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幾點連着絲的雨滴穿過濃密的櫻樹葉子落下來,七夜螢和太宰治端着茶杯和點心轉移陣地,兩個都不太在乎形象的人懶洋洋地窩進沙發里。
“這個抱枕好軟,花紋也很好看。”
“是吧?它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就算你用力用力去揉它,沒幾個小時它就又變回原狀了,好像是因為用的是什麼記憶材料還是啥的,我沒記住那個名詞。”
“哦,那個啊,我知道了,一般人家都拿來做枕頭還有墊子的那個。”
“阿魯特王子之淚。剛才落下來的雨點有點像阿魯特王子之淚。”
“聽上去好像是什麼童話故事或者民謠小調里的東西。”
“可惜並不是,唔……我依稀記得……就是你把液體的玻璃滴到冷水裏,然後自然形成的,像是尾巴特別長的透明蝌蚪一樣的東西。那就是阿魯特王子之淚。它有一個特徵,頭部非常堅固,就算開木倉去打,子彈打到它頭部碎裂的也是子彈,但是如果施力點是尾巴的話,哪怕是我去用兩根手指去捏,都能讓它從頭到尾徹底粉碎。”
“哇哦,怎麼感覺是專門用來承載什麼內涵所以才被創造出來的東西啊,是為文學而存在的東西——北極星先生的話就會這麼想吧?”
“是啊,原理我倒忘了,反正很科學就是了,那時候我剛剛捏碎了一個阿魯特王子之淚,想有人說科學家都是一群不懂浪漫的傢伙,可是明明再多的科學都無法奪走一片星空的美啊。”
“宇智波先生重新讀大學進修,是想要當科學家?”
“差不多吧,他想造火箭,也想當太空人,總的來說就是探索星空和宇宙的奧秘。”
“我記得阿波羅號登月的時候有很多人說它謀殺了月亮——沒記錯的話,這句話最先是你說出口,然後才流行起來的吧?”
“阿哈哈哈原來真地還有人記得啊,果然面對公眾的時候我還是應該更加謹言慎行一點,否則雖然一個承認自己以前說錯話的人的話更有說服力,但人們通常都不會願意去相信有前科的人呢。不過我要更正一下,雖然是我首先在攝像機面前說出來的,但那並不是我的原創,是別人說的,我記下來了,然後剛好被問到,沒多想就說了出來。嗯,是這樣的過程。”
“哎?原來你不這麼想嗎?”
“唔……好久好久以前是那麼想的啦,不過後來就不是了。‘神秘’和‘未知’確實在文學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但並不是文學的全部。一個時代的文學可以僅僅只代表當前的時代,反正只有極少數人能創造出超出當前時代的文學——落後的話就完蛋了。連腐朽或庸俗都稱不上,落後於時代的東西根本沒資格被稱為文學。”
“文學歸根結底是關於人的,落後於時代……也就是說落後於人,是這樣嗎?”
“說的真好,太宰先生,求你了寫書吧我們可以互相交換存稿!”
“我才不想在所有人之前看到像你剛剛在文藝報上發表的那種小說呢,連個吐槽的人都沒有,太寂寞了。”
“為什麼要吐槽啊?!你當著作者的面說什麼失禮的話呢!那可是我對最美好的愛情,即我的愛情的絕佳表達喔。就算不說那些讓我起雞皮疙瘩的好聽話,好歹也說幾句什麼‘原來愛是這樣的啊’之類的感嘆吧?”
“……原來愛是這樣的啊,愛一個人就是當他是一個戰士,而天下太平時,不惜一切代價掀起戰亂,讓世界陷入戰火的地獄,好讓心愛之人可以發揮他的才能,學有所用——親愛的七夜桑,你知道你老家有人評論你寫的是‘愛的恐怖主義’,並且合理猜測你的家庭瀕臨破裂,這篇小說只是一種你發泄自身悲苦的途徑……嗎?就是那些話,你別說你真地沒想到,如果是真地那我要準備騙你家基金會的錢了。”
“切……我當然有想到啊,倒不如說正是因為預測到了所以才這麼寫的,靦腆是所有藝術的通病。如果說清楚的話就成了科學。沒錯,雖然神秘和未知都不是唯一必須的,但是沒有神秘和未知也意味着沒有深度,我可是立志要挖得更深、開拓得更廣的文學之星呢~~~”
“神秘和未知啊……說起來,這個骷髏頭是誰的、可以告訴我嗎?”
外面是稀稀落落的小雨,陰沉沉的世界被隔離在客廳小小的文學沙龍之外,裏面的一切都是溫暖的,甚至連茶几上的骷髏頭都是溫暖的,但這種溫暖和世間隔了太過遙遠的距離,以至於‘溫暖’都擁有了全新的含義。
北極星彎腰將骷髏頭抱在懷裏,某個人的頭骨將她粉色的棉質上衣壓出幾道褶皺,每條皺痕中都藏着一段滿是灰塵的個人的歷史。
“那是在法國投降前的戰場上,我和宇智波君偶然結識了他,說起來……那時候我們之間甚至是充滿了敵意的。即使是同胞,即使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但是一個在戰場上的戰士要如何去看待一個有充分的權利和理由不涉足戰場,卻偏偏還要出現在這裏的人呢?他只能帶着敵意注視我,那是比他面對敵軍時還要更加明顯的敵意,幾乎是對我整個人生的敵意……呃,好吧偏題了。”
“總之我們認識他不久之後,他所在的軍隊被下達了一個任務,然後他和他的戰友發現那個任務只是一個圈套一個陷阱,他們被自己的祖國給放棄了,他們所為之戰鬥的、他們之所以會成為戰士,出現在戰場上、他們變成了殺人如麻的怪物——被輕而易舉地用最侮辱的方式給否定了。”
“米歇爾的幾個戰友瘋了,喪失了戰鬥的欲|望和求生的意志,唯一能做主的他們的上司除了努力救下更多部下以外什麼都做不了——‘女士,我現在留下他們的命,是為了有更多人分擔這份背叛嗎?’他這樣問我,不期待任何答案,轉身繼續去救更多扔掉了武器等着死亡降臨的部下。”
“他們死裏逃生后,我說我們和他們站在一起,如果他們想要討回屬於他們的公道,那麼我們將不遺餘力地為此奮鬥,甚至不惜再掀起一場全新的戰爭——別以為戰爭是最可怕的存在,最可怕的是那些導致了戰爭的存在。戰爭從來就不是一種結果一個目的,而只是一個途徑。我對他們說我只是誇張的說法,我們有能力在不導致最差勁的結局——戰爭——的情況下為他們討回公道,為所有無辜地出現在戰場上,變成殺戮機器的人討回公道。我對他們說不只軍部,不只法國,全世界都該為此注目,然後反省,如果他們不反省,那我們就永遠也不會停下來……”
抱着骷髏的女人神情淡漠地聳了聳肩,“不瞞你說,當時我說那麼多話,確實只是為了暫時穩定他們的精神,他們的狀態真地糟糕透了,宇智波君能理解他們的愛和信仰,我卻不能,所以我差點要誤解他們的瘋癲——可是那就是全部了,他們就是因為愛和信仰所以才陷入了瘋癲。”
“米歇爾走到我和宇智波君面前,說‘得了吧,得了吧,文學家、遠東忍者,別再說了,什麼也別再說了,如果我信神,那麼神已經死了。現在沒什麼能去拯救人,給我點兒安慰吧,來自人的安慰,什麼安慰都成,給我點兒笑容和淚水……是所有人都有着37度的體溫嗎’。”
文學家撫摸着懷中骷髏的頰骨,“我問他要怎樣的安慰才能幫助到他。”
“他說想和我們一起去旅行,想過我們那種沒有愛和信仰的生活。”
“於是在我們和他的戰友的見證下,士兵米歇爾結束了他作為士兵的生涯,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可以愛人也可以旅行的緘默者。”
“順帶一提,米歇爾所在的隊伍後來有了個名字你可能聽過,Mimic。其實也就他們上司是異能力者啦,不知道為什麼就被分類到了異能力組織里,感覺好隨便的樣子。”
太宰治凝視着七夜螢懷中的頭骨,恍惚間看到了一張被痛苦啃食殆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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