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素味平生

按照慣例，測試完畢后應該是去量天武館的望星樓里展望未來。

去坐上一葉扁舟，隨着銀河的流淌而穿梭於諸天。

去看看那些擊穿天際的仙山上，是什麼修者才能登高眺望。

去庇護一方世界的神樹餘蔭下，欣賞人類永夜文明的燦爛。

傳說中天階大能開闢的苦海、萬年前的世界崩塌遺迹、唯有強者才能踏足的末日空間、儲存千億個夢境的蜃樓……

各界的風俗、人文、歷史，還有可以把日程表排爆的精彩活動。

可以說，這是將天河星域文明的精華凝聚在一起，最適合用來給信息閉塞，人生閱歷過淺的低階修者開拓眼界。

人有六欲，望星樓的目的，就是將人的慾望無限擴大。

見欲，貪萬域絕景，讓風花雪月者為一睹其容而前仆後繼。

聽欲，貪大道之音，讓尋仙證道者為一朝明悟而夕死可矣。

香欲，貪天地清氣，讓超凡脫俗者為一縷混沌而身消道隕。

味欲，貪時光結晶，讓長生不老者為一杯仙釀而永墜夢境。

觸欲，貪戰道之極，讓天下無雙者為一世之敵而重鑄肉體。

意欲，貪蝶夢神隱，讓神國大成者為一夢華胥而坐化歸墟。

駁雜不堪的慾望，可以使一位修者沉淪，渾渾噩噩，痴痴傻傻的度過一生。

純粹極致的慾望，則能讓整個文明蛻變，突飛猛進，銳意進取的征服星辰。

那些真實存在，且就在未來的精彩人生。

那些獨屬於強者，如夢似幻的絕美景象。

無異於一針強心劑，能最大限度激起量天武館新人們的鬥志。

但是很明顯，左辭沒有去見識一番的打算，周圍這幫傢伙也不覺得他需要去開開眼界。

從醫療室出來，龐國領着他，三兩步的就到了這裏。

周圍都是一尊尊巨漢，哪怕是女修者，身上的肌肉線條都如獵豹那般優美，且充滿着野性。

量天武館由外向內數的第三圈建築環，這裏屬於那些新人或者普通修者。

修鍊的強度沒二環那麼恐怖，但也是血氣濃郁，呼喝聲層出不窮。

在它們之間，有一棟量天武館內部的辦公樓。

現在，裏面上百個座位被擠滿，一個個吹鬍子瞪眼的，看誰都不爽，好像有仇一樣。

第一眼看過去，不知道他們在為啥爭論，因為左辭這個傢伙，完全不怯場，而且非常合得來，無比自然的融入到了他們之中。

龐國拿着一張圖滔滔不絕的介紹，就當帶着左辭了解了一番武館內的各個區域。

望着身旁高高瘦瘦的左辭，心中又高看了這個傢伙一分

若不是左辭的體型在他們之中太過突兀，根本就想不到他居然就處於這裏的話題中心。

簡單介紹一遍后，看着臉色不變，穩重得如世外高人一般的左辭，龐國合上地圖，疑惑道：

“說真的，左小兄弟，你真的是二十二歲，通脈九部？

我怎麼感覺你像個轉世重修的小老頭啊。

你這思想境界根本就不是同齡人該有的。”

資料上顯示二十二歲，可是左辭過於老練的交談技巧，還有對量天武館的了解程度，蒙上臉，換個聲音，就是妥妥的隱士高人啊！

哪有新人懂這麼多？

哪有新人不在他打了幾十針雞血后嗷嗷叫？

左辭聽着那話，也知道自己習慣性的戴上了‘面具’，有點不好意思，但表現得落落大方，沒什麼拘謹，乾笑道：

“龐大哥，我只是在人才市場裏摸爬滾打了兩年，到一個地方做事前，習慣性的把情報給整理了。

不是不覺得量天武館裏的東西很震撼，只是新鮮感過了，”

龐國隨口問道：

“人才市場待了兩年，小兄弟是獵頭？”

“額……”

難以啟齒，總不能直接說自己在人才市場裏找了整整兩年的工作吧？而且還一次都沒成功！

“那個，主要不是研究人，是研究各個公司的經營策略，對他們的未來規劃做出指點，還有了解一下那些公司的理念。”

“哦，搞市場研究的。”龐國覺得自己懂了，不過並不在意這個話題。

客套話才說了幾句，在座的有人不耐煩，喊道：

“姓龐的，別磨磨唧唧了，大家下午都還有修鍊的計劃，說正事！”

龐國看了一眼出聲的人，想都沒想，直接吼道：

“朱志明，玩你的繡花針去！

人家劍修、符修、煉體的人來也就算了，你一個研究御劍的，湊什麼熱鬧？”

朱志明的肌肉雖然也快將道袍撐破了，但面相卻是個翩翩玉公子，把玩着手裏寸許長的劍胎，笑道：

“莽夫的腦子都被肌肉佔滿了？

我是覺得左小兄弟意志力驚人，必能磨出一套絕世好劍。”

說話間，語氣有些嘲諷：

“我們和你這種莽夫不一樣，整天想着什麼雙拳破天，扭轉乾坤，只會打雞血，說那些漂亮話。

然後莽頭莽腦的鍛煉、鍛煉、鍛煉……

我這邊可是查了不少資料，專門找到了一套適合左小兄弟的劍胎。

別說通脈九部，就算是通脈三部，按照極限的標準修鍊，也必然能在一年內成功擴海！”

沒有藏着掖着，也沒有說啥必須要選他朱志明，這劍胎的情報才能拿給左辭看。

將那一番話說完，直接就是一柄飛劍將玉簡送了過來。

指尖在虛空中畫圈，那條肉眼看不見的線拉扯着飛劍，或近或遠。

一邊炫技，一邊說道：

“左小兄弟，劍胎的磨礪法都在上面了，我敢向你保證，一年擴海。

當然，你如果來我這兒，咱們一起研究，說不定能提前幾個月。”

這時又有一位穿着一絲不苟的修者站了起來：

“我代表量天武館內最大的符修論道閣，正式邀請左辭兄弟。

我這邊也是，引經據典，找到了一套神符，可以暫時代替九條經絡，只用勾畫出來，並納入識海就行。

左辭兄弟若是有符籙一道上的天賦，可以考慮考慮。”

唰！

直接一套神符模板扔了過來。

“這……”

來不及拒絕，和傳聞中一樣，量天武館裏的高階修者們都很率真，都很珍惜時間。

完全沒有出現什麼扯皮的情況，也沒有那些繁文縟節。

很直接，拋出自己能給左辭帶來的好處，然後讓左辭進行選擇。

一連串的玉簡、木片、石板、書籍，整齊擺放在他面前，這些都是在座各位對於主經絡畸形后，如何擴海的解決方案。

有一些是左辭思考過的，但沒有條件做實驗。有一些是左辭研究了很久都沒有想過的新方向，思路被一下子擴寬。

他有點感動，有點手足無措，但他也知道，支支吾吾，猶豫不決，是在場所有人都不樂意看到的。

所以，左辭打算最後問一個問題，得到答案的同時，他也會給出自己的答案。

深呼吸，非常恭敬的抱拳行禮，很簡潔的問道：

“諸位前輩，素未平生，為何助我？”

大家都想開口說話，但又不願這兒過於嘈雜，用眼神交流了兩秒，最後龐國被當選為代表：

“嗯……這麼說吧。

左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舞台，也一定有上台去發光發亮的時候。

你在量天武館裏大放異彩，所展現出來的東西，恰好是我們這些人一直在為之堅持的。

作為同道之人，自然希望一路上同行的道友越多越好。

不瞞你說，我們眼界都很高，能入我們眼的人，不多，而你，算是其中一個。”

這是左辭第一次被別人認可，大聲的誇讚。

他有點感動，也有點懵。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認為自己所堅持的一切，就和那鐵樹一般。

雖然有樹木的外表，但卻是死物，怎麼澆灌都無濟於事。

明知道結果，可是一種名為‘不甘心’的情愫驅使着他，讓他堅持、繼續。

本來都絕望，不想再抬頭看了，可是就在他埋頭苦幹，傻傻的堅持下去后——鐵樹開花。

他想過放棄，他想過就此沉淪於絕望之中。

他很倔強，倔到想殺了那個懦弱的自己，不動手就不舒服的程度。

左辭一直不知道，這是他的人格缺陷，還是什麼。

他一邊在責怪自己那愚蠢的倔強讓自己失去了很多機會，甚至一度面臨死亡。

一邊又在感謝自己的倔強，讓他還活得像自己，而不是成為隨波逐流的落葉。

現在，他所為之努力的一切，好像真的有了回報。

那張被風吹日晒，已經徹底凝固在臉上的面具有了裂痕。

左辭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感，也沒必要再維持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模樣。

因為在這裏，沒有人會嘲笑他，沒有人會因為他的弱小而疏遠他。

大家不是因為利益或者臉面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各自的道路上行走着，但是所有人都不會孤單。

這這裏，他可以與眾人坦誠相待。

左辭滿臉通紅，撕碎了那張戴上來應付那操蛋人生的面具！

一邊哭，一邊笑，完全沒有掩蓋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抹着眼淚，嗚咽道：

“謝謝，你們是這些年來，唯一認可我的人。

我這麼倔，這麼犟，一次次在死胡同里衝撞，不肯出來。

所有人都想將我拉出死胡同，只有你們把我往裏面推，謝謝，謝謝……”

啪！

龐國一巴掌打在左辭背上：

“哭哭唧唧的，真想哭的話，就趕緊把要加入的論道閣選了。之後隨你哭！”

左辭一抹眼淚，淚光中的眼睛沒有半點渾濁，很是感激的看着在座所有人：

“在下擴海之日，希望與諸位前輩共醉，以報知遇之恩！

我選龐國前輩，雲霄閣！”

“呀哈哈哈哈！”龐國張大嘴笑了，很是得意。

誰說莽夫沒腦子？

沒腦子的嬴了你們這些有腦子的，只能說你們那腦子還不如沒有。

大大咧咧的打開光屏，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左辭的資料輸送到了雲霄閣成員中。

“各位兄弟，人，我就帶走了。”

“告辭。”

風風火火的行事風格，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一聲告辭后，沒人糾纏，繼續自己的修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