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你的蘋果
()氣溫明顯上升,這裏的陽光比艾斯米那邊更灼熱,更濃烈,少了透徹的純粹。
我還穿着薄薄的長袖T恤衫,自身體溫一直上不去只好想法子保暖,就算到了夏天也盡量不讓自己穿短袖。
將頭上黑色的運動帽往旁邊挪了下,天空一片艷麗的火紅色,真是壯觀的火燒雲。可惜這裏的人來去匆忙,很少有人停下腳步仰頭看一看。
我將地圖折回來放進斜挎布帶包里,有些無趣地看着前面不遠處,一塊買賣電子產品的懸挂式招牌下,店門外聚滿了狂熱的人群,黃牛黨極富煽動性地揮動着手中的票大聲嘶吼,“來來來,一百層以上的票應有盡有,別擠,價高者得。”
真是個熱鬧又慌亂的城市,在艾斯米就算到了最繁華的麗大道,節奏也從不會出現混亂感。我又望了望四周參差不齊的建築,這裏大多都是幾十層以上的高大廈,有人流量很大的街道,有數不清的各種商鋪,有各式各樣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可惜就是沒有植物,沒有茂盛的綠色。
“不太習慣啊,這個城市閑不下來。也不知道家裏的藤玫瑰是不是正進入凋謝期,修理工一定會跑到家裏自動幫我修破碎的落地窗戶,哈里斯沒有找你喝茶你寂不寂寞?真是的,這種被迫性的旅遊一點悠閑感都沒有。”我從路邊站起來,拍拍腿上的灰。
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果含到嘴裏,彎身將晚飯材料提起,然後用在艾斯米時的那種慢悠悠的節奏,穿過來去匆匆的人群往我的目的地走去。
不論如何,腳步的速度永遠得保持一個可以隨時停下來的充裕,慢生活才是放鬆的王道。
半個月前在克盧斯旅館度過讓我抓狂的驚魂一夜后,隔天旅團再次分開走,跟在庫洛洛身邊的人最後只剩下飛坦與派克。當然作為拖後腿一員的我,依舊在蜘蛛詭異的斜目下被他們任性的團長硬抱着走。
我也不樂意,麻煩你們瞪一下你們的團長。
接着就是惡夢一樣的三天三夜的飛行船生活,一般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暈車症折磨,再嚴重也該有好轉了,可惜我身體狀況特殊,愣是調整不回來,照暈不誤。
下了飛行船又是長達一天多的火車車廂生活,我只要臉色蒼白捧着白開水看着同車廂里,那個一臉悠閑捧着書的小子就有怨念。你怎麼不暈車啊,你暈一暈也對得起我被你這麼折騰啊。
而且還好意思帶着好奇地對我說,“看來暈車還是會對人體造成負擔的,暈車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要他學會感同身受這一輩子是不可能了,要他為別人着想,似乎也是一個夢而已。
地圖買的是旅遊圖冊,巴托奇亞這個國家我其實一點印象都沒有,如果不是在特色景點推薦中看到登托拉地區的枯枯戮山,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誰叫巴托奇亞是個一般人也能憑藉觀光簽證前往的國家,所以在這片大陸上很有名。我就是太習慣於去仔細關注一些好的景點,不小心連揍敵客的老家都給關注出來。
幸好登托拉只是過路點,我以為旅團成群結隊想去找奇犽他家的麻煩,看來庫洛洛還沒被門夾壞腦子。會這麼聯想純粹是漫畫的後遺症,現在的旅團跟揍敵客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不過這個旅團聚集地,也選得讓我異常糾結。抬頭不用特意去找,近一千米來高的龐然大物是這個城市最強迫你眼球的標誌,你走到哪裏側個臉就能看到。
天空競技場,充滿拼接藝術巔峰風格的世界第四高建築,就這樣畸形直往寬廣的天空上生長。
這麼有特色的建築,如果在艾斯米早就被艾斯米的鮮花建築師們拆乾淨,艾斯米的建築師及城市形象宣傳部的狂熱,讓他們不允許這麼抽象派的東西破壞繁花之城的和諧。
我提着袋子越走越慢,前面就是天空競技場,一條大路坦坦蕩蕩。我哪條是大路就往哪裏走,哪裏正常人多就往哪裏挨,有常識的都知道,這個充滿陌生與暴烈色彩的城市,那些小巷彎路的安全係數直往零負逼去。
所以一定要走大路,我腳步終於沉重到無法前進,默默看着天空競技場后那一輪紅日正在回家,沉重的腳步又慢慢往後退好幾步。停住後用手撐住路邊一根電線杆,無語淚先流,無力地咬了咬下唇問:“先生,你沒事,需不需要我打電話叫救護車。”
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多少次告訴自己視而不見,這不是艾斯米,梅雅也不在,更沒有執法巡邏小隊,這樣子隨便往上湊遲早會怎麼死都不知道。
可是這位兄弟就半躺在大路邊,一臉血跡悶不吭聲,渾身破破爛爛得像是車禍現場。這麼慘烈的樣子我再違心催眠自己他只不過是街頭藝術藝人打扮的也難。讓我真正停步的原因是,這裏不是大路么,這麼多人經過怎麼都看不見呢。
不吭聲是暈過去嗎?我掏出硬幣東張西望開始找電話,這裏的醫院電話早就記在腦子裏以備不時之需。
有時我覺得這種行為已經變成強迫症,哪怕拿條繩子捆着自己也死都要往上湊。
在我走近一步打算先把他拖遠一點,免得被過路的車輛撞到時,滿頭是血的年輕人突然睜開眼,一雙深綠色的眼睛暗沉清明。他在我詫異的目光下,伸出那隻明明手指骨折扭到一邊的手揉揉眼,打了個愜意的哈欠。
接着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站起來,我獃滯地看着他,手裏還攥着幾枚硬幣。
那些血……是街頭藝術打扮?
頭破血流的年輕人望向晚陽夕暉下的天空競技場,完全沒有預兆地用手扯着臉皮做一個大鬼臉,“去你的,我遲早是主。”
扯完鬼臉又拚命地跳腳,“痛死我了,牙齒掉了四顆,鑲回去貴的要命。”
我無語看他,也許路人都是對的,這麼活潑亂跳應該無需救護車。
他齜牙咧嘴回頭對我冷哼,“看什麼看,要打劫啊。”
我忙尷尬後退兩步,“呵……沒事。”沒事就好。
將硬幣重新放回衣袋裏,提着我的晚飯憔悴走開,我其實已經老了,跟這個世界早已脫軌,再也跟不上這個世界的節奏。現在的年輕人,都是一條一條的代溝啊。
走入電梯,我對那位穿着粉紅色制服,戴着粉紅色圓頂帽的電梯小姐笑了笑,“二百三十七,謝謝。”
電梯小姐親切地用甜美的聲音說:“電梯往上。”
“等一等,五十謝了。”在電梯正要關上時一個黑影閃入,他手裏拿着一張天空競技場的票,笑得很不好意思。
是個長相平凡的少年,他頭戴着時尚的耳機,打扮寬鬆一副嘻哈象。
一入電梯倚着牆就開始往用腳在地上打節奏,嘴裏愉快地哼着跑調的歌曲。五十很快就到,他出電梯時手往半空一拋,一個紅色的蘋果出現,在電梯重新關上的縫隙里笑着對我說:“謝了,你的蘋果。”
我望着自己打了結的購物袋,裏面買了些紅蘋果,袋子完好無損。有些頭疼地望着逐漸升高的電梯,最後只得露出一個頗顯無奈的笑容,“這裏真是什麼人都有。”
腦子裏剩下關於漫畫裏的天空競技場的資料真不多,我唯一的印象就是西索坐在走廊盡頭丟撲克,還有小傑學習念。至於主什麼的,規則什麼的忘個乾乾淨淨。
最近一直在換房間,從一百一直換到兩百多,我都麻木了。就是覺得一整層就住一個人很浪費,而且層太高上下也不方便。
費力地擠開從沒鎖上的門,無視那些豪華得讓人退步的裝飾,我直衝廚房,至於那個坐在落地玻璃窗邊,在滿室夕陽景色中翻書的傢伙我當透明的。已經冷戰了半個月了,他倒是很有耐心,只要我煮飯給他吃晚上可以勒着我睡覺就萬事都好,不過偶爾見他看着我笑得那叫一個詭異,我就胃痛。
他除了假笑,剩下的笑容帶點真實情緒就會顯得不太自然,假笑過頭的後遺症。
將食材放到廚房的桌子上,我拿出一顆蘋果靠着桌子邊沿,面無表情地看着廚房窗外的風景啃起來。太高了也不太好,看不清地面,天空的顏色也太濃烈。
鎖骨附近的肌膚還是有點不舒服,那種痛楚與其說是受不了的痛苦,不如說是恐懼。我現在還忘不了他那晚看我的眼神,完全沒有掩飾的掠奪感,他不是鬧着玩的,這小子瘋狂起來真會讓人逃都沒地逃。
蘋果味道不錯,我邊吃邊想,這樣下去不行,一開始其實有點移情的念頭,畢竟他跟小啟有些相似點,當然兩個人不在同一個檔次。所以對他不自覺就用上長輩的派頭,可是我忘記了米露又不是老太婆,這一點我經常會忘記,忘記這個身體的真實年齡,感情現在貌似變得有點奇怪。
對着蘋果核嘆了一口氣,怎麼辦,這種問題要怎麼處理,那小子最近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啊。難道是十六七歲青春期的少年必定要經歷的過程,可是他也不像是單純想跟女孩子談談戀愛的感覺。要不要去弄本青春期少年少女心裏讀物來看看,這種問題到底誰教教我怎麼處理。
手不由自主地抓上鎖骨旁的衣服,皺着眉喃語,“蘭斯,這可不行,這樣亂留記號的習慣會對人造成傷害的。”
而且那個記號,一點都不符合平常人的審美觀。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放在床頭邊那本關於刺青技法的書是怎麼一回事?隨便拿着針就亂來,第一次的新手也不會手抖啊,這是拿我當實驗品嗎?
將蘋果核往垃圾桶里一丟,我越想越是臉上發青。對於女人而言皮膚是多麼重要的東西,而且毛髮皮膚皆來自於父母,不負責任對待就是不孝。氣死我,你這個亂來的小子,我們冷戰,我要跟你冷戰,我跟你冷戰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