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界（五）
“是真的，他說的都是真的。我才是冒牌的，這些寶物都是我娘從清寰媽媽手裏搶來的，姐姐她才是真的葉家人。”桐苓突然什麼都不想爭了，老老實實的承認道。
她被葉家誤認為是葉文兒的女兒，一開始她也惴惴不安，擔心會被拆穿。可是時間長了，她開始抱着僥倖心理，若月界和千月界離得那麼遠，姐姐未必知道葉家的存在，或許根本不會來葉家。更或許，姐姐早就死在她的自爆之中了。
只是她沒想到，新的生活才過了沒幾個月，就給拆穿了。
“苓妹妹，你別怕，他們不敢威脅你的，我們葉家不是吃素的，我會保護你的！”葉欣榮一聽急了，連忙握着她的手表示支持。“紅石界琮家雖然厲害，可我們葉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突然前來，肯定是想貪圖什麼！”
最後那句話，她是故意說給祖母和父親聽的。
若說祖母和父親最怕什麼，不外乎就是怕有外人插手葉家內部的事。現在很明確的一點，桐葉的靠山是紅石界的琮碧璽，琮家勢力在三千小千界中也是排的上號的，比葉家可厲害多了。若是桐葉認祖歸宗回到葉家，只怕以後琮家少不得會用各種借口來插手葉家的事。
身為孤女的桐苓就不一樣了，要方要圓還不是任葉家拿捏。
果然她的話起到了作用，葉老太太這一次沒有斥責她插嘴。
“貪圖？你們葉家有什麼值得我們貪圖的？”居嵐被她的話激怒了，他怒極反笑，傲然諷刺道，“我們幾人，哪個家中沒有聖地，豈是你們葉家比得了的！葉家的靈香雖然有名，卻還入不了我居嵐的眼！”
“我倒是覺得，琮兄煉製的靈香一點都不比葉家差。若是琮兄願意，不如咱們合夥，也開個靈香鋪子，賺點零花錢如何？”貝墨筎在一邊默不作聲半天，終於也被葉家這個蠻不講理的葉榮欣給挑起了一絲火氣，乾脆提議要碧璽去和葉家搶生意。
“這個主意好，若是要做，算我一份！”居嵐哈哈一笑，拍手應和道。“貝兄不說，我倒真忘了。那日在百佛山，語然點的靈香的確好用！”
“嗯。”陶語然點點頭，笑道，“貝兄果然出了個好主意，咱們等回去了，就安排下面的人去籌備，到時候白河界、若月界、紅石界三界一起開張！”
“還有曲冰界和路羽界，我家中還有些生意，在這兩界中有不少鋪子可用。”貝墨筎補充道，和幾人光明正大的在葉家人面前談着和他們搶生意的事，完全不講葉家人放在眼中。
“狂妄！”葉鴻傑氣得低喝一句，即使這幾年葉家開始走下坡路，也沒有遇到過今天這樣被人當面議論搶生意的事。
“父親，我就說他們沒按好心！”葉榮欣趁機挑唆道。
“既然咱們又狂妄又沒按好心，倒不如……”碧璽陰柔一笑，冷然道，“從今往後，紅石界的湛梅聖地不再向葉家開放，語然你看怎麼樣？”
“陶家和琮家歷來一心，豈會因為一個區區葉家就離了心？”陶語然搖搖頭，彷彿碧璽說了個笑話似地。
“葉家如此了不得想來也不會在乎我們白河界的劍光聖地。”居嵐搖搖扇子，落井下石道。
他倒不是有心幫碧璽他們，只是這樣好的時機，若不摻一腳弄些好處，實在是對不起他居大公子的名號。
“怎麼聖地還能不讓其他神獸世家進入嗎？”貝墨筎好奇的問。
“嗯，在聖地佔有份額的家族的確可以點名拒絕某個人或是某個神獸世家進入聖地。”陶語然給他解惑。
“我與桐姑娘同為龍裔，對我而言她就像我妹妹一樣，豈能容得了其他人欺負。以後若是我也有了聖地，定然不讓葉家大房的人進入！”貝墨筎笑得溫和，卻將整個矛頭都指向了葉家大房。
他說的婉轉，可碧璽他們都知道，他說的是即將前去的柳域聖地。柳域聖地的地圖半張來自貝墨筎，按照規矩，整個柳域聖地至少會有四成的份額是屬於他的。
“說起來，葉家的確沒落了。”居嵐被龍裔二字提醒了，好笑的看着站在葉家人中間的葉榮欣和桐苓。“天生的火系靈根又如何，不過才是築基期三層的修為。水木雙靈根又如何，才堪堪過了築基期而已。倒是小葉子，四靈根都已經金丹期了，這裏面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桐葉聽了小臉一紅，她的修為增長基本靠的全是皮皮，皮皮可不就是個厲害的。
“幾位公子莫要生氣，倒不是我們葉家故意為難這位姑娘，也不是我們葉家認為幾位公子是在撒謊。只是此事關係到我們葉家一支的繼承權，所以不得不謹慎。”葉老太太畢竟年紀大，城府深，只當沒聽到幾人的冷嘲熱諷，態度平和道。“諸位請稍等，我已經讓人去叫二房的大管家來了。他那裏有我那早逝的二房叔叔的遺言，應該可以幫我們分辨出這兩個姑娘哪個才是真正的文兒的女兒。”
葉鴻飛恨恨的瞪着葉老太太，他雖然不滿碧璽等人不給葉家留面子，可更痛恨葉老太太這個當年的禍源。他若不是為了桐葉，只怕在葉老太太出現的第一時間，就甩袖而去了。
不多時，葉家二房的大管事葉開合來了。他先是恭敬卻疏離的給葉老太太和葉鴻飛等人見禮，然後面對桐苓時，明顯態度溫和而慈祥。
“不知道老太太和大老爺找我來有什麼吩咐？”
“今天鴻飛帶了個小姑娘回來，說是文兒的女兒。找你前來是想問問當年二叔死時留下的話，好看看能不能幫着分辨出哪個姑娘才是文兒真正的女兒。”葉老太太指着桐葉讓葉開合自己看。
葉開合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桐葉這個低着頭站在碧璽邊上的女孩，被葉老太太這麼一指，便轉頭一看，這一看他只覺自己是看到葉文兒回來了。
“文兒姑娘！”葉開合驚呼道。
他是二房的老人，從小伺候着葉錦嵐，長大了升任二房的大管事，深得葉錦嵐的信任和葉文兒的尊敬。他承認桐苓是因為她身上那幾件當年葉文兒的防身寶物，今日一見和葉文兒這麼像的桐葉，不禁讓他熱淚盈眶。
“姑娘，您總算是回來了！老天開眼，老僕總算是在活着的時候看到您回來了！”葉開合老淚縱橫，激動不已。
“開合叔，這個不是文兒。”葉鴻濤連忙提醒他，“二哥說她是文兒的女兒，可桐苓身上有文兒的寶物，所以我們也無法分辨到底哪個才是文兒的女兒。”
葉開合不滿得瞪着他們，雖然沒有破口大罵，怒氣卻已經掩飾不住了。在他看來，這麼明顯的事，肯定是和文兒姑娘一樣的這個小姑娘是她的女兒。
“我說了，我是假的，姐姐才是真的。”桐苓雖然不知道葉老太太和葉家人為什麼不肯在她承認自己是冒牌的以後認回姐姐，但她既然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假的，不論葉家人準備怎麼處置她，她也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自己在自爆中活了下來，姐姐也活了下來，想來是老天覺得她欠姐姐的太多，還沒有償還清楚，所以才會讓她們又一次相遇，讓她繼續償還欠姐姐的東西。
她強行解開了和四件靈器之間的關係，不顧胸口翻湧的血氣，將它們捧到桐葉面前。
“只剩下這四件了，全都還給你。”
桐葉默默看了她一眼，卻沒有接過來。
“對不起，姐姐，不論你接不接受，這一句是我替我娘說的。你讓碧璽公子廢了我娘的修為，我並不恨你，也沒有想過要找你報仇。碧璽公子殺了我娘，我不會找他報仇，也不會找你報仇的，就算是我們兩個過去的恩怨扯平了。”桐苓一邊說一邊看向不屑看着她的碧璽，“至於葉家的事，你若是恨我冒充你，要罵要打要殺隨你，我不會還手的。”
桐葉看着她，這個才十歲就已經眼帶悲涼的小姑娘。有段時間她是真的恨過她，在再次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有想過兩個是不是又要斗個你死我活了。只是桐苓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桐葉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只是無聲接過桐苓給她的寶物，低着頭用力抱在懷裏一言不發。
桐葉還記得，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每天傻傻的坐在院子裏。奶娘重傷，她又是個才六七歲的小孩子，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能活下去。有一個小小的孩子雖然每次都會用防備討厭的眼神看着她，但總不忘記偷偷丟兩個白饅頭給她吃的情景。
葉開合見狀立刻想明白了，大房的老太太和大老爺叫他過來，只怕根本不是想要他分辨出哪個姑娘才是真的。他們想要知道的，是當年二爺留下的關於熏香配方究竟被藏在哪裏的遺言。
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二爺早早就把記載着熏香配方的玉簡給毀了。
葉開合冷眼看着大房的人，唇角動了動，鬍鬚一顫。
“只怕是要讓老太太和大老爺失望了，當年二爺留下的話，是和文兒姑娘交代熏香配方的，我也沒辦法分辨出這兩個姑娘誰是真的誰是假的。不過既然桐苓姑娘已經承認自己是假的，另一位姑娘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開合，你不妨把二叔當年的遺言說出來。文兒離開葉家，也帶走了二房的熏香配方，不管是桐葉還是桐苓，只要能拿出熏香配方，我們葉家就承認她是二房的繼承人！”葉老太太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搶在兒子前面道。
“既然老太太這樣說了，那我就把二爺當年的遺言說一下。不過時隔多年，這遺言恐怕也沒什麼作用了。”葉開合稍作考慮，便答應下來。
他會答應說出遺言，其實是為了告訴真正的葉文兒的女兒，二房的熏香配方在哪裏。當年葉錦嵐將記載着配方的玉簡毀了以後，將配方藏在了一件寶物之中，並將那件寶物早早的傳給了葉文兒。葉文兒所會的熏香配方都是葉錦嵐手把手教她的，而不是從葉錦嵐所得到的玉簡中參悟的。所以葉錦嵐死後才會留下那句遺言，被當時也在病榻前的葉開合聽到。
“二爺留下的話是，他把配方焚毀於天地香爐之中了。”說罷，葉開合只是笑着看向桐葉和桐苓，不再做聲。
天地香爐？桐葉不解的皺起眉，那是什麼？
天地……香……爐……
“啊！”她輕呼一聲，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
葉開合也笑了，看到桐葉的樣子，他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什麼。
果然這才是文兒姑娘的女兒嗎？太好了，終於不用再愧對二爺，以後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下面見他了！
葉開合整整衣袖，衝著葉家人和桐葉這邊各自鞠了一躬，然後退下。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姑娘還小，他這個老頭子得替她把攔着路的釘子全部拔起，好讓她順順噹噹的往前走。
桐葉抬頭對桐苓道：“不管你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我只當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和你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從今以後，我們只是陌生人，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再對我有什麼圖謀不軌，我也絕對不會對你客氣的！”
說罷，她將手中的靈器收進儲物手鐲中，主動牽着碧璽的手道：“碧璽，咱們走吧！離開葉家，準備回紅石界。”
“好。”碧璽對着她溫和一笑，轉身攜手離去。
葉鴻飛張張嘴想要留下她，可最終也沒叫出聲來。
桐苓，你曾經給過我一百六十六個白饅頭，現在就算是我還給你的……
當晚，赤河舟離開了湖都城，往遠在若月界西北方的九安城駛去，那裏有通往其他小千界的傳送陣。
離開之前，桐葉托孔易轉交了幾樣東西給葉鴻飛。其中就有桐苓還給她的那四件靈器，還有一份玉簡，裏面記載着她從焱兒那裏問到的熏香配方。
永別了，葉家。這裏，她再也不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