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寧王
室內,一襲紫金蟒袍在裊裊的煙氣中隱現,男子正伏在案上翻看信件,屋中陳設極其尊奢,滿屋子的傢具皆是用仙來州百歲金絲楠木製成,所用器物非金即玉。室內四角各放一盞紫金香爐,爐中燃的醍醐香,讓這慵懶的午後格外提神。
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映襯着屋中裊裊升起的煙絲,宛如海市蜃樓,讓人如浸仙境。
那人從案上堆積如山的信函中,拿起一封用細絹封好的信件,這些都是他的書友們寄來的,他定睛在細絹上綉着的圖案上,微微發獃,嘴角不經意的抿出一個笑。
此人年歲不足三十,觀其貌,偏瘦,身着一襲綉着金色蟒紋的綾羅亮綢紫袍。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曉花,一雙烏靈的眼眸中散發出如沐春風般的光。
那一頭烏黑的鬘發整齊的梳理於頭頂,頭頂盤好的髮髻上套着一頂白玉冠。
他用手理了理額間那縷,因低頭而散落的頭髮,然後繼續翻看那封信件。
觀天下,能着這紫金蟒袍之人,這帝臨國除了他!——帝臨國唯一的親王。
寧王:龍銘,當今天下大帝:龍羲,胞弟。
龍銘雖貴為親王,卻無心政務,平日裏從不出府,將自己獨自關在府中寧心閣內,一心着書。
相傳,他私人收藏的古籍珍本,比之帝臨城藏書苑也不遜分毫。
龍銘堪稱當今天下曠世奇才,與那周遊東海諸島尋仙的陸郎齊名,堪稱“帝臨雙璧”。
他三歲識文斷字,八歲便將藏書苑中的書籍閱了個七八,十二歲就能翻譯古籍,十六歲著第一本書,二十歲周遊西域三十六佛國尋經。
如今,他根據佛經中的溯源所悟著成《梵花夢》,風靡天下,深得少男、女追捧。
“稟,寧王殿下!”門外忽聞女子輕奏。
寧心閣內一片寂靜,許久許久,這座閣樓彷彿無人般寂靜無聲。
閣樓外的女子也不再有聲息,雙手抱拳躬身行禮,立在原地。
時間宛然流轉,小樓彷彿凝滯一般,春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石階前站立的女子,猶如皮影戲裏的剪紙人一樣,沒了繩線的操控,定格在那裏。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輕輕的將那封用細絹封好的書信闔上,食指不自覺的在細絹上摩挲兩下,一拂袖,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無心,有何事稟奏!”只見寧心閣二樓的廊前站着一個膚色白皙纖瘦的紫衣身影,他一隻手搭在白玉雕龍護欄上,往下凝視。
“稟寧王殿下,帝家差人請殿下登凌雲宮,有要事商討!”無心姑娘並未抬頭,躬身俯首行禮,身上的緋紅色大袖衫早已濕透。
男子凝視着遠處的一棵海棠樹,伸出右掌接住順着房檐“滴答”下落的雨滴。
雨滴漸漸在掌中匯成一團,那雙白皙纖細的手悠悠的翻掌,幾條涓流順着手掌上的掌紋滑落。
“備車!”龍銘一拂紫袖,輕握拳,背起右手轉身朝着屋中走去。
“諾!”空留下的無心姑娘,抱拳倒退三步,轉身朝着來處走去。
無心姑娘沿着來時花崗岩鋪成的石板路徑直走上石橋,她絲毫沒有流年園內的景緻,石橋盡頭一個轉身,身影隱沒在一座假山後。
幾個兜轉又出現在遠處的一叢石蘭旁,隱約可見一襲緋色身影倒影在湖水中,就這樣隱約中沒了身影。
遠處白玉雕花牌坊下站立着兩行人影,牌坊上的匾額上游龍驚雲雕刻着幾個大字——寧心閣。
兩行人影分別立於牌坊外兩側,撐着紫錦繡蟒華蓋,端着托盤候在原地,見無心姑娘從園中走出,一個個站的筆直,等待她走出牌坊外。
無心姑娘走出白玉雕花牌坊后,兩個站在前面的綠衣少女緊忙迎了上去,一人撐着一把絲傘為其擋雨,一人從一個托盤中取上一條羊絨方帕為其擦拭身上的雨水。
“清風備車,殿下今日出行!”無心姑娘面無表情,目光嚴肅的吩咐。她雙手微抬,任由一名婢女俯身為其擦拭。
龍元二十一年,寧王命人在王府中興修一座新園,耗時二年,取名:寧心閣。
園成后寧王搬入寧心閣,日常寢居於此,后立下規矩,寧心閣內只允常侍無心姑娘一人可以進出,他人踏足寧心閣半步——斬!
此後這寧心閣外的白玉雕花牌坊就成了一道界線,不論風雨日夜有人侍奉在此,閣內之人若有指示便會鳴鐘,鐘聲響無心姑娘便會隻身赴園中。
龍銘在屋中來回踱步,走到紫金香爐前時停住了腳步,將手中的那封用細絹封好的信,透過紫金香爐上鏤空處塞進爐中。
頓時,一股刺鼻的燒焦味傳出,火光透過鏤空紋映到龍銘臉上,將那張白皙的臉照的有些蒼白。
龍銘拂袖捂住口鼻,輕咳兩聲,看着爐中的信件燒盡,轉身開門朝着門外走去。
良久。
一襲紫袍身影,撐着一紙絲傘從寧心閣走出。
遠觀,那人面容俊俏,稍顯倦態,一頭烏絲柔順的貼合在胸前,臉上始終掛着一絲不可察的微笑,一雙烏靈的眼睛閃着柔光,他散發的氣息讓人如同沐春風般舒適。
等龍銘走出牌坊,無心姑娘上前接過那人手中的絲傘,一旁的侍女撐起華蓋,跟在他身後朝着馬車走去。
那是一駕五駕馬車,駕高十尺,金頂上雕着兩條蟒紋,駕身用紫檀木製,四方各立一柱,柱上雕琢着盤蟒紋,駕身四周垂着紫色珠簾,車輞上包着金,就連馬套也是穿金線製成,五匹烏騅馬被馴服的如同有靈性般,一動不動。
無心姑娘扶着紫金蟒袍男子上了車架,自己也踩着馬凳也進了馬車。
“起駕!”車內傳出一聲清脆的女聲。
御馬官聞聲揚起手中的馬鞭凌空一甩,“啪”的一聲炸空聲響起。
此時輦車正平穩的朝着前方駛去,輦車后兩行侍女整齊的跟在車后小跑。
未時。
帝臨城內,一駕五駕馬車匆忙的行駛在通天大道上。
往來行人看這陣仗,紛紛朝着一旁下跪避讓,來不及下跪行禮的人就地匍匐在地,連頭也不敢抬起。
“清風!”馬車內龍銘輕喚一聲。
車駕后隨行的侍女中,領頭的一名綠衣少女緊忙加快步伐朝着馬車一側跑去。
“寧王殿下!”名叫清風的女子應道,一邊快步隨行,一邊拱手行禮。
“布施!”馬車內龍銘輕聲吩咐。
他自幼精研佛法,每次出行,必然會散些錢財,廣結善緣。
“諾!”清風躬身行禮,轉身朝着隨行的兩行侍女走去。
無心姑娘深諳寧王心思,每次出行必然會命下人準備些錢財,以備寧王布施用度。
“今日寧王殿下駕到此處,為結善緣,布施子民!”清風大喊一聲,聲音清脆宛如銀鈴,隨後吩咐侍女們將托盤上盛着的錢財朝着跪拜的行人拋灑去。
“寧王殿下布施啦!”不知何人扯着嗓子高聲喊道,隨後跪拜的人群開始竄動,爭搶着拾起散落到地上的銀幣。
“謝、謝……寧王殿下……”人群開始嘈雜起來,紛紛爭搶。
“這是我的。”
“你小子,這兩枚銀幣是我先看到的!”
“你給我滾開……別和我搶!”
人群開始嘈雜起來,紛紛爭搶起來。離馬車不遠處,幾個小販為了幾枚銀幣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名年輕的小夥子將一個老者推倒在地,一旁老者的兒子見狀,從推着的豆粉攤下抽出一把菜刀,朝着那名小夥子沖了上去。
幾個和小夥子裝扮相仿的中年人也圍了上來,一個個穿着粗布長衫,賊眉鼠眼,四肢健碩。
“護駕!”侍女清風高喊一聲,目光一斂,射出一道鋒芒,腳尖一點朝着那群人縱身躍去。
十幾個少女身影一晃,將馬車圍了起來,一個個警惕的看着周圍。
“嗖”的一聲的破空聲,一陣寒風掠過,讓人不禁心生顫意。
只聽一聲悲鳴,一柄短劍從清風袖中飛出,她一手摯劍,整個身影如同驚鴻一般,劍芒將空氣刺穿,“叮”的一聲金屬交擊,一劍將男子手中的菜刀擊飛了出去。
清風左手一掌將圍上來的幾個人拍的倒飛出去,右手的短劍朝着剛剛持刀那人脖頸刺了過去。
一連串的動作,也就一剎之間。
“慢着!”一隻纖細的手掌,輕挑開垂簾,一抹紫色身影朝着外面探了探頭。
那是一張俊俏白皙的臉,面容和煦,龍銘眉頭微蹙,不悅:“清風,休得無禮!”
“諾!”清風手腕一抖,剛剛殺氣乍現,劍勢凌厲的一刺應聲停了,離着那人脖頸兩寸之間。
“啪”的一巴掌,老者顫顫巍巍的走到青年身前,一雙佈滿褶皺的手,拉着青年跪到地上開始磕頭,嘴裏念叨着:“寧王陛下饒命,寧王陛下饒命……”
二人跪到地上拚命的磕起頭來,哀求着。四下行人見狀,紛紛作鳥獸散。
“好一劍游龍驚鴻!”遠處酒樓二樓靠窗的雅間內,着一襲黑影托着腮幫,饒有興緻的打量着剛剛刺出那一劍的女子,眼神中透着一絲玩味。
黑袍老鬼端起桌上一盞酒,微微抬手將酒飲盡,又從懷中探了探,一拍桌“啪”的一聲悶響,腳尖輕點地板,整個人如同鬼魅一般朝着窗外飛去,桌上留下兩枚金制巫月幣。
只覺眼前一襲漆黑的殘影閃現,清風驚愕的盯着眼前之景,身子卻被一股莫名的氣場壓的動彈不得。
何人?清風霍然一驚。
一襲黑影擦着她的臉頰掠過,右手陡然無力,卻不知手中短劍早已被人奪去。
難道,這個人是鬼魅?
黑影一手握劍,朝着馬車斬了過去,馬車周圍影影綽綽的人影閃動,四道劍氣撕裂了周圍的空氣,瞬間將馬車劈成幾半。
“哈哈哈……花間一杯酒,殺人鬧市中!哈哈哈……”叮的一聲金屬落地聲,黑影卻不見了蹤跡,只剩一柄短劍插在地上,空中留下一聲悠然的笑。
再見馬車,紫袍男子被一襲緋衣護在身下,是無心姑娘雙手持劍,擋下了剛剛那一擊。
“噗”的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無心姑娘剛剛雖然當擋下了黑影一擊,卻也是猝不及防,應對倉促被劍氣所傷。
“無心!”身下的龍銘面色煞白,顯然被剛剛眼前的景象驚到。
“寧王殿下,奴婢無礙。”無心姑娘一翻手,拂袖拭去嘴角的鮮血,反手持劍一個抄手,將短劍收入袖中。
“無心姑娘!那人已經尋不見蹤跡。”遠處氣喘吁吁的跑來兩名侍女,急切的稟報。
“通知天軍府,全城搜捕此人!”無心姑娘有些氣短,蹙起眉頭,隱約有些擔心。
侍女清風俯身將地上插着的短劍拔出,反手扣在腋下,朝着馬車方向走去。
“寧王殿下,奴婢無能,請陛下降罪!”清風跪在地上,將短劍捧在手上高高舉起。
“無礙,那妖人如同鬼魅,本王知你已儘力,剩餘之事交給天軍府吧!”龍銘一揮袖,命人將清風扶起。
“寧王殿下,凌雲宮還去否?”無心姑娘擔心的問到。
“去!”龍銘眼神一凜,朝着遠處那座飄渺如雲的宮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