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我偶爾會做一些奇怪的夢,夢裏鮮花遍地,天空蔚藍,在我身邊總會站着一個金髮藍眸的孩子,她拿着花鏟笑得天真可愛,我有些迷糊地問她,“我們回到艾斯米了嗎?”
這是艾斯米的花香,這是艾斯米的土地。
“對,這裏是艾斯米,不過這裏也是流星街。”孩子的話語輕易在風中破碎。
垃圾成為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主旋律,鮮花脆弱得不堪一擊,消逝在這片湛藍的天空下,真的是流星街。
有人隨意坐在高高的垃圾山頂上,面對斜下的夕陽,我看到他深藍色的長風衣上碎裂的黑色法字,在日落的鮮紅中隨着腥風凜冽飛揚。
他半側過臉來,深紫色的短髮下那張笑臉溫柔而乾淨,“沒人想過要改變嗎,那由我來好了,流星街本來就是艾斯米。”
流星街本來就是艾斯米。
我緩緩睜開眼,滿目空洞的黑幕,這不是夢,眼淚從眼眶裏溢出,胸口有些窒息。我安靜得像個剛剛入睡的孩子那樣,讓淚水順着臉頰滑落。這是米露-西耶娃隱藏在身體深處,最深層的記憶,哪怕死亡也無法抹滅的夢想。
我終於想起來,貝貝街真正存在的原因。
“米露?”他醒得比誰都快,有些不解地伸出溫暖的手掌輕輕抹掉我滿臉淚水。
“蘭斯,我要回艾斯米,我要回去。”我靜靜的,低聲地說。手不由自主緊抓着他的衣服,窗外夜色濃重,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如此孤獨與脆弱,我拚命地掉眼淚。
我好想回艾斯米,我好想回貝貝街,我好想再去看看,那塊立在艾斯米最顯眼位置的紀念碑上,那個人的名字,我想要回家。
他沉默了一會,似乎在尋找比較合適的態度來面對我,可是最後聲音在黑暗中還是低沉下來,“我討厭艾斯米,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毀掉那裏。”
我眼淚掉得更凶,你這個瘋子,混蛋,不識好歹的小子,你是庫洛洛-魯西魯你了不起啊,怎麼可以這樣認真地來嚇唬我。
“我要回去,暈車我也要回去,我要回去。”死揪着他的衣服,我緊抿着嘴讓眼淚狂流,窗台上那盆還沒到花期的艾斯米出口的小植物,只會讓我更想家,這個世界上,我只認識艾斯米的路,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根。
他似乎有些愣,我這麼無賴的樣子他估計沒見過,在一片黑暗裏無聲了一會,才有些怪異得伸手拍拍我的背,也不再壓抑自己還有些稚嫩的聲線,用一種比較溫和的語氣說:“以後……再帶你回去。”
“以後是多久?”我將他的衣服揪過來擦眼淚,反正現在兩眼一抹黑,凌晨兩三點,誰也見不到誰我也不怕哭哭啼啼很丟臉。
“有空的時候。”他的語氣溫和依舊,不自覺就帶上那種哄人的蠱惑性。
我聽你胡扯,明知道騙不了我還是說謊說得那麼厚臉皮。
“你哪一天沒空,你空閑到天天拿着書發獃,你這個騙子。”我現在懶得跟這個傢伙好言好語,反正他這會還在騙我。
“在艾斯米毀滅之前,我會一直沒空,等那裏變成廢墟我再帶你去看好了。”騙子露出大野狼的猙獰面目,心思惡毒陰險,一副我就是騙人你能奈我何。
“幼稚的小鬼,艾斯米得罪你了,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我惱火地又擦了一把眼淚,我要去報警抓你,你這個A級通緝犯。
“哦,米露不覺得美麗的東西毀滅起來才有它最本質的意義嗎?太過美麗的東西,就是要捏碎在手裏,才有價值。”他陰沉地笑起來,在一片濃黑色中,在溫暖的被窩裏,這種笑聲特別涼透背脊。
“都捏碎了哪來的價值,你根本就是非法禁錮,綁票跟限制自由公民的自主行動權,你讓我回去會死嗎?讓我回去。”我生氣地抓過他一條胳膊啃起來,哈里斯我好想找你喝茶,梅雅你又在吃泡麵了,清水先生,墓地的文字收集會不會累,久石,說實話你哥哥比你這個暴力至上的傢伙強多了。
“我不介意你去報警,也不介意艾斯米跟過來的蟲子,我本來就是強盜。”要說起無賴,沒人能比旅團頭子更無賴,他冷笑着說,如此沒臉沒皮的話也能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反正你是我搶回來的你就是我的,誰碰你我殺誰。”
他早就不在我面前裝天使,幼稚得無法無天的一面從不避諱在我面前展露,一個人怎麼可以將天真與無底線的殘忍融合得那麼完美。
我抹一把眼淚,獵人世界好歹也發展到文明社會,這種誰搶到就是誰的野蠻行為怎麼說發生就發生,你們流星街還停留在山頂洞人古石器時代嗎?哪有這樣亂來,強盜頭子也不是這麼當的。窩金,你家團長跟你原來一個德行,思想都是未進化完成的野蠻人。
“我要回去,笨蛋,我就是要回去。”我悲從中來,發現他的胳膊我根本啃不動,只好咬着他的衣服哭得稀里嘩啦,丟臉算什麼,只要他鬆鬆手我什麼都無所謂,我對這個厚臉皮的小子沒轍,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我真沒轍了。
“米露,不要哭。”他對我眼淚的新鮮感過去得很快,語氣帶上一種命令的威逼感。
“我要回去。”我又不是你的團員,命令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再哭,我把那個戴耳機的傢伙殺掉。”他聲音不高,語氣卻特別陰狠。
有完沒完,你也太沒創意了,每次就會一招。
我委屈地咬着他的衣服抽泣,忍不住在心裏狂哭出聲,哈里斯,你找人跟過來就跟過來,可你幹嘛找個那麼脫線的傢伙,就算他哼歌跑調跑得再嚴重,可只要住過艾斯米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唱的是《兩隻小熊》,他是巴不得別人不知道他來自艾斯米的。連我都發現了,更別說這個比狼還狡猾的小子。最近一段時間,我的人生里就沒出現過一件靠譜的事情。
我繼續抹眼淚,看來哭對他沒用,那就算了,睡覺。
黑暗中,氣氛持續安靜着,我困難呼吸一會後,才伸手死掐了他一下,對着那個死勒不鬆手的小子說:“庫洛洛,你快勒死我了。”每次睡覺都會窒息,遲早有一天被你蒙死。
他鬆鬆手,然後手指溫柔地蹭上我的左肩習慣性摸了摸,我睜眼連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終於受不了地低吼,“不準摸,再摸它也不會褪色,你這個笨蛋。”
如果哪一天你被人抓去坐牢,我一定不給你送飯吃,你氣死我了。
隔天醒過來我發現自己昨晚的行為實在是丟臉,我竟然會在那個小子懷裏哭得那麼難看,更丟臉的是對那小子一點用都沒有。
我紅着兩隻兔子眼跑去做早餐,雖說這裏有送餐服務,不過他挑食得要命,我發現只要我不做飯他就只喝水,連水果都不吃。我要是有跟他一樣硬的心腸我就不做飯,把他餓死了一了百了。
將早餐弄上桌子后跑到客廳,發現他坐在沙發上,旁邊是一捆散開的白色繃帶,在晨光中他將繃帶往頭上纏繞,也許是第一次手生,所以綁起來完全無規律可言。
我無奈地笑了笑,頭髮本來就夠亂,把繃帶往頭髮上這麼弄更像捆紮起來的雞窩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的頭傷得多嚴重。
我看不下去他自行摸索的動作,走過去來到他身後,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將一團糟的繃帶拿起來,他微仰着頭望了我一眼,表情很可愛。沒有異議地放開那些繃帶,將其餘交給我。
“早安。”我笑着說,將他放手的繃帶整理好,然後慢慢順着他的額頭重新幫他纏繞,黑色的十字架被溫柔地覆蓋住,有那麼一秒鐘的錯覺,彷彿那個幻影旅團的團長消失在這條白色的繃帶下。
他坐姿懶散,眯着一雙幽黑的眼睛沒有表情地望着光線下,我們的影子。
我幫他把繃帶打好結,然後像以前的習慣一樣,將手放在他肩膀上,彎身低頭輕輕在他側臉上留下一個早安吻,“吃飯了,別發獃。”喜歡無目的的發獃游神,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小毛病,這種時候也是他最真實最可愛的一面。
“恩,早安。”他剛剛發獃完回來,微微抿起嘴角,一抹放鬆的笑痕,“對了,我最近得到一種很有趣的能力,米露要不要看看。”
看着他略帶得意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真是小孩子習性,搶回來的東西至於那麼高興嗎?
“什麼能力?”我沒興趣地問,跟他興奮的情緒完全相反。
“是一種在密室里才能發揮作用的念能力。”他右手瞬間具現化出來那本藍色的厚厚書籍,開始嘩啦啦翻開,“叫密室游魚,這種能力的特殊性我很喜歡,那兩條魚很漂亮。”
“哦……”我剛哦完猛地想起什麼,驚恐地撲上去雙手伸過他的肩膀死抱着他就差沒尖叫,“不要把那種東西隨隨便便放出來啊。”
“唔……看來米露也知道這種能力啊,除了庫洛洛-魯西魯的盜賊秘笈外,就連裏面的能力也知道。”他的笑容可怕起來非常讓人想跑,“我們來做實驗好了,如果米露不告訴我庫洛洛是誰,我就讓那兩條魚出來游一游,你說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欲哭無淚地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死拽住,他笑得是多麼天真無辜。我撇過頭去那麼不情願地說,“蘭斯,你再欺負我試試。”
“算了,你還真固執。”他將書籍翻過一頁,然後繼續笑着說,“看看而已,不用那麼怕,它們不吃人的。”
我聽你瞎掰,被他死握住的手冷汗直冒,我看到兩條具現化出來的白色游魚,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客廳里,那麼怡然自得地游啊游。
如果不是知道這玩意的習性,你絕對會認為這些魚很無害。
“沒有我的示意,它們不會攻擊人,米露對我真是不信任。”
他頭纏着白色的繃帶,黑色的劉海長長蓋住一半的繃帶,黑眼圈因為睡飽消失了,可是那種惡魔似的笑容,在頭頂上那兩條魚拖着流暢形的魚尾巴游過時,卻是那麼讓人清晰地回憶起,未來,十年後,那個該死的蜘蛛頭子。
我將頭擱在他肩膀上,很不樂意地對他說:“喂,欺負我,你就這麼開心嗎?”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幼稚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