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兄弟
朝着哭聲的源頭望去，那裏站着一個肌肉賁張，渾身浴血的大漢。
手裏拿着幾塊牆體碎片，正在小心的修補。
他身上那具猙獰的鎧甲很是高級，數不清的靈紋攜刻在上面，明顯是一套攻防兼備的法寶，至少玄階七品。
那張因為悲傷而過度扭曲的臉上，血液和汗水、眼淚混在一起，跨過條條溝壑，肆意的奔騰。
這張面孔有七分熟悉，並不是左辭親眼見到過的，而是一個存在於記憶中，一年前就離開了獵狼關的傢伙。
“蕭大少？”
左辭看着那個在收集碎片，努力拚湊、修補着功勛靈紋牆，嘴裏叫喊着一位位戰友的名字，哭嚎聲不斷的大漢。
與他相關的記憶從識海深處噴湧出來。
蕭大少是他的外號，蕭瀚峰才是他的本名。
那個兩年前過來歷練、鍍金的瘦小子。
“這傢伙怎麼來了？”
周圍狼屍還很是新鮮，血液依舊緩慢的流淌着，現在距離自己戰死應該不到半個小時。
蕭瀚峰不是在信里說，自己去了大衍聖地進修嗎？
咋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就跑過來了？
知曉他們的死訊，再從大衍聖地趕來，起碼兩天的腳程啊。
正疑惑着，左辭突然想起了自己死前，恍惚間聽到過這傢伙的聲音。
‘哦，我明白了，此界的天命之子。’
想起那個任務的簡介，左辭點點頭，終於明白。
蕭瀚峰就是此界的天命之子！
這一次的獵狼關營地覆滅，就是為他準備的一份‘成長大禮包’。
畢竟死亡和新生，最容易令人成長了。
會讓人一下子變得成熟、冷漠，或者幼稚、開朗起來。
‘對了，我任務完成得很不錯，好像有啥獎勵來着……’
至於是什麼，沒有頭緒，想不起來，兩段記憶還是混成一團。
在獵狼關的場地影響下，目前誰也奈何不了誰。
左辭每一次思考，都會自動得出兩種不同角度的答案，無法趨同。
也正因如此，那些他徹底發狂過後的記憶，正在逐步復蘇。
他記得，蕭瀚峰剛好來晚一步。就在自己戰死之前，這傢伙才如天神下凡般，斬滅了所有魔狼的命火。
左辭回憶了一下，‘自己’最後是站着死的。
缺胳膊少腿，腸子和內臟都漏在外面。
他是看到了蕭瀚峰，才咽下的氣。
蓬！
坐在拼湊好的靈紋牆前，蕭瀚峰一拳捶地。
沒有用多少的力，僅僅是掀了一層灰起來而已。
啪嗒啪嗒！
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般，接連不斷的掉落下來：
“你們這些傢伙，咋就不能多撐幾分鐘啊！
老子之前答應的，以後真闊了，回來時給你們一人一瓶擴海丹。
現在我回來了，誰特么的想要趕緊過來啊！”
“哇啊啊啊啊啊……”
之前沒覺得，現在看到一個莽漢像個小姑娘似的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左辭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這傢伙……哭得好醜……’
‘兄弟……男兒有淚不輕彈。’
一渾厚，一輕挑，兩句心聲同時響起。
神魂似乎一分為二，各有各的想法。
他一邊想着，這次任務完成了，自己應該怎麼分配那些錢。
辦個武館的會員，然後租一個乾淨、寬敞的房子。
身體想要迅速的強壯起來，還必須大量進食才行。
同時，‘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那個強壯，但看起來很無助的莽漢。
作為蕭瀚峰的兄弟，自己應該去拿出兩箱珍藏的酒，然後叫蘇承厚烤一桌的肉送過來。
大家吃喝玩樂，發泄一通就好了。
可現在，陰陽兩隔。自己身前的篝火，照不到蕭瀚峰的周圍。
在兩種思考模式之間徘徊、糾結，任由時間流淌、浪費。
整個營地里只剩蕭瀚峰的鬼哭狼嚎，他想像着一位位戰友犧牲，被魔狼撕咬成碎片的場景，頓時悲憤不已。
彷彿妖雲蓋頂，大廈將傾。
無與倫比的壓力，砸在了這位昔日的人瘦錢多闊大少身上。
這一年來，蕭瀚峰的修為突飛猛進，奇遇連連。
已經成功突破到了人類玄階的後半部分：攀天境。
極有可能成為年輕一代中突破仙靈境用時最少的傢伙。
一直都順風順水，現在是頭一次因為修為不夠，從而產生了無力感。
這次自告奮勇，作為護送秦楓大師的副將，重新走進了妖域。
他本想護送完后，找個時間跑到獵狼關。找兄弟們炫耀炫耀，給大家看看，他今天混成了什麼模樣。
然後掏出副將令，在眾人激動的注視中，把這幫傢伙收入麾下。
大家再和以前一樣，並肩作戰。
來之前都想好了名字，就叫獵狼軍。
可結果呢？
許耀的死訊傳來后，知道了狼潮在攻打獵狼關，他就不顧一切的往這邊趕了過來。
全然不顧主將的警告和責罰，他只想保住自己這些兄弟的性命。
他有預想，獵狼關的弟兄們會死傷慘重。
他也想過，弟兄們可能慘敗，然後一個個橫七豎八的躺山洞裏，還在負隅頑抗。
可是，出現在他面前的：
是最殘酷的現實。
是一具具破爛不堪的屍體。
是一塊塊和魔狼的血肉混雜在一起的鎧甲碎片。
還有百人的死訊，以及傳送陣內的遺物傳送信息。
蕭瀚峰的心，一次次揪緊，他拼了命的追趕着狼群，直到聽見了左辭的喊殺聲。
‘還有人活着、左辭哥還活……’
最後出現在他眼前的，那是一具燃燒殆盡的骷髏。
渾身血肉乾枯，手裏的大刀還在咆哮。
整條左腿斷在一旁，右小腿也消失不見，骨茬刺入大地，斷裂的肌肉依舊緊繃，做撲殺狀。
腹部是一個巨大的口子，裏面的東西都被掏空了。
那雙沒有眼白，漆黑無比的眸子在看見他后，最後一次閃亮。
隨即，就是永久的死寂。
蕭瀚峰徹底崩潰，他埋葬了左辭的殘軀，隨後瘋狂的殺戮着。
殺氣之重、之鋒銳，讓度厄河裏的妖獸都不敢冒頭。
哪怕有大量的血肉在河上漂浮，它們也不敢動心思，掩耳盜鈴般的趴在河底，等人離去
若不是仙靈二變的李元帥接連下達五道命令，讓他冷靜下來，決不能魯莽。
他可能已經衝進妖域，去把那些製造獸潮的妖將頭顱全斬了下來。
坐在地上，伸手把通訊玉簡捏碎，懶得再聽主將的咆哮，他已經沒有了保護秦楓的興緻。
畢竟有這麼多人類大能在，要是這都被襲殺成功了，那人類談什麼收復中土。
“嗯？”
哭累了，蕭瀚峰看見那個靈力即將消耗殆盡的傳送陣里，還有一個盒子。
“左辭哥？他的遺物怎麼沒人收啊？”
想起那個喜歡開玩笑，整天笑嘻嘻的左辭，蕭瀚峰更難受了。
無論他拿出多少靈丹妙藥都沒有用，左辭就死在面前，自己無能為力。
眼看着傳送陣就要因為持續運轉的時間太久而關閉，為了讓左辭的遺物不要被空間通道擠壓成碎片，蕭瀚峰伸手進去，把東西拿了出來。
到是沒有排斥他，遺物在沒有確定任何傳承人選的情況下，作為左辭的戰友，蕭瀚峰有繼承的資格。
盒子和其他人一樣，都是檀香木打造而成，上面攜刻着遺物主人的名字，裏面還有一段遺言。
捧着小盒子，上面沒有沾染硝煙的味道。
蕭瀚峰猶豫着，要不要打開。
思量再三，蕭瀚峰將盒子擺在了一塊大青石上，拿出了幾根熏香，放在盒前，點燃。
“左辭哥，你的遺物後繼無人，那就讓我來繼承吧，不管你有什麼遺願，我都會幫你實現的。”
‘當然，你是我兄弟，交給你，我自然放心。’
‘等等，我說了啥來着？不會出問題吧？’
在兩段記憶賦予的身份間來迴轉換。
左辭的心裏依舊出現了兩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