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休止符
明、灰、暗、黑，周圍的光線遞次變化；後面的太極星球已為巨大的背影，一明兩暗的三顆星球，一恆兩行就掛在舷窗外；發動機特有的轟鳴已由撒潑婦人般的歇斯底里，平息為婉約少女的呢喃細語；厚黑的穹宇中，近近遠遠、明明暗暗的星球，如同掛在黑色天鵝絨幕布上泛光的扣子將點點的光，灑滿無來的雙眸。
空前的歸屬感，打破了此刻無來的平靜。
骨子裏的、腦子裏的、五臟六腑里的血沸騰着流經心臟並鼓動它澎湃地敲擊無來的胸膛，戰鼓般震動着在無來的腦海，甚至無來都想從自己的這身皮囊中衝鋒出去——他——無來——就不該困於其中。
一時間，無來激動得眼中泛淚，一雙眸子裏原本涇渭分明的星空被胡亂地包裹起來，淚滴出眼眶滑過臉頰並靜靜地垂於下頜——無來心頭忽然一驚——哭，怎麼會！？
一架戰鬥飛艇從無來頭上高速“射”過，隨即座艙中的聯絡器就傳來琪琪的嘲諷：“為什麼不追了？要是怕，現在返航還來得及。廢物就是廢物，百無一用！”
“僚機太慢，只能等嘍！”無來重新給發動機加力的同時，打開搜索雷達開始定位星際盜賊的位置。
琪琪駕着飛艇繞回到無來的左側，並透過舷窗直望過來並向無來伸出手指，做了一套從鄙視到挑釁的連動手勢。
“沒錯，我是瞭機，瞭望的瞭，我就想看看你這個廢物是怎麼成為太空垃圾的。”琪琪的臉雖然罩在飛行頭盔中，但俏臉上的惡毒表情還是給無來一覽無餘。
無來笑了，而且還是很開心的那種，“我是神子”的信念+剛才突如其來的歸屬感，讓無來心頭充滿謎樣的自信——切，無知的蠢女人！
雷達的搜索屏幕上一大團雜亂無章的飛行軌跡都似乎在圍繞着一個大大的圓點兒，正緩緩地向太極星球這邊靠攏。遠遠看上去就像一顆被屎殼郎緩緩推動的糞球，其周圍正亂鬨哄地圍着一大群的沒頭蒼蠅。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那絕不是不足三十艘戰鬥飛艇的星際盜賊，因為就那個大圓點兒的體量來說，絕不比一座小型太空城小。
“坎査！”
“爸爸！”
無來和琪琪同時盯着自己的雷達屏幕，用兩個不同的名詞不約而同地猜到了同一個人。
不錯，正是首領坎査帶領着的太極星部落的主力艦隊——返航。
雷達顯示出的那顆“糞球”正是首領坎査處心積慮騙來的大型武裝貨運飛船，然而那群“無頭蒼蠅”——除了護航的太極星艦隊外，還有就是系外星人的戰鬥艦——兩者已經圍繞貨運飛船膠着成一團。就在你爭我奪的纏鬥中，貨運飛船正舉步維艱地向太極星球艱難駛來。
“快……”無來的唇邊剛吐出這一個字，後面的話還在喉間蓄勢準備跳過前面的一排牙齒，琪琪的飛艇就已經拖着長長的航跡飛撲而去。
無來連忙猛推操縱桿，一路豪情萬丈地狂追下去，準備大顯身手。
“我是神子”的想法在無來腦海中無限豐滿，而現實的骨感卻瘦如柴。一頭撞進戰團的無來已經開始後悔如此的莽撞，眼前漫是亂做一團的戰鬥飛艇，各個方向的高能激光束縱橫交錯。
亂糟糟的高能激光束盡頭，不時有一團團爆裂的光球在宣示着生命的消逝。
無來光顧着手忙腳亂地躲避——橫衝直撞的飛艇來了，躲；左右橫飛、上下亂竄的高能激光束，閃；磁爆導彈引爆后的高壓電場球，繞；斜刺里橫飛亂舞的戰鬥飛艇的殘骸碎片，避；巨大的貨運飛船擋住了去路，升！
無來滿頭的大汗甩得座艙里一片狼藉，可他的喉嚨間卻幹得要命——無數句的咒罵和驚呼，根本就無法滑出聲帶。
而那邊同樣冒冒失失的琪琪，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駕駛的戰鬥飛艇已被擊傷多處，搖搖晃晃地已然舉步維艱。
大型武裝貨運飛船火力全開，猶如一頭瘋狂的巨鯨要掙脫致命的網，不時還有戰鬥飛艇從貨運飛船中飛出並加入拚死抵抗的行列。
戰況異常慘烈，好在這支被追擊的艦隊已經漸漸接近太極星球的靜止軌道，這樣一來，設置在靜止軌道激光炮就可以發揮火力並開始支援這支狼狽的艦隊。戰鬥飛艇的損失是巨大的，貨運飛船也被打得千瘡百孔，它居然還能飛行和反擊，就已經是讓人咋舌的好運氣了。
星際盜賊們呢？——早就溜之大吉了。這些打家劫舍的好手們，才不會傻到攪和到這種玩兒命的戰鬥中，就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系外星人的火力漸漸退去，雖然沒能達到搶奪貨運飛船的目的，但那艘已經幾乎爛成一團破布的飛船已無法勾起他們的繼續進攻的慾望。況且，現在已經入太極星部落的主場——那就撤吧，大夥們也好回家洗洗睡啦！
當整個太極星艦隊撤到太極星靜止軌道以內后，系外星人就已經撤退得乾乾淨淨，只留下無數片的殘骸碎片遊魂似的四處飄蕩。
首領坎査整個人都因為這巨大的損失，而在指揮艦艦橋里暴跳如雷。在他周圍的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狂怒到幾乎要吐血的首領坎査並沒注意到，此刻他的寶貝女兒——琪琪，所駕駛的戰鬥飛船已經失去動力，正無助地飄浮在無數的殘骸碎片之間。
無來注意到了，雖然他駕駛的戰鬥飛船也傷痕纍纍，但至少還能飛。儘管無來對這個女人毫無好感可言，但他還是飛了過去——至少看看那個“蠢”女人是否還活着。
無來把飛艇停在琪琪的斜上方，然後他座艙里探身低頭往下看，只見琪琪還在裏面拚命不斷推撥操縱桿，試圖讓自己的飛艇重新動起來，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喂，別弄了，它飛不了啦。”無來通過聯絡器向琪琪喊話。
座艙中的琪琪聽到聯絡器無來的聲音，馬上四下轉頭去找，最後發現無來的飛艇停留在自己的斜上方。
“把我帶回去。”陷入困境的琪琪，語氣還一如既往的蠻橫。
“要不這樣，你把座艙蓋打開，然後趴我的飛艇上‘背’你回去。”無來笑嘻嘻地建議道，他很高興看到這女人無助的樣子。
“也就你這顆廢物腦袋能想出這垃圾主意，把錨索拋過來固定到我的飛艇拖回去。”琪琪當然不想趴在飛艇外面返回太極星的大氣層，她高聲向無來命令道。
“這樣也好，要不然我回去還得多挖個坑。”無來一邊嘟囔，一邊啟動面板上的按鈕，把錨索拋向琪琪的飛艇。
“等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拔了你的舌頭！”琪琪咬牙切齒地瞪着無來，罵道。
就這樣，兩架戰鬥飛艇一前一後，中間一條錨索，慢慢地向太極星大氣層滑落而去，一切看起來都已經結束。唯一的問題就是落地之後，無來的舌頭能不能保得住。
意外，總在不經意間發生。
就在兩架戰鬥飛艇準備通過靜止軌道上的防禦激光炮塔時，突然一門炮塔發起瘋來，居然對着無來的戰鬥飛艇猛烈開火。
耀眼的高能激光束嚇得無來渾身一哆嗦——好在，那門故障炮塔的準頭終究差了些，沒把無來的飛艇撕成碎片，只是把它截成了兩截——飛艇在無來的座艙後面斷開了。
無來所在的座艙部分就像被扔到水中的一截死魚頭，倒栽着轉着圈圈倔強着不肯淪落。
“你死了沒？”後面的琪琪駭然大叫起來。
“砰”的一聲，無來的座艙蓋直接彈飛出去，無來從裏面飄了出來。在上下飄忽了一陣后，無來啟動飛行服上的推進器並“游”到琪琪所在的座艙前。
“噹噹”，無來輕輕敲了兩下她的透明座艙蓋並通過飛行服上的聯絡器向裏面的琪琪，說道：“出來吧，看來我們只能自己回去了。”
“沒用的廢物，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琪琪忿恨地罵道，她隨即彈開自己的座艙蓋，從裏面飄了出來。
當琪琪調整飛行服的推進器與無來面對面后，就把一連串的詰問連珠炮似的灌到無來的耳朵中，吵得無來的頭陣陣地發暈。
“你試過沒？”無來趁着琪琪換氣兒的間歇，問道。
“什麼？”琪琪沒明白無來的意思，她瞪着眼睛反問道。
“就憑着這身飛行服，返回大氣層。”無來指了指飛行服，他實在是心裏沒底，不知道飛行服是否能承受住返回大氣層時，因劇烈的摩擦而產生的高溫。
聽到無來這麼一問，琪琪不禁一愣，她開始重視這個問題。因為她並沒試過這樣返回大氣層。
但她是什麼人！首領坎査的女兒，豈能跟眼前這個廢物一樣，畏首畏尾！
於是，琪琪又開始新的一輪吧啦吧啦的責問，把無來給說得莫名其妙。
猛然間，琪琪住了嘴，因為她發現對面的無來竟然開始向自己瞪起眼睛，還沒等她繼續指責他，無來就猛然向自己撲過來，看那架勢就跟拚命似的。
琪琪本能地向後退，可是無來看上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無來的右拳猛然揮出，並直奔琪琪的頭盔而來。
琪琪絕望了，看來無來就是想殺掉自己——一旦失去了頭盔，自己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就連無來挖的坑，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份兒了——琪琪閉上雙眼，只等自己的命，被這個廢物畫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