙去的女兒,郭老爹心中感嘆孩子果然是長大了,但嘴上還是說:“那就這麼好了,也就今年她娘又懷了才懂事的,以前也是了漫山遍野跑的混世小魔王。”
“老哥你這是謙虛,這麼乖的孩子都是小魔王,那我家那泥小子就不知道是什麼了,哈哈哈……”
堂屋裏兩個男人在寒暄,後頭郭綿綿一邊打掃一邊看着自己的新家。
院子不大,一邊是口井,另一邊栽了兩從竹子。進門的地方沒有修照壁,反倒是做了堂屋,可以吃飯和待客,出了堂屋才能看到廂房。
與堂屋相對的是正房,一邊是兩個廂房,一邊是廚房、柴房和茅廁。院子雖然不大,但都鋪了青磚,下雨不會弄髒腳。屋子保存的也不錯,中人這邊也常過來打掃維護,屋頂的瓦都是好的、水井也沒壞,就連房間裏留的三張床都還能用。
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家裏一共就四口人,算上要出生的弟弟,也就五口,三間房倒也住的開。
想着院子裏的那片竹子,郭綿綿去找自家祖母商量。
“祖母啊,你看院子裏的那兩從竹子,我們把它挖了吧。栽得久了,邊上的磚都翹起來了。還不如鬆了好騰出點地種菜呢。”
祖母和胡氏想了想表示同意,等前頭郭老爹送走中人,就喊他過來幹活。
想到可以把竹子去掉,郭綿綿鬆了口氣。
前世的柳詞喜歡竹子,說竹子有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