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負荊請罪（4）
日已西斜，夜幕降臨。
在秋日的餘暉下，一輛四駕青色馬車轆轆地行駛到護國將軍府門前停下，除了兩個馬夫，前後共有八騎隨護，馬背上的人都是武將打扮。
待馬車停穩，早有門房迎了出來，欣喜道：「大將軍回來了，大將軍辛苦了！」
接着，就見管家從門內匆匆出來，幫着眾人將楊震從車裏攙扶出來，管家道：「大將軍，那位王望芙小姐已經在府里等候您多時了。」
儘管是習武之人，背負荊條一動不動地跪上一天依舊是個體力活兒，何況自趙普被誅那日起，至今已有半個多月，而楊震也跪了半個多月，就算鐵打的身子，如今也腰腿酸痛了。
若非不願被人瞧見自己狼狽的一面，他如何肯乘馬車出行？
如今剛到家就聽說王望芙在等他，楊震第一反應是皺了眉頭，眼中閃過不耐之色，緊接着似又想到了什麼，於是藉著管家的力道蹣跚進府：「先伺候本將軍梳洗用膳，再去見她不遲。」
管家連忙應了。
為防止請罪途中產生不便，楊震只在前一天晚上稍用湯飯，之後便禁水禁食，直到次日跪一天從宮裏回來。
也因為如此，半個多月下來，從前威武健壯的大將軍，肉眼可見的消瘦蒼老了許多。
任誰一看，都覺得大將軍是認真地請罪思過，當真是其情可憫。
當楊震出現在客廳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
再度見面，王望芙險些沒敢認，不料短短半個多月，楊震竟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她收起震驚之情，慌忙起身見禮：「望芙見過將軍，打擾將軍了。」
楊震的腿已經稍稍緩過來一些，但相較以前的龍行虎步，現在的他像個年過古稀的老人，腿腳無力，脊背微彎，抬起來示意她無需多禮的手也顯得勉強。
瞧着這一幕，王望芙內心有點打鼓，楊震明顯已經失了帝心，不知道之前商量好的事會不會發生變故？
然而現在，王望芙已經沒有了退路，進京半個多月，她也只進了楊府的大門，別的官員甚至連面都見不上。
尤其可恨的是，在這京城地界，天子腳下，竟有盜賊如此猖獗，趁她將隨行護衛派出去打探消息之際，偷了她的荷包。她此行所有花銷都在那荷包里，本就手頭拮据，這下可謂雪上加霜。
她此次進京事關重大，並不欲節外生枝，只希望儘快完成任務離開京城，所以即便丟了銀子也只能忍氣吞聲。
想她堂堂江南世家的大小姐，萬萬沒料到有朝一日會到變賣首飾的地步。
京城物價高，即便如此，他們一行人的吃用住行花銷甚大，而楊震這邊遲遲沒有消息，她萬不得已，才來府上催上一催。
見到如今的楊震，她的心霎時涼了一半。
事實上，當初她求見楊震時，楊震的處境她就一清二楚，原想着楊震若能輔佐趙普登基，成為了趙普最信任的人，那她所圖之事也將事半功倍；若不成，能藉著楊震的手將藏寶圖獻給永康帝，為自家謀取好處，楊震也是一塊好用的踏腳石……
到了此刻，她開始懷疑，當初把賭注都放在楊震身上是否正確了。
王望芙心中正打鼓，楊震卻先開口了：「王小姐此來所為何事本將軍一清二楚，你且先回去，五日內必有佳音。」
王望芙懷疑地看過去，楊震已失了帝心，能不能再見到皇帝都不一定，何以敢打如此保票？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楊震心中微怒，面上也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王小姐若不信本將軍，你我之前的約定就此作罷！」
王望芙哪裏還有退路，不禁心中一顫，趕緊起身告罪：「大將軍恕罪，是小女子失禮了，一切任憑大將軍做主，望芙相信大將軍。」
楊震這才緩和了表情，又閑話兩句便將人打發了。
又兩日，宮裏傳出了魏德妃發瘋的消息，趙顯本來還想從魏德妃那裏查出楊震與趙普勾結的罪證，這下全部落空了。
正如趙普所說，停止服毒之後，永康帝的身體正一天天好轉，眼看着就要恢復當初把他們兄弟六個全部踢出宮時的氣勢。
為了穩定民心，永康帝在卧床二十日之後，終於出現在了朝堂上。
看到精神大好的永康帝，眾臣心中大安。
趙普謀逆一案，許多事情趙顯不方便處理，如今永康帝回朝，便一一落實了下來。
比如魏德妃，她畢竟是永康帝的妃子，作為兒子，趙顯不好越俎代庖處置他的後宮，便暫時將魏德妃所在的宮殿圍了起來，如今永康帝金口玉言，將魏德妃打入冷宮，令她永不見天日。
接着，便有大臣提到大將軍楊震一事，對於此事，滿朝文武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楊震固然有罪，但他也是受了趙普的蒙蔽，即便要罰也要顧念他多年功勞，不可寒了將士們的心；一派則認為，楊震與趙普勾結乃事實，如今趙普死無對證，魏德妃又瘋了，絕不可聽信楊震一面之詞，應先將他羈押，等查清事實真相再給予處理。
雖然主張從輕處罰楊震的乃少數派，但楊震這些年為大晉立了不少功也是事實，雙方正吵得不可開交，忽見一宮人來報：「啟稟皇上，楊將軍在重華殿外暈倒了！」.
本來如菜市場般熱鬧的朝堂瞬間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等着永康帝發話。
但見永康帝擺擺手，示意眾臣繼續吵，又指了趙顯和周子煜道：「三皇子和丞相帶着太醫過去瞧瞧，楊大將軍一向健壯，可別落下病根才好！」
剛剛還沸反盈天的大臣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楊震連着在重華殿前跪了二十日，就算身體再健壯的人也有撐不住的時候，何況他也到了知天命之年，昏過去是很正常的事，但怎麼聽着永康帝話里話外都有別的含義。
因此，之前還着意為楊震說話的大臣們有些躊躇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為楊震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