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奇怪的房客
“噹噹當”
思緒被一陣鐘聲打斷,耳中又陸續飄來唱詩聲和祈禱聲,廖悅望向窗外,入眼一片蔥綠,公寓外面是一所小教堂的後院。
眼前是一片墓地,約莫有兩個籃球場大小,半人高的雜草叢間,凌亂地豎著大小不一的墓碑和十字架,似乎很久沒人祭掃了,透着一種被遺棄的荒涼,兩條泥路縱橫交錯着,在草地上書寫着巨大鮮明的十字。
也許是出於對墓地的忌諱,這家公寓雖然所處地段不錯,卻一直房客稀少,許多客房時常空着。不過廖悅覺得,能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頓市中心找到這樣的住所,已然不錯了。
墳墓什麼的,廖悅其實並不在意,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叫做幽湖鎮,就位於驪山腳下始皇陵名勝區一帶,歷朝歷代的古墓陵寢多不勝數。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小時候見過的古墓,估計比一般人一輩子見過的還要多。
廖悅不但見過許多古墓,還時常能聽到古墓深處傳出的一些奇怪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就好像有人在他身旁低聲耳語一般,他想仔細聽,卻又聽不清。
他十分害怕,睡不着的時候,他母親總是抱着他安慰道,“別怕,那是古墓在和你說話。”
這些聲音一直伴隨和困擾着他的童年,直到後來他爺爺接他去香港念初中,他才擺脫了這個夢魘。
廖悅實在想不明白,父母都出自香港世家名門,為何要放棄優越的生活條件,選擇到一個偏僻的小鎮上生活,開一家小照相館。廖悅也經常撞見一些奇怪的人頻繁進出他家的照相館,那些人根本不像顧客,在暗室里與他父母神神叨叨地不知密談些什麼。
更奇怪的,對於爺爺失蹤之事,他父母好像漠不關心的樣子,廖悅昨天還和家裏通了電話,他父親只是淡淡地囑咐他小心而已。如果不是廖悅和他父親,他爺爺長得相像,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廖家血脈。
他的父母,他的家族,一定隱藏了許多秘密,廖悅一直這麼覺得。
“哐當”
一陣輕微的關門聲從不遠處傳來,廖悅回過神,就看見對面公寓樓一戶人家的門剛被合上,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出來。
和廖悅所住的公寓不同,對面樓房是曼哈頓典型的舊式宅房結構,鐵架焊接的樓梯暴露在外,日晒雨淋的,早就銹跡斑斑了,人走在上面經常發出吱呀吱呀的,令人極不舒服的金屬擠壓聲,像是隨時會斷裂一般。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廖悅沒看見她的面容,從背影看很年輕,一身休閑的女裝,勾勒出窈窕纖細的身材,一頭烏黑的長發垂落腰間,雙手好像抱着什麼東西,走得很輕很慢。
“對面一直沒人住啊,新搬來的?”
廖悅正想着,就看到一個小腦袋從女人的肩膀處探了出來,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轉過臉望向他時,廖悅見她長得精緻可愛,就笑着向她揮了揮手。
小女孩嚇了一跳,連忙縮進她媽媽的懷裏,一點一點地,偷偷探出小腦袋,害羞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這時廖悅看得真切,女孩的雙眼瞳色竟然不一樣,右眼烏黑髮亮,左眼卻泛着幽藍的光澤,咋看之下說不出的詭異。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陰陽眼嗎?”
廖悅心中詫異,和小女孩匆匆一瞥后,就看見她媽媽抱着她下樓去了。
他沒有多想,今天他還有工作任務。廖悅是以工作簽證的身份來曼哈頓的,是一個熟人給他介紹的一家軟件公司,廖悅的職業是一名程式設計師,一直和計算機代碼打交道。也許是受到他爺爺的影響,經常看到爺爺書房裏藏書中的古怪符號,不知不覺地,就入了這個行業。
其實廖悅在編程這方面很有天賦,一些程式設計師可能要花上一個星期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一兩天就可以輕鬆搞定。
這個工作對於廖悅來說真是太適合了,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雖然酬薪不高,但勝在自由,所有工作都可以在公寓裏完成,去不去公司露面完全視他的心情而定。
這樣一來,廖悅就有了充裕的時間去找尋他爺爺的線索。
一整天,廖悅都是在電腦前度過的,一直到了深夜,直到筆記本的電源發出電量不足的警報聲,他才被迫停了下來。
“該死的,還沒修好嗎?”廖悅抱怨了一句,他很討厭工作時思路被打斷。從晚上起公寓就莫名其妙斷了電,到現在都沒修好。
此刻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瀉而下,廖悅心想也許是風雨太大,電路無法維修。
“也許只是跳閘而已。”廖悅沒少修理自家祖宅的電路,其實很多時候由於線路老化經常性跳閘斷電,都是一些小問題。廖悅此時感覺自己毫無困意,想趁熱打鐵,完成這一周的工作任務,因為思路一旦被打斷,再進入狀態就難了。
於是他想出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話,給公寓管理員搭個把手。
然而這時,一個閃電劃過天際,整個房間一亮,就在這一剎那間,廖悅只覺眼前一晃,猛然看到牆上清晰印出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姿勢相當的古怪,好像是整個貼在窗戶上的。閃電轉眼即逝,屋裏一下子又被黑暗籠罩,他猛地一回頭,窗戶上什麼也沒有,哪來的人?
廖悅推開窗戶,外面漆黑一片,這時又一個閃電驟現,草地上的墓碑和十字架立時反射出慘白瘮人的亮光,雜草被狂風壓得緊貼地面,小路上滿是渾濁的積水。
“難道我看錯了?”廖悅覺得納悶,剛才的人影絕對真真切切,他沒理由看走眼,這時他感覺手掌黏糊糊的,好像粘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才發覺窗台上全是泥巴。
而更讓他詫異的是,窗戶外側玻璃上,竟然多出了一隻泥濘的手掌印,格外的鮮明,廖悅比劃了一下,手印很小,心裏立時就覺得毛毛的,難道剛才貼在窗戶外往屋內窺探的人,是個小孩子不成?
廖悅甩掉腦子裏荒唐的念頭,心想怎麼會有小孩子爬上四樓,又不是壁虎,也許只是狂風刮來一張沾滿泥巴的樹葉,沾到窗戶留下的痕迹而已,而那片樹葉湊巧形似一隻手掌。
自嘲地笑了笑,廖悅打着手機照明,出了房間,徑直往一樓管理員的房間走去。
管理員是個很熱心的黑人老頭,和廖悅還算熟絡,經常和他打招呼。
來到值班室門前,廖悅正要敲門,發現門其實是虛掩着的,喊了幾聲,沒有人回應,他輕輕一推,走進去一看,房間裏根本沒人。靠門的木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廖悅摸了一下還是溫的,估計管理員才離開一會。
“也許是去檢修電路了。”廖悅估計着,公寓的配電室應該在一樓的某個角落,他四處找了一下,路過幾個客房時,發現房間門大多都虛掩着,情況和值班室很相似,好像整個公寓的房客不知何故,都在不久前匆匆離開了一樣。
走着走着,廖悅聽到一些輕微的聲音從一個方向傳來,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心想着他們估計都聚集到一塊了,便加快腳步循聲而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破舊的木門,門上的大鐵鎖已經打開,聲音就是從門縫裏斷斷續續傳出來的。廖悅記得自己來過這裏,平時這裏是上鎖的,裏頭應該就是配電室了。
推開門一看,門後面是盤旋而下的樓梯,下方漆黑一片,看樣子通向地下室。廖悅打着手機照明,小心翼翼地沿着樓梯而下。
樓梯的護欄有些年頭了,漆掉得很厲害,上面積滿了灰塵。牆壁上鏤刻着許多精美的浮雕,隔着幾米就嵌着一個老式燈盞,渲染着一種古典藝術的神韻。
廖悅感覺一下子走進了某個中世紀古堡的地下室,與公寓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大概走了兩層樓的高度就到底了,樓梯盡頭同樣連着一扇破舊的木門,沒有上鎖,門縫中隱約透着火光,那些聲音越來越清晰了。
廖悅推開門,視線豁然開朗,等他反應過來,立時意識到眼前是一個地鐵站台,很古老的那種,看樣子也許有一個世紀的歷史了。
緊接着,他看到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震撼一幕。
在他面前,停靠着一輛老式地鐵,車門敞開着,一群人整齊列着隊,男女老幼皆有,手裏捧着一隻蠟燭,低着頭嘴裏不停念叨着什麼,眼神里充滿了茫然。
他們逐個走進車廂,隊伍中赫然出現了幾張廖悅熟悉的面孔,熱情的黑人管理員老頭,愛和他打招呼的中年大叔,還有喜歡和他嬉鬧的小朋友。
眼前情景太過詭異,廖悅實在無法說服自己,這些人只是單純地在搭乘地鐵,看他們神秘兮兮的樣子,更像是在舉行某種古老的宗教儀式。
廖悅喊了好幾次,都沒有人回應,他按奈不住心中好奇,正想上前問個究竟,卻感覺自己的衣角被背後什麼東西緊緊抓着,拽了他一個趔趄,他回頭一看,什麼也沒發現,那東西好像剎那間憑空消失了一樣。
自從看到窗戶上的人影后,廖悅總感覺有人跟在他後面,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像鬼魅一般如影隨形,但他又看不見摸不着。
就在這短暫的功夫,那些房客全部走進了車廂,車門吱嘎一聲合攏,列車緩緩啟動,駛入了漆黑的隧道,很快地,消失在廖悅視線當中。
這一切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廖悅獃獃地站着原地看了很久,他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些人,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回到房間后,廖悅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中還是不停浮現出剛才的情景,那些房客的古怪舉動,還有躲藏在黑暗中的“人”,直到他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然而第二天醒來時,他驚訝地發現,昨晚消失的房客像往常一樣,熱情地和他打着招呼,似乎昨晚的一切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當廖悅經過走廊盡頭那扇木門時,發現門雖然鎖着,但還是留下了新近被人開啟過的痕迹,地上也有不少凌亂的腳印。
看來,昨晚的一切,並不只是一場夢。
事後回想起整件事情的經過,廖悅這才想起,那晚是他第一次遇見了傳聞中的--
幽靈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