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相忘與相念(下)

三十二、相忘與相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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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上,如此這般的日子,一下也就過去了十來日。

眾俠雖是歸心似箭,雖對東溟余怨未消,可想想蘭七少對他們大恩,便也只有等着,壓抑着。再則,東溟這些日子對他們還算有禮,招待也周到,是以心底里稍稍好過些,只盼着北闕宮裏蘭七少的傷快點好。

而宇文洛看寧朗老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是那柳陌姑娘對他虛寒問暖的都沒啥反應,想想便明白了原因。於是,這天,他提議兩人上北闕宮去看看蘭七。其實,他自己也是很想去看看那屹立山頂的壯麗王宮。

這話馬上得到了寧朗的響應。

於是,兩人便離了小鎮往北闕而來,只是到了北峰下卻被侍衛擋住了。要知那可是王家重地,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入的。兩人正望峰興嘆時,卻見到了剛好從南峰下來要回北闕宮的屈懷柳,屈懷柳對寧朗可是印象極深,聽他們說要去探望蘭七少,便欣然允了,有他帶着,侍衛自然放行了。

兩人跟着他一路而上,只見每隔一丈便有一名守衛,每隔百米便有宮樓,而且青松翠柏點綴,簡單中透着古樸莊重。最後抵達峰頂,從下往上近距離的仰望北闕宮,但見宮宇層層疊起,仿似接天連雲,碧瓦琉璃朱窗沉艷,雕欄玉階奇花異草,重重宮門前無數的英武侍衛矗守,顯得無比的壯麗華美威嚴富貴。

“王宮果然就是不同凡響。”宇文洛讚歎道。

屈懷柳領着他們前往雲瞑宮,不巧得很,到了雲瞑宮,宮裏的人說,七少被北王請去海微宮喝茶了。

蘭七、明二與北王、雲無涯雖原來都是極欲置對方於死地,但此刻暫泯恩怨拋開過往,以個人而論,卻都是極為欣賞對方的,一個個都是風流俊賞之人,棋盤上一方廝殺那是棋逢對手,酒杯間一席暢談那是志趣相投,刀劍間一番比試那是盡情盡興,是以,這些天北闕宮裏過得頗是融恰。

於是屈懷柳又領着他倆往最頂峰的海微宮而去,爬過一層層台階,穿過一重重宮門,終於到了最富麗堂皇的北王居住的海微宮。

宮前,屈懷柳將兩人交與一位宮人,自己便退下了,宮人將他們帶至偏殿,請他們在殿前稍候,自己先進去稟報。

兩人立於宮門前,清楚聽得裏頭傳出一陣笑語聲。

“七少,既然你可以是女子,那不如嫁給本少主,也算是英雄美人相匹。”只聽得雲無涯道。

宇文洛一聽馬上掏出紙筆記下,一邊道:“這雲少主定是不死心,還圖謀着皇朝武林呢,要知蘭家而今在武林擁有的勢力可是無法估量的。”

接着又聽到一人道:“女的?那不如嫁給本王,算是兩國聯姻增進情誼。”這是北王的聲音。

“你已有數位王妃了。”雲無涯道。

“本王還可以立一位王后。”北王反駁道。

“呵呵……當王后啊,似乎是不錯的事。”只聽得蘭七妖魅的笑道,“只不過本少有一個條件,若你們允了,本少同時嫁給你們兩個都沒問題。”

門外宇文洛聽得直冒汗,暗想不愧是蘭七少,這等話也只她能說得這般從容自如。

“哦,什麼條件?”雲無涯、北王同時問道。

“將你們東溟的國璽送本少當聘禮。”蘭七笑吟吟的聲音。

“果然是蘭七少!”宇文洛再贊,“竟然想將東溟握在手裏,真是一點也不肯吃虧啊。”

“七少要嫁的人還真多。”卻又聽得明二公子溫雅的聲音。

“呵,二公子,若是你以明家為聘禮,本少再多嫁你一個也無妨啊。”蘭七又笑道。

大冬天裏,宇文洛忍不住又冒汗了。

而寧朗聽着,心頭一時酸澀無比,沉沉的十分不舒服。

正在這時,宮人請兩人入內。

寧朗獃獃站着,極想進去,腳下卻邁不動。

“寧朗?”宇文洛推他。

寧朗卻忽然掉頭就走了。

“欸!寧朗,你怎麼啦?”宇文洛喊道。

寧朗卻沒有回頭,只是一直往前衝去。宇文洛見之,沒得法,只有放qì參觀北王宮殿的原意,轉身追着寧朗去了。

北闕宮裏宮殿繁多,道路屈屈折折,寧朗又是一頭亂沖,是以很快兩人便在這重重宮宇中迷了路。

“寧朗!”宇文洛好不容易抓住了寧朗,“你停下來,你要去哪裏?”

寧朗被拉住便不走了,低着頭不言語。

宇文洛扳着他的肩膀想將他轉過身來面對面的說話,誰知寧朗卻死也不肯轉身,於是他便跳到了寧朗面前,哪知寧朗又低着頭轉過身去,如此這般的轉了幾回,宇文洛忽然明白了,靜靜的站在寧朗身後,半晌后,他拉着寧朗在近處一座亭子裏坐下,也不說話,只是望着天外的白雲。

日朗天青,只是山風沁涼,暖日灑在身上的那點暖意瞬即便叫山風吹走了,只餘一陣陣冰涼。

那天,也不知坐了多久,他們才被屈懷柳找着了,然後將他們送到了雲瞑宮。雲瞑宮中,他們見到了早已回來的蘭七、明二、鳳裔。

看着蘭七,寧朗張口幾次,最後只是問:“你的傷好了沒?”

“嗯,差不多了。”蘭七答道。

“喔。”然後寧朗便低着頭不再說話了。

這樣沉悶的寧朗是從未見過的,是以幾人都有些稀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望向宇文洛。

宇文洛卻將目光移向蘭七,也沒有說話。

“你們還未用飯吧,還是先去用飯吧。”還是明二公子較為善解人意。

於是喚了宮人服侍他倆去用飯,寧朗走在前頭,宇文洛走在後頭,走出門后,他特意放輕放慢了腳步。

“少年初識愁滋味。你造孽不小。”果然,聽得明二道。

“唉……”難得的聽到了蘭七幽幽的嘆息聲,接着聽她道,“本少做的壞事實在是不少,可向來視若等閑,只有對着他……卻似乎總是有些不忍。”

卻聽鳳裔輕聲道:“寧朗是少有的純善之人,你嫁與他也未嘗不是佳事。”

門外宇文洛聞言心中一動,然後快走幾步趕上寧朗。所以他沒有聽到後面的話。

“哥哥,那種東西,我們在五歲那年就知dào我們都不需yào不是嗎?”蘭七道,說著這話時她轉頭往明二看去。

明二揭開茶杯,一股熱氣頓時瀰漫上臉,表情便有些模糊,只是唇角微微勾起。

那一日,寧朗、宇文洛便在雲瞑宮住下了。

雲瞑宮本是雲無涯居住的宮殿,不過自蘭七來此療傷后,他便搬到了其它宮。爾後明二來了,明嬰、明落、蘭曨、蘭曈也來了,於是這裏倒成了明、蘭兩家的居處了。

那一晚,寧朗輾轉難眠。

第二天,一大早,用過早飯後,宇文洛便拉着寧朗游賞北闕宮,眼見青峰白雲伸手可及,碧海藍天無比壯闊,宮宇重疊奇麗壯美,看得宇文洛悅目又怡心,可寧朗依不見開顏。

於是,宇文洛也沒了興趣,看看他那神色,便拉他到一處閣樓前坐下。兩人靜靜的坐了半晌后,宇文洛忽然道:“寧朗,七少肯定是個女子。”

本以為這話一說出,寧朗定會欣喜若狂的,誰知半晌不見有反應。

“寧朗?”宇文洛推推他。

“我知dào。”寧朗輕輕道。

“呃?”這回輪到宇文洛吃驚了。暗想,這傻小子什麼時候看出來的?他也是昨日聽到鳳裔那話才肯定下來的。

“心裏就是覺得她是女子。”寧朗喃喃答道。

“喔。”宇文洛看着他,卻見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一個地方不動,順着目光看去,卻是一叢紫色的小花,這寒天裏也開得分外的絢麗。看着他,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寧朗,你……喜歡七少對吧?”

寧朗卻沒有答話,只是看着紫花出神。

宇文洛看他那模樣,根本不用回答也知他是情根深種了,然後倏忽間不知怎的想起了兄長,心中黯然,於是下定了決心,道:“寧朗,回皇朝後你就立該去找你爹娘、你師父,然後告sù他們你今生非蘭殘音不娶,然後你便敲鑼打鼓的抬着花轎直奔雲州蘭家去,只要七少肯和你拜堂,那麼她今生今世便是你的妻子,永遠都屬於你。”

“啊?”寧朗不再發獃了,轉頭瞪大眼睛驚訝無比的看着宇文洛。

宇文洛卻以從未有過的嚴肅正經的模樣對他道:“七少雖然妖邪任性,她視天下人如草芥,但是……你在她心中是不同的。寧朗,她自己親口承認的,她對你不忍心,只這天下唯一的一份不同,寧朗這便是你的勝算!她再不屑承諾,可是只要她嫁了你,她就絕不會反悔,她就會一生做你的妻子。所以,寧朗,你要快,趕在一切都未發生轉變,趕在你們的婚約還未解除前,和她拜堂成親!”

寧朗,雖然她的不忍心不見得就是鍾情,但是,她既可視你不同,那麼天長日久自然也就會有感情。娶到了她,終好過你娶不到她而一生抑鬱。這些話宇文洛卻沒有說了。

可是宇文洛也並不知dào,那一日幽谷中寧朗對蘭七說的話,他不知dào,蘭七那一刻的驚慌與畏縮。

寧朗卻是聽得呆住了,怔怔的坐着,半天動不了。那予他來說,是遙不可及卻日夜夢寐着的事。

而他們卻也不知dào,在閣樓之上,有人倚窗而坐,本只是沐着冬陽看一本閑書,誰知卻聽到了這麼一段話。聽完了后,那個從來萬事不予心的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心頭有些不舒服。

這天下唯一的一份不同嗎?明二勾起唇,起身,從後窗飛身而下,離開了閣樓。

閣樓前,寧朗依然痴坐着,宇文洛靜靜的陪着他。

明二悠然穿行於北闕宮中。

迎面,遠遠的兩道人影上來了,明二看着,眸光一轉,抬手往胸前一按,然後唇角慢慢溢出一縷鮮血。他抬步繼xù前行。

“二公子。”蘭曈、蘭曨見着他皆抱拳施禮。卻見明二完全沒反應,臉色蒼白如紙,唇邊掛着血,就這樣從他們中間穿行而過。兩人奇怪,回頭看去,卻見他腳下輕浮,仿似隨時會倒。

兩人面面相覤,然後蘭曨道:“看他這模樣似乎受了重傷。”

“難道他與雲少主比試受創?”蘭曈猜測。這些日子裏,雲無涯多次找明二印證武功,兩人功力不相伯仲,互有勝負,難道這次兩人都盡了全力,所以弄得個兩俱敗傷?那……

兩人互看一眼。

“他此刻……”蘭曨眼睛一亮。

“七少曾經說過,必要殺明二,無論用什麼手段。”蘭曈則道。

“所以何不試試,便是敗了,那也只是開個玩笑,他堂堂明家公子也不能與我等下屬較真嘛。”蘭曨笑得甚是狡滑,不愧是蘭七少帶出的人。

“有理。”

蘭曈話音未落,人已掠向明二,那真真是快如閃電迅若疾風,眨眼間蘭曈已到明二身後,手一遞,寒光一閃,沒入背中。

手中傳來劍刃刺入皮肉的實實在在的感覺,可蘭曈卻有些傻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一擊成功。撥出短劍,血頓時湧出,而明二則悶哼一聲,一頭栽倒於地,再無聲響。

“你……你真的偷襲成功了?”蘭曨走過來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明二,實是不敢相信。要知dào這可是蘭家煞魂都無法殺的人,蘭七少都屢屢不能得手的人!憑他的身手,竟然……她都做好了偷襲失敗要擺什麼表情說什麼話了!“他……真的被你刺中了?”

蘭曈愣了一下,然後蹲身,先用指尖觸了下明二背上的血,溫的。再奏到鼻前聞了聞,是人血的味道。於是轉頭看着蘭曨,無比驚訝的道:“我真的刺中了他!”

“那快看看死了沒,沒死再補上十劍八劍的。”蘭曨再道。

於是,蘭曈先探了探明二的鼻息,再探了探他頸側的脈膊,最後又摸了摸胸口,然後他真傻了眼了。“真的沒氣了,真的死了。”

“啊?”蘭曨不信,親自一探,然後她也傻了,望着蘭曈,“我們殺了明二公子?!”

“怎麼辦?”蘭曈問她。

“怎麼辦?”蘭曨問他。

兩人齊齊傻愣住了。

此刻,殺了這名傳天下武功驚人的明二公子,他們卻感覺不到一點興奮,只有無比的恐慌。

“先去告sù七少。”兩人異口同聲,然後迅速起身,顧不得地上的明二,飛身直奔雲瞑宮而去。

雲瞑宮裏,蘭七剛從暖玉床上起來,正捧着一杯熱茶,就着幾盤精緻的點心。

“七少!七少!明二公子死了!”

蘭曨、蘭曈一奔入雲瞑宮便慌慌張張的喊道。

嚓!杯身與杯蓋擦出刺耳的聲響。

“嗯?”蘭七抬眸看向他們,似沒聽清。

“明二公子死了!”蘭曨、蘭曈再次齊聲道。

嚓!又是一聲刺耳的聲響。

“嗯?”蘭七碧眸眨眨,似沒聽懂。

“七少,二公子被我們殺了!”蘭曨、蘭曈這次的聲音已小了許多。

“你們說什麼?”蘭七碧眸中神色很是奇異。

“他……剛才我們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受了重傷,我們猜是與雲少主比武的結果,所以……”蘭曈道。

“七少,我們剛才……也只是想試試,我們本沒當真的,可誰知……誰知明二公子竟然沒能躲開那一劍,也不知dào怎麼的……真的給我們刺死了。”蘭曨接着道。

兩人此刻不知怎的,心底里一股涼氣直滲。按理說,他們能殺了那麼厲害的人物應該很有成就感,而且他們也做成了七少一直未能做成的事,怎麼都該高興才是,可是,他們提不起一點興奮的心情。

“憑你們的身手……殺了他?”蘭七似乎無比疑惑。

“是真的!”蘭曨道,心慌得亂跳。

“剛才屬下親自探過了,真的……死了!”蘭曈都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哦。”蘭七輕輕淡淡的應了一聲,過得半晌后,她驀地放聲大笑起來,道:“好!好!好!哈哈哈……那太好了!你們有功,回去蘭家后重賞!先下去吧。”

“是。”蘭曈、蘭曨戰戰兢兢的逃命似的退下了。

房內,蘭七端着杯,卻叮叮的響個不停。抬起左手按住不住抖動的右手,喃喃道:“我一定是因為太高興了。”

卻不止右手在抖,左手也在抖,無法抑止的抖動着,砰!杯終於摔落在地,瞬即四分五裂。

蘭七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驀地覺得心頭一痛,彷彿那一下摔裂的是自己的心。

怎麼回事?蘭七按住胸口。這樣的感覺……彷彿是多年前,知dào哥哥永遠也不會回來時那一刻的感覺。

“怎麼回事?”蘭七喃喃問着,畏冷似的抱住身子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不對……不對……那假仙那麼喜歡騙人,我得親自去確認才是……”

口裏如此說著,人卻怎麼也動不了。

“假仙……我……要去……”伸手撿一塊碎瓷緊緊握於掌心,血瞬即滲出,卻藉著那痛讓腦子清醒,再使勁搖搖腦袋,搖去腦中所有的紛雜,環視四周,尋找着殿門……

忽然,她猛地起身,瞅向窗門,厲聲喝道:“出來!”

然後,窗門打開,便見明二公子優雅從容的飛身飄落。

“你!”蘭七碧眸中剎那間閃現耀目光華,但轉眼間,她冷下了臉,“你這假仙怎麼還不死!”

明二卻不以為忤,只是笑看着她,道:“明白了?”

“哼!”蘭七冷哼一聲。

“你也終於明白了。”明二公子的儀容神色此刻卻是無比的雅逸安寧,一雙眸子從未有過的清透空明,緩緩的微笑着道,“我們都不能殺死對方。”

蘭七聞言眼光一閃,然後咬牙一字一頓的吐出:“誰說不可以。”話未完,人已欺近,手中玉扇抵上了明二頸脖,“本少親自動手!”

“哦?”明二垂眸看她一眼,不動,笑容恬靜神色淡定。

頸上慢慢滲出血來,順着扇骨流下。扇柄上也染有鮮血,那是蘭七剛才握着碎瓷而流出的血。扇骨上的血汩汩而下,在扇面上劃下縷縷艷痕,最終與扇柄上的血相融,再一滴一滴落於地上。

蘭七握着玉扇的手越握越緊,碧眸中卻已萬千思緒轉瞬而過。

血流得更多,在地上漾開一朵綺艷的朱花。

明二抬手,握住了蘭七握扇的手,握住了那一手溫熱的血,指尖撫摸着那手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目光鎖住那雙盈潤如浸水碧玉般的眸子,道:“其實,那一日沒有放手便該明白了。”

蘭七聞言一呆,怔怔的看着他。

片刻后,她手一收,道:“該死的!”碧眸恨恨的盯着明二,“該千刀萬剮的假仙!”

“彼此彼此。”明二神色間一派謫仙的出塵雅逸,無絲毫不快之意。

彼此盯視着,久久不語,眼中神色變幻,似是憤,似是恨,又似是無可奈何的認命。

也許,還有一絲誰也不會承認也沒有發xiàn的竊喜。

“唉!”良久后,蘭七終只得重重嘆一口氣,“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哪裏知dào。”明二收起笑,搖頭,“我也不想,可惜……”眼眸看着蘭七,“似乎都由不得我們自己左右,這算不算是天命?”

“唉,算了。”蘭七認命似的坐下。

明二又笑了,道:“知dào么,剛才我聽到了一些話,然後心裏有些不舒服。”

“所以也要弄得我不舒服。”蘭七碧眸睨着他嗤一聲。

明二笑着默認了,然後又道了一句:“現在我倒是挺舒服的了。”說完後身子一晃,一陣暈眩襲來,令得他趕忙扶住了桌子,這刻蘭七才發xiàn他背上大片的嫣紅。

“你這該死的假仙!”蘭七怒叱一聲,可心頭的慌亂卻是無比真實的確認着剛才的認知,令她再無從否認與反悔。

“呵呵……”明二笑笑。謫仙的臉上終於冒出冷汗,折損了幾分仙容,只是神色間依是悠然,甚至是有些高興的。

門外,給蘭七送葯來的鳳裔悄悄離開。

蘭七寒氣化去后又在北闕宮裏多住了幾天,因為明二的傷。

那時,已是年尾了。

於是,皇朝眾俠未能在過年前離開東溟。

北闕宮裏,明二與鳳裔曾有過一段對話。

那一日,明二醒來后,便見鳳裔在為他上藥。上完葯后,鳳裔也沒離去,站在窗前許久,窗外碧空如洗絮雲飄遊。

明二倚在床頭,看他良久后,似有些慢不經心的道:“這麼多年,她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着一個答案。而你……似乎沒有說的打算,令我都有些奇怪了。”

窗前鳳裔身子一震,卻未說話。

明二也不急,靜靜的等待。

終於,鳳裔開口:“昨日,你能以自傷得一份認知,便該明白了。”

明二聞言心頭一跳,奇異的望向鳳裔。

“況且……”鳳裔目光悵悵的望着天際浮雲,“那日她醒來后,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此生永不相見,你我相忘江湖’有這句話,又何必再說。我為何離去,她或許知dào,或許永遠不知dào。可無論哪樣,就如此結果罷,我永遠都不需再說。”

明二看着他,看了許久,最後淡去驚異的神色,也不知是佩服還是譏誚的笑笑。

“你認為你如此做是最好?”

鳳裔默然不語。

“你很欣賞寧朗吧?”明二眸子看着窗邊的背影,“可當年若你不離開,或許她也是一個寧朗。今日的‘碧妖’可說是你一手造就。”

窗邊的身影又是一顫。

明二看着,空濛的眸子裏深深的空空的。“若是可以選擇,是和你一生相伴終生為乞,還是如今的孤身一人風光尊榮,我想當年的她,一定選和你一起,便是凍死餓死被人打死,她也選和你在一起,她甘之如怡。”

鳳裔面向窗外的臉上那一層漠然終現裂紋,刻骨烙心的痛一絲一縷的慢慢浮印。

良久后,鳳裔才開口:“二公子知dào了吧?”

“嗯?”

“二公子一定也查過我與音音的身世吧。”鳳裔緩緩轉身面對他,“既然你知曉那一段往事,那自該清楚一切悲難的開端。”

明二默認。

鳳裔重又轉身望着窗外,不讓明二窺得他一絲一毫的情緒。

“我與音音……從娘肚中開始,便彼此相守相伴,我們沒有別人,牽絆得太深,而能無視罪孽,能一生做到不悔不怨的太少太少。所以……我與音音……這樣就可以了。至少,她知dào我在霧山一生安然,我知dào她於江湖呼風喚雨,或許這算不得最好。可是……”他頓了頓,然後轉回頭看着明二,黑漆漆的藏着無盡痛苦的眸子中閃着一絲微弱的亮芒,“不是出現了一個你嗎?而且還有寧朗。日子過去久了,她終有一天會淡忘了以往,畢竟,往後她還有未知的數十年歲月。”

明二訝然,看着他,一時未能言語。

鳳裔走回床邊,在離得很近的地方看着他,似乎要看透他這個人,一直看到他的心裏去。良久后,他道:“你與她,相守相伴又相鬥相忌,也算世間少有。若有一日,你們能去了這份相鬥相忌,或許就是‘白風黑息’那樣的神仙眷侶。”

明二聞言失笑,那笑含着淡淡的嘲意,卻不似對着鳳裔,彷彿是對着自己。他抬眸迎視鳳裔那雙漆黑如淵的眼睛,他的眼中那一刻褪去了迷霧,將那一雙無情的眼睛展現於鳳裔眼前。

“我與她是一樣的人,所以我知dào,我們這樣的人,一生都不能擁有常人所能擁有的一切簡單的東西。我們……雖有牽絆,但一生最好也不過相伴相鬥。”

鳳裔聞言卻搖頭,伸手從懷中取過一樣東西放於他手中,在明二的驚異中,合上了他的手,道:“你與她還有未知的數十年,有許多的可能。”他轉身,抬步離開,門開啟時,淡淡幽幽的飄落一句,“而我與她……皇朝歸去后,我與她永不相見,這一生,許是相忘,許是相念。”

房中,明二怔怔看着手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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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因·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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