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兒院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拂在養寄院坍塌的院牆上,院子西北角的三層小洋樓上,密密的青藤繚繞其上,確是院中少有並未毀於半年前地震的建築。
布宛那巴福利院,始於民國初年,當時由法國的傳教人員建立,收容孤兒、逃荒者和無力生存的老人。
更是在抗日戰爭時期更是收容了大量難民,讓很多人不致死於戰火之下,所以在z市是很有名的古迹。
及至上世紀70年代這個養寄院因沒有資金來源瀕臨倒閉時被國家收購,專用收容z市大量出現的社會閑散人員,並幫助他們從新走向社會。因為收容的大部分都是兒童,所以這裏可以說是z市另類的孤兒院。
也正因為如此福利院因此得以留存,沒有湮滅在歷史之中成為別人緬懷的一個符號。同時也因為留守人員的堅持再加上老一輩人對這裏的感情,所以福利院並未更改名稱,只是加上了“國立”二字,不過因為院名拗口,z市大多數人喜歡稱這裏為“布院”。
布院因其歷史特殊性至今仍保有神職,一個年老的修女嬤嬤負責孩子們的思想和禮儀教育,還有一個神父每天清晨會做一個小時彌撒,其他時間這裏跟一個綜合學校並無二致。這裏有自己的教育體系負責對各年齡段的孩子進行教育指導。當然教學水準不太好…
由於地震發生的突然性,雖然**的災后應急做的不錯但是仍然有大量難民的出現,布院作為難民的收容中心再次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清晨的陽光透過略顯渾濁的玻璃灑進了房間西側的角落,露出了一個蜷縮着的身影,略長的留海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濃濃的陰影,只能看到尖削的下巴和蒼白的皮膚,幾條淡青色的血管若影若現盤桓在臉頰上使少年無端端的帶上了幾分病弱之感。
許是陽光太過強烈,他用手微微遮了遮眼睛,抱着胸前的錄音機,撐起因盤腿而酸麻的腿的站了起來,邁着虛浮的腳步走向房門,一個帶着迷糊的童音響起“哥哥,你今天又要出去嗎?”
他將錄音機放下,揉捏着自己的太陽穴,轉頭對從被窩中坐起來的小男孩說“哥哥要去辦事……”小男孩撓了撓頭,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只是我的私事”他轉頭斟酌了一下最最終開口回應,他知道小男孩不會再問什麼了。
這裏每個人都在地震中收到了不同的心靈創傷,沒有人願意揭開過去的傷疤,他彎腰將錄音機拿起斜跨在肩上,折返到窗邊將窗帘拉上,順手把一個受到驚擾的孩子的被子從新掖了掖,環顧一周,又看了眼窗台上的花草說道:“小麻…我走了!”語罷打開房門離去。
十一月份的清晨極其寒冷,他緊了緊身上的棉襖,將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暖流只在手上停留了一秒就化為濕冷的水汽黏附在手上,他無奈的將手揣入兜中深吸了一口空氣,肺部如刀割般疼痛,卻也將最後一絲混沌從腦海中清除出去。
他從口袋中拿起了一份名單,看看上面大多已經被劃去的名字,無聲的喟嘆了一下,向長安街走去。
路邊的小攤已經重新開張,街上車水馬龍,顯然大部分人已經將生活扳回了正軌。
……
平安路美景天城,一個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社區院的大門,每當有行人的腳步聲或者自行車鈴聲響起時,她都會興奮的抬頭,但每次都失望的再次將頭低下,旁邊路過的人也只是看看她,便再不理睬的走自己的道,沒有人在意一個小女孩等誰,她攥了攥手中兩張已經看不清圖案的紙張,帶着委屈和恐懼喃喃道“媽媽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媽媽為什麼又沒有遵守約定?媽媽去哪了?”說著便嗚嗚的哭了起來。“你是在找媽媽嗎?”她轉頭,一塊帶着異味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之後她便失去了意識。
韓勤緊了緊收音機的背帶,平靜了下躁動的心跳,敲響了二樓東戶的房門,如果這半年的調查沒有出錯的話,那麼那個人的家人應該就在這裏。良久無聲,當他再次敲門時一陣嘈雜聲從門內傳來,房門猛然打開,一股熏然的酒氣撲面而來。
“……幹什麼”一個將“我很頹廢”寫在臉上的男人出現在眼前。語氣帶着不耐和警惕。
“我想問下,您……認識這個錄音機嗎?”他拘謹的問道,同時將錄音機取下,交給面前的男人。
“………”沉默支配着這個空間,韓勤眼見着男人原本無神的雙眼驟然綻放出燦然的光芒,隨後又湮沒於無形。他再次開口道“韓醫生是我的主治醫師。”他不等男人再次開口。
“韓醫生在今年6月25日回醫院加班是因為我……”他凝視着那個人的眼睛說“我是……”
不等他把話說完一股大力砸在了他的臉上,他飄離地面撞在了背後的門上。
“所以說你是來幹什麼的?給我們傷口撒鹽?”他憤怒的睜大眼睛疾言厲色的呵斥道。
韓勤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扶着牆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恭敬的彎腰,深鞠一躬“我是來歸還韓醫生的遺物的,同時也是來賠罪的,如果這樣能讓你覺得滿足,請接着打我。”
在韓勤咬牙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雨時,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一個蒼老威嚴聲音響起“秦鐵林你給我住手!你妻子是為了自己的職業道德和信念犧牲的,並不是因為某個患者,你自己也應該想清楚了,不要將這種事遷怒給一個只有14歲的孩子,那是對自己妻子選擇的褻瀆。”
一雙枯槁但有力的手從背後按住了韓勤的肩膀,“孩子,不要怪他,他是個好人,只不過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韓勤扭頭,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慈愛的看着他,“這大半年你尋找韓醫生家人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他們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這個地方,但都不希望你來到這裏,不管從哪個方面,我們做醫生並不是為了讓病人報答而治病救人的。但是我們都沒想到,你能自己摸到這裏來。”老人頓了下,輕輕撫了撫他的腦袋“但是有時候正是因為有你們的存在,我們才能知道,我們醫生的付出和犧牲是有人能夠記住的。”
韓勤抬頭看了看老人又回頭看了看愣在那裏的男子,他走上前,再次一躬到底,哽咽的說“請您原諒……”
秦鐵林看看老人,再看看身前躬身的瘦弱孩子,開口道“我……”
“老秦老秦!快下來!你閨女出事了!”秦鐵林顏色大變,推開韓勤,飛奔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