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胡宗憲的危機
接着胡宗憲就沒有再問下去,因為再問下去,也許劉秀才就會說出一些,胡宗憲願意聽的話來。
“汝貞留步。”在胡宗憲招呼綠蘿過來,準備離的時候,劉秀才卻叫住了胡宗憲。
“要小心,人們已經有些急切了。也許他們需要一個兇手,也許你應該先給大家一個兇手。”劉秀才低聲對胡宗憲這麼說道,他有自己的見解,“反正就算是錯了,之後也可以糾正這錯誤,對嗎?現在也不在縣城裏,也不可能把某個人直接斬立決,對吧?就是在縣城裏,總也得秋後問斬吧?但你如果一直沒有給出一個兇手來,恐怕有不少人,會覺得有問題。”
胡宗憲能感覺得到劉秀的真誠,他握住了劉秀才的手臂:“多謝。”
但在離開這裏,回到湖邊胡宗憲他們自己的宿營處,綠蘿向他問道:“爹爹,到底應該指出,誰是兇手?才能讓他們不對你起惡意?”
她很聰明,聰明到能聽得懂劉秀才的暗示。
對於如何保存自己,生存下去,綠蘿有自己的本事和敏銳的嗅覺。
胡宗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告訴她:“那邊的藤箱裏,有茶葉。”
於是綠蘿就去取了火種,添柴,燒水。
胡宗憲坐在湖畔,陷入了沉思之中。
為什麼會突然去找劉秀才?因為胡宗憲從王忠的陳舊手帕,覺得之前劉秀才情急之下所說,王忠跟王舉人的妻子有問題,很可能是真有其事。說起來不單是手帕,而從他跟趙實的言談里,能發現王忠把自己當成了王家的主人。
如果按劉秀才所說,那王忠訓斥趙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王忠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嫁給趙實這麼一個無權無勢的草民。
也許,他是因為王舉人有意把女兒許配給趙實,所以才會跟黃粱合謀的?
“不,不應該是黃粱,黃粱扛下所有事,他只能是一個動手的人。”胡宗憲自己在湖畔盤點着每一個細節:能跟王忠合謀的,或者說有資格跟王忠合謀的,只能是陳捕頭。
陳捕頭要殺死王舉人的原因,是因為他和王忠合謀,瓜分王舉人家的財產?
而王忠跟王舉人的妻子有染,王舉人又要把其實是王忠女兒的女兒許給趙實,這讓王忠的忍耐到了極限?
思考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當胡宗憲把自己的腦洞和邏輯完善起來,綠蘿已經端着泡好的茶過來了。
而這個時候,就聽着遠遠有人尖叫道:“快跑!快跑!快去叫他跑!”
胡宗憲依稀分辨出來,是李婉卿的聲音,然後過了一會腳步聲傳來,卻就聽見小桃紅上氣不接下氣:“胡秀才、胡秀才!快跑啊!我家小姐讓你趕緊跑,你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等她跑到了跟前,看着綠蘿手裏的茶,一把搶過來就喝,然後被燙得尖叫起來,一下子眼淚就淌了下來:“天爺,胡秀才你犯了痰么?我好心來給你報信,你讓人弄杯茶要燙死我!”
“你自己搶去喝的。”綠蘿委屈的說道。
但明顯小桃紅沒有空跟她分辨:“胡秀才,快跑,你再不跑就來不及了,霍曼殊把你給賣了,現在嚴千戶和知縣要過來找你的事!”
“爹爹,趕緊指認一個兇手出來啊!”綠蘿也急了,無論如何,她覺得劉秀才說得對,有個兇手在面前擋着,無論如何,這對於胡宗憲來說,是件好事。
“我能跑去哪裏?小桃紅,我能跑去哪裏?如果能跑,咱們還會被困在這裏嗎?”
胡宗憲顯得很坦然,相比之於憂心重重的小桃紅和提着裙裾飛奔回來、憂心重重的李婉卿,他顯得很平靜,平靜得讓李婉卿驚訝,她捉住了他的手:“霍曼殊把你賣了!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她把你賣了,你得趕快跑!”
“跑哪裏去?”胡宗憲只能重新複述了一次剛才跟小桃紅所說的話。
但李婉卿不是小桃紅,她沒有那麼容易放棄:“山林里,就算沒路逃出去,至少不要被捉住!”
“我不是嚴千戶也不是霍大兄,躲進山林里,一頭野豬就能把我幹掉。”胡宗憲反握住她的手,稍為用力的握了握,“不要太擔心我,沒事的,當然,你跑回來知會我的情誼,我很感激。”
李婉卿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用力甩開胡宗憲的手,但沒有成功,她別過頭去,不敢對視他的雙眼:“誰要你感激?你就是個傻瓜,你不該相信霍曼殊的!糟了,來不及了!”
是的,已經來不及去做別的選擇了,因為知縣和嚴千戶已經走過來了,而且他們還帶着一些民夫和鄉紳豪強的僕從。
“見過明府、千戶,學生以為,鮮於教喻的處境,怕是有些危險,還請千戶派人去護衛鮮於先生的安全。”胡宗憲見着知縣和千戶,行了禮之後,所開口說的第一件事,就是這件事,李婉卿在邊上氣得跳腳,可是胡宗憲始終不為所動。
嚴千戶望着胡宗憲,半晌點了點頭道:“第三天了,第三天的夜就要來了。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希望今天的夜裏,不再死人。”
他開了口這麼安排,知縣自然也不會有異議。
於是在這第三天的天黑之際,知縣聽從胡宗憲的建議,派了霍長覺帶人去護衛那學道官員安全,錦衣衛嚴千戶也同意了這個決定。
但這並沒有減弱他們來找胡宗憲的憤怒,特別是知縣,氣得鬍子都在發抖:“汝貞,於情於理,你怎麼可以隱瞞此事呢?”
他指的是囊刀的事。
知縣跟嚴千戶連袂而來問的罪原因,學道官員的囊刀很可能是兇器,但胡宗憲居然選擇不報!
“回明府的話,那只是一個猜測,並不見得,就一定能對得上。學生擔心到時有反覆,就沒有馬上報到您那裏。”胡宗憲倒是沒有驚慌,很平靜地回復知縣的問題。
不得不說,他這種平靜的態度,要比嘶聲力竭的自辯,有力許多。
至少知縣和嚴千戶一聽,都不約而同的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