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有門

三章:有門

坐在飯桌上,任自強大口吞咽着缺少油水的面片,百感交集之下依然感覺這種久別的味道分外香甜。他快速吃完把碗一放嘴一抹,說了聲我吃好了,不顧父母詫異的目光一溜煙的跑出堂屋,直奔地窩子而去。

一頭扎進地窩子才發現裏面光線太暗,初進去是兩眼一抹黑,適應了好一會才看清。一進門是個一米半寬的過道,剩下的地方都被一張八米長,兩米深的大土炕佔據。土炕上鋪着竹篾編的席子,補丁摞補丁疊好的褥子、被子整齊的放在一角。

任自強踢掉露着腳趾頭的布鞋,一下蹦上土炕,躺在席子上心花怒放的忍不住手舞足蹈。嘴裏情不自禁的念叨着:“我也穿越了,竟然真的回到小時候!”雞凍的實在是情難自禁,不由唱起了歌:“用我們的歌,還你真心笑容,祝福你的人生從此與眾不同。哈哈哈!”任自強得意的放聲大笑。此時此刻,他渾然忘記了另一個世界的家人。

正笑着,耳邊一個稚嫩的童音傳來:“果果,果果,我要上,我要上。”任自強從幻想中醒來,側頭一看炕沿上小妹嬌嬌露出個小腦袋,兩隻小胖手抓着炕沿使着勁卻怎麼也爬爬不上來,小臉漲得通紅。

任自強趕緊一個懶驢打滾起身跳下床。安慰道:“嬌嬌別急,讓哥哥來幫你。”說著,兩手穿過小妹的腰,抱着一使勁把她放到炕上。小妹被弄得痒痒得,扭着小腰咯咯的笑了起來。

任自強跟着跳上土炕,把小妹挪到炕中間。看着小妹的紅撲撲的小圓臉,長長的眼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萌極了。

任自強捧着小妹的小胖臉,又狠狠的親了幾口,大笑着說道:“好妹妹,我的寶貝妹妹,我一定讓你過上公主一樣的生活。”

小妹眨着大眼睛,嫌棄的用小胖手擦着臉蛋,一邊問道:“公舉,什麼是公舉呀?”任自強腦門上一萬隻烏鴉飛過,這可不是文化豐富的時代,肚子都沒填飽哪有小畫冊呀,電視更是遙不可及。‘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是啥時候知道的故事,此刻也記不清。

任自強想了想解釋道:“就是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有好多的漂亮衣服,住大大的房子。”小妹一聽好吃的,口水都流下來了,喊道:“糖糖,我要吃,我要多多的。”

任自強拍着胸脯說道:“哥哥給你買,哥哥有錢。”說著就順手摸口袋,誰料想小口袋空空如也。任自強才反應過來,這是時空錯亂綜合症呀,又代入了。

連忙哄着小妹說道:“哥哥馬上就掙錢,掙到錢就給你買糖糖,現在哥哥給你講個小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安撫住小妹一顆嚮往糖糖的心,給她講起了《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從前,有一個國王和王后,他們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起名叫白雪公主。

小妹鬧騰了半天,瞌睡蟲也找上了門。故事還沒講一半,小妹眼睛一閉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任自強拿過一件衣服輕輕蓋在小妹的肚子上。

任自強嘆了口氣,雙手交疊在腦後望着黑乎乎的屋頂,想着靠什麼掙錢改變家徒四壁得窘境呢?近四十年的記憶畫面如流水般在腦海中掠過。這時他才記起他在跌落山崖前是有家人有兒子的,自己不告而別短時間會引起親人、鐵子們的哀思的吧?不過也無所謂,他也是‘四十不惑’,見慣了生離死別、人走茶涼,早看明白時間的流逝可以撫平一切。

既來之則安之,管他是平行世界也好,還是時光回溯又重新來過。任自強此時不作他想,除了雞凍還是激動。這源於他經歷過的四十五年是辣么平凡無趣,他有些過夠了。能重新活一回,擁抱不一樣的精彩生活已讓他忘乎所以。

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憑藉自己的‘遠見卓識’解決家裏的困難先,缺吃少穿,真的太難啦!

幹什麼呢?現在是80年,辛疆還是大鍋飯。得虧這裏地多人少,一個隊上百十戶人幾千畝地。隨便種種,哪怕產量不高靠天吃飯也餓不死人,可來錢的路子沒有呀。

養雞現在不行,也太慢。賣雞蛋更不可行,人口本來就少,還有交通還遠。從公社還要走二十多公里才到縣城,何況現在連個班車都沒通呢。

寫書,寫歌,不行,這是要一鳴驚人的節奏。自己才六歲,沒上過學不認識字,這轉折也太大,嚇不壞人嚇壞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想了半天無果,他的小身板扛不住,發出了疲勞的信號。任自強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也睡了過去。

任自強正在和周公相會呢,忽然覺得臉上一陣刺痛,打了個激靈睜開眼一看,小妹的小圓臉出現在眼前。小臉漲紅拍着任自強的臉喊道:“果果,尿尿!”

任自強一看,這是要憋不住的前奏呀!趕緊翻身起來跳下炕。鞋都顧不上穿,光着腳抱着小妹下床,緊趕慢趕的跑到地窩子外面讓她方便。

幸虧小妹還穿着開襠褲,剛蹲下,一股清流就沖了出來。聽着嘩嘩的水聲,任自強覺得自己的小尿(sui)泡發緊,他三蹦兩跳的跑到屋后,掏出小丁丁,舒舒服服的放了一泡水。

短時間思想還是不好轉變,任自強這會兒還是按照幾十歲的習慣行事!他清晰記得自己十來歲時還被母親王翠蘭領着去女澡堂洗澡,也沒人在意他這個小屁孩。任自強也就記住女澡堂白花花一片,黑漆漆一點。什麼三圍,神秘三角區,通通沒有概念,也沒啥吸引人的地方。

說起來那些‘風情’在當時還不如一個糖豆的誘惑大。可現在誰知道自己六歲的身體裏面有個四十多歲的靈魂呢?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同,他起碼得避諱和羞恥是知道的。

任自強提好短褲轉到屋前,小妹也完事了。就牽着小妹的手進了堂屋。堂屋裏空蕩蕩的,父母親肯定是帶着大表姐上地去了,二哥去上學了,小學學校就在隊裏。

現在是六月初,還有一個月就麥收。麥田裏要除最後一遍草,估計父母他們是拔草去了。任自強到碗櫥里拿了個小搪瓷碗,從茶壺裏倒了碗水伺候着小妹喝完。自己也灌了一碗,咂咂嘴,有股很大的土腥味,一時還不適應。

沒辦法,現在村裡沒有自來水,喝的用的還是澇壩水。顧名思義,就是十來戶人家共同出力挖個大池子,蓄滿天山上融化的雪水,澄清以後家裏做飯喝水都是它。

村子周圍挖了能有十來個這樣的池子,本地人都叫它澇壩。夏天用水有澇壩水,冬天只能到外面破冰融雪化水來做飯飲用。

所以整個冬天幾乎不洗澡,頭上身上虱子到處都是。覺得身上那兒癢隨手一摸就是一個,放到嘴裏嘎吱咬碎嚼巴嚼巴咽進肚子裏,虱子再小也是肉不是嗎?

澇壩里的水是死水,滋生蚊蠅不說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小蟲。取水的時候最多用兩層紗布過濾一下,就擔回家做飯,燒水。擱到現在,那是不可想像的,喝這樣的水那還不死人呀。

奇怪的是當年就沒事,沒聽說誰喝澇壩水喝死人的,連拉肚子的都沒有。只能感嘆原生態的就是好,沒有農藥、化肥的刺激,細菌呀蟲子呀毒性也小,人自個兒就能抗得住。

感慨了一會,任自強看着小妹,唉!還是先當好小奶哥吧。任自強對小妹說道:“嬌嬌,哥領你出去玩。”小妹聽話的走過來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跟着出去。

沿着村邊的土路向南走去,遠遠望去南邊不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天山山脈,像一條巨龍橫亘在西部大地上,把辛疆一分為二。天山南部的地方稱為南疆,北部的地方稱為北疆。

任自強的家就在天山北坡十來公里的地方,每天一抬眼就能看到巍峨的群山,還能看到白雪皚皚的雪峰。再熱的天,看到雪峰你也會不由自主得打個激靈,心裏感覺從裏到外涼個通透。

任自強領着小妹走到村頭的田地里,小麥已經長得齊腰深。那是相對於大人比劃的,任自強現在的個頭進去能露出個頭皮就不錯。小麥也抽穗了,如厚厚的綠毯鋪滿整個田野,鼻端充盈着小麥的清香。

任自強又向旁邊的一塊地里看去,地里也是綠油油的。走近一看,一顆白桿上長滿發著蠟質光澤的綠色葉片,頭上分出好多杈,每個杈頂上長着一個小骨朵。

任自強越看越覺得熟悉,猛一拍腦門:“我靠,怎麼把這個寶貝忘了,這不是紅花嗎?掙錢的路子這回有門了!”

紅花別名草紅花,為菊科一年生或多年生植物,以乾燥的花序及其所產的種子藥用或食用。紅花的花序為婦科良方,具有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功能。

主治痛經閉經,子宮淤血,跌打損傷等症。咱們不小心扭傷,用的紅花油塗抹,裏面的主要成分就是它。

任自強他們村裡76年引進的紅花種植,主要作為輪換作物。何謂輪換作物,就是今年假如種小麥,收完小麥后要讓田地空置一年。俗稱‘曬地’、養地,讓土地積蓄肥力。

由於是大鍋飯,農民一年忙到頭,除了交公糧,分配給自己的只夠吃的,農民手裏沒有花銷怎麼辦。縣裏就引進了紅花種植,但是有條不能逾越的紅線,紅花地不能佔用口糧田。口糧田是配給水的,不言而喻紅花地沒水要靠天吃飯。

於是各個公社就打上了輪換地的注意,也不佔用水資源。開春把紅花種子往地里一撒,全靠天公作美。老天爺開眼下幾場大雨,紅花基本就長成了。

紅花採摘時節,只要能走動的全家齊上陣。天麻麻亮就去採摘,晚一步就讓別人摘完了,完全是手快有手慢無的野蠻作業。紅花還沒到開的最大、質量最好時就被採光,這樣等級上不去,賣不上好價格。手快的一早晨能摘個五六公斤濕花,三公斤濕花能曬一公斤乾花。

紅花價格可不便宜,一公斤乾花在八十年代左右就五六元錢。家裏人口多的,一個花期能掙六七百元,人口少的也能賺個三四百。就是紅花花期太短,也就能摘兩個星期左右。

當時,這是各家的每年固定收入,家裏的針頭線腦,零嘴花銷全靠紅花。任自強對摘紅花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摘完紅花賣了后家裏有點錢,自己可以吃個五分錢的冰棒,還能吃點水果硬糖;怕的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你不起來,對不起,沒得商量!父母揪着耳朵,屁股上順手就是重重的幾鞋底,打的你哭着也得起來。

家裏唯一不用去的是小妹,把她扔在床上根本顧不上管。每天採摘完紅花,母親就撒着歡的往家跑去看她。可沒卵用,晚了,醒來找不到家人的小妹嗓子都哭啞了,屎尿搞了一褲子。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小妹的手在睡着時不知被什麼東西咬的鮮血直流。好像在四五歲的時候,不是現在,現在她的手好好的。

王翠蘭每次都是一邊哄着小妹一邊流眼淚,沒辦法,家裏十來張嘴要吃飯、要穿衣、要上學,得拿命去博呀!這就是當時的生活,苦難的生活啥時候是個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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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西部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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