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九）

黑暗，無比的黑暗。疼痛，無比的疼痛。

在受到濟北軍隊突然襲擊之後，許梁的部隊毫無意外地迅速潰散了，雖然是雲城最精銳的士兵，但也不過是雲城最精銳的士兵罷了，與濟北士兵全無可比性，尤其是在後陣突然受到襲擊，敵人又遠多於自己的情況下。

田廣也是趁此機會發動了反擊，燕雲士兵腹背受敵，就算是潰散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等待濟北軍隊的屠刀落到自己的脖頸上，許梁親眼看着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那斬下濟北帥旗的羅陽被六七個濟北士兵砍得血肉模糊。亂軍之中，許梁只覺得自己被一陣巨大的力量帶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低頭一看，已是數枝弩矢扎在了自己身上，意識逐漸地失去，許梁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想不到自己機關算盡終究是技不如人啊。

如果給予許梁與濟北軍隊同等質量的士兵，他或許不會失敗，但帶領着雲城的烏合之眾，這樣的失敗，便是必然的。

“嘶……”許梁緩緩地睜開眼，他吃驚的發現自己居然不是置身於戰場，而是在一頂軍帳之中，看來自己成了濟北人的俘虜啊，不過看上去濟北人對於俘虜挺優待的，自己睡在一張行軍床上，並沒有被隨意地丟在地上，不過濟北人的防衛也比較鬆懈，居然沒有把自己五花大綁，莫非是看到自己身受重傷無力逃離，於是便放鬆了警惕，也節省軍中的繩索？

許梁自嘲的笑了笑，掙扎着坐了起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自己失去了雙腿。

未等許梁自怨自艾，軍帳的門帘便被掀起，走進來了一個瘦削的青年，一身黑色的便裝，看到許梁坐起，他似乎也吃了一驚，但臉色很快恢復了正常，沉聲道：“許梁，你可知罪啊？“

“不知。”許梁神色複雜地望了青年一眼。

“你自以為是獻上所謂計策，致使三百精銳盡喪，此乃罪一；你身為幕僚擅離職守，致使雲城淪陷，此乃罪二，你還有一宗大罪……”青年的臉色越來越差，大有把許梁拖出去斬首之意。

“媽的，老子都殘廢了，你跟我說這個。”許梁苦笑道，“技不如人，這次我認栽了，天外有天啊。”

“你還有一宗大罪……”聞言，青年愣了一愣，繼續道，“連續三日昏迷不醒，害本公子好生擔心，此乃你不赦之罪。”說著眼眶一紅，緊緊地抱住了床上的許梁。

“好啦好啦，殘廢的是我，你哭個屁啊。”許梁無奈地拍了拍青年的後背，偷偷地吸了吸鼻子，又把他推開，道，“姬闕，好久不見啊。”

在姬闕的敘述下，許梁知曉了那日昏迷后發生的事情。鍾湯成功的救下了田廣，又奪回了大旗，因為大旗的易手僅僅是瞬息之間，前線的濟北士兵完全沒有意識到，沒有引起多大的混亂。而姬闕一路收攏散兵，也恰好在那天夜裏帶着不到兩千名士兵抵達了雲城附近，此時濟北軍隊已經開始攻城。姬闕僅僅是觀望了一番，便明白雲城守軍不堪一戰，即使自己加入了戰鬥也無法改變戰局，但是，置身事外的他敏銳地發現了濟北帥旗的變故，當下便明白濟北帥帳必然遭受了襲擊，但是，襲擊似乎並不成功。

既然在正面戰場無法改變戰局，姬闕選擇在帥帳上做文章，他一面將大部隊隱匿起來，一面率領數百精兵向濟北帥帳奔襲。姬闕手下的部隊和雲城守軍相比，完全是雲泥之別，趕到濟北帥帳時，鍾湯正帶領着部隊打掃戰場，他的手下全無防備，姬闕趁機發動了突擊。

濟北軍完全沒有料到帥帳居然會在一夜之間遭到兩次襲擊，而第二次襲擊的部隊的戰力之強也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於是姬闕成功地擊潰了鍾湯的部隊，之後，便發現了渾身是傷的許梁，尤以雙腿傷的最重，此後傷口感染化膿，為了保住許梁的性命，不得不為他截肢。

“你們輸的不冤，濟北軍戰力果然強勁，若非我們是突然襲擊，濟北軍有全無防備，只怕我們也要失敗。”姬闕道，“我帶的都是原先三道關的守軍和我的親兵，都是在北疆和胡人拼過刀槍的，但濟北軍不論在配合還是組織上都勝過我們一籌，更別提你手下那幫雲城士兵了。”

“所以你們還是讓那田廣逃了？”許梁嘆道，“這老頭子倒也命大，兩次都讓他逃出生天。”

“他手下那名千夫長倒也真是強大。”姬闕感嘆，“指揮若定還親自斷後，最後硬是殺了出去，此人不可小視啊。如今雲城失守，濟北軍也知曉了我這支部隊的存在，咱們只能暫且隱匿於這大山之中，之後再做打算。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這次失敗，非戰之罪，領着這麼一支部隊誰也大不了勝仗。“

“誰說我妄自菲薄了。”許梁又恢復了平常的笑容，“我許梁智計天下無雙，就算失了雙腿，也一樣能點燃別人照亮自己！只是可惜，這大夏的大好河山與我有緣無分，我是它永遠也得不到的男人了。”

“這仗之後，我定帶你策馬天下，賞遍世間繁華。”

“一言為定！”兩個青年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久久不曾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