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病
()新年過後的第三天,一場大雪覆蓋了整個京城。地面,屋頂,樹杈,城牆上全是厚厚的積雪,入目是一片潔白的世界。商鋪開始恢復營業,茗香居的夥計們也陸續回來上工,新年的歡樂還未從他們的臉上褪去,整個茶肆就開始籠罩在一陣低迷的氣壓中。因為我病了。事情的起因非常簡單。因為大雪的覆蓋,後院連通道都沒有,夥計們正忙着打掃前堂門前,我閑着沒事,也動手開始掃雪。打掃到院中亭子上的時候,腳沒站穩,就從亭子上一頭栽倒在院裏。只是小小的一跤,手臂擦破了皮,請了大夫上好葯,我就以為沒事了。可是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傷口發炎,發燒連續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醒過來后全身虛脫,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顧湘送了很多補身體的藥材食材來,吩咐廚房燉好了給我吃。人蔘燕窩大碗大碗的灌下去,吃了十幾天還是老樣子,甚至有一次,連勺子都拿不穩掉在地上。蘇離請了京城裏所有有名的大夫,一個個都來看過,都查不出病因,只說是身虛體弱,需要靜養。“身虛體弱?會弱得連勺子都拿不穩嗎!病因都查不出來,飯桶!”小七氣得不顧皇子儀態,把大夫們罵得狗血淋頭。他從宮裏帶來幾個太醫來,為首的正是有個幾面之緣的胡太醫。白鬍子老御醫給我號過脈,只說無奈搖頭,也說不出所以然。實在拗不過小七威脅,才勉強開了補氣養身的方子。我反而要倒過來安慰小七,勸他精心歇氣。我的病,除了沒有一絲力氣外,並無其他異常,也許真如御醫所說,只說體弱,靜養就好了。因為靜養的關係,生活上有些許不方便。我沒有讓人服侍的習慣,來這裏這麼久,也沒享受過小姐待遇,生活上都是自己動手,突然得了這怪病,身邊就缺了照顧的人。本來小蓮是現成的人選,不過我就是不待見她。除夕夜那晚,我們在院子裏喝完酒,回廂房的時候,看見小蓮屋子裏的窗戶還開着。這麼冷的天,睡覺哪有不關窗的道理?我心中疑惑,幫她關好窗后也推開她的房門,看她睡了沒有。結果就看見床邊坐着的驚慌的人影,那一刻,月光剛好飄出雲層照在她的臉上,劉海下是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本來還沒多想的我,突然就明白窗戶開着的道理,必是通過這扇窗在看着院子裏的一切。這樣類似於偷窺的行為讓我很是不爽!同時在心裏也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機會把她遣出去,我可不想自己的地盤養只白眼狼。蘇離也察覺我不喜歡小蓮,就想着去哪買個伶俐的丫頭來。他的蘇府形同虛設,只有個老管家看門,蘇家別院倒是有幾個下人,都是原來蘇府的老人,上了年紀的,也不能喚來照顧我。南溪得知了情況,二話不說把他的貼身丫頭瓊兒借給了我。聽說夏國有一種毒,飄紅。與落回同是夏國皇室秘葯。中毒的人也是全身乏力,查不出病因,只會慢慢虛弱而死,死狀安詳寧和,就像睡著了一樣。是夏國皇室專用來謀害重要人物的秘葯。據說夏國某一任皇帝就是死於這種毒。小七擔心我也是中了飄紅。雖然無法解釋為什麼有人會把毒,下在籍籍無名的我身上。他還是每日過來陪我,有見我昏昏欲睡的時,都着急地叫醒我,一直一直不停地和我說話,害怕我就真這麼一睡不醒。小七嘴裏說什麼,我有時聽得到,有時聽不到。生病久了后,我的聽力出現了問題,視力也有所下降。其實從前幾個月開始,我的身體都不大好,偶爾會出現呼吸不暢,耳鳴,眼睛模糊的現象,當時也渾沒在意。然而這次生病卻好像引起了所有的併發症,連鼻子和舌頭都似乎沒以前靈敏了。因為瓊兒喂我喝大碗大碗葯的時候,我幾乎嗅不到藥味,喝嘴裏苦味也淡了。那一日蘇離親自端了葯碗進來,我撐着動了一下,背面上的書籍就全散落在地上了。胡太醫的第三個藥方終於起了些許效果,這幾日我的精神稍好些,就拿了幾本遊俠小說放在背面上看。視力下降的恐慌讓我迫不及待地想多看看我能看到的一切,我害怕有那麼一天,醒來后后就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別動!你想要什麼說一聲我來就好。”蘇離趕緊把葯碗放着床頭小桌上。他擔心我的病情,每日裏呆在茶肆里的時間見長,我們相處本就無所避忌,這一生病更加變本加厲,連我的閨房也沒了禁忌。我看他低頭拾地上的書籍,自己就端起葯碗準備一口喝完。我總也不習慣瓊兒一口一口的喂我,更何況蘇離。葯才喝了一半,就被蘇離奪了下來。他一臉驚駭地看着我,臉色鐵青,眼神看我像看怪物一樣。“蘇大哥,怎麼了?”我茫然問他。“小雅。你。。。不覺得燙嗎?”他艱辛地吐出幾個字,顫抖地攤開我的雙手。我的兩隻手,十個指頭上全是發亮的水泡!我下意識地抬手摸嘴唇,果然,嘴唇周圍全是一片凸起,亦是滿嘴的水泡!在躺床上兩個多月後,我的皮膚,感受不到了溫度,沒有痛覺。那一晚,我夢見澤寧。是在他消失的那天。白衣勁裝的少年,彎如新月的眼睛,酒窩淺淺,窗外的風吹起的白色紗帳,還有他越來越透明,越來越透明的影子。我在那一刻突然醒來,對着窗格外清凈明和的月光,終於確信,自己得的不是病。因為感覺不到冷熱,瓊兒照顧再是細心,也會有疏漏的時候。她只能憑着自己的感覺給我穿衣,又怕我身體弱感染風寒,所以給我穿得比常人更多。早春時節,我卻是捂了一身的痱子,還是顧湘來看我的時候發覺,當場就怒斥瓊兒一頓。瓊兒也很是委屈,她在南家還從來沒被這麼罵過,我怕南溪面子上過不去,勸着湘兒少說兩句。這事兒還是傳到南溪耳邊,他來看我的時候,破例地靠近我的床邊,握緊我的手,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小七在旁邊看了掉淚,從懷裏拿出一個瓷瓶,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說:“雅姐姐,皇兄派冥龍去了一次夏國。。。這是。。。飄紅的解藥。”倒在小七手心裏的,是一顆碧綠的藥丸。那個人,果然是什麼都看着眼裏的。就算是上次花農張的那件事,也是他幫的忙。我私下裏問過南溪,南溪說他找金二少交涉,明明是沒有結果的。可是沒兩天,花農張就來找我了。“茗香居倒閉了,你會難過的?我想你多笑一點,哭的已經太多了。”他說。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紫色華服的年輕公子,漆黑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了悲傷。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搖搖頭,平靜地對小七說道:“沒用的,你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