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局已定
也許是聽多了殷璃說出這樣的話，現在的平康帝再聽到諸如此類的話，情緒已經不似過去那般抗拒，“真的，決定好了嗎？”
殷璃笑着整理着手中的棋子，道：“父皇知道的，為了這一天，兒臣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做準備了；眼下，已經是準備的差不多，只是父皇這裏，兒臣還有些心虛。兒臣知道，自己辜負了父皇，惹得您這段時間十分不悅，是兒臣不孝，將來兒臣會好好孝順父皇，來彌補如今對父皇犯下的大錯。”
平康帝微微揚起眉角，像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瞥了她一眼，道：“朕不用你來彌補，朕這段時間也想了許多，有一個問題很想問你。”
殷璃將擺在棋盤上的棋子分置裝好后，笑盈盈的看向平康帝，“兒臣願替父皇解惑。”
平康帝淡淡的掃視着殷璃，道：“在你離開這三年裏，可曾有一瞬間想過要回來？哪怕是一點點的念頭，懷念這座皇宮？惦記你在東宮的生活？”
殷璃笑着垂下了頭，大致也明白了平康帝問出這樣的問題是所謂何；說到底，在察覺到她的意圖之後，這些人都很好奇她將來會不會為如今的決定後悔懊惱，悔不當初；在面對這樣的問題的時間久了，連她自己都十分好奇起來，為什麼這些人總是會認為她在將來會後悔呢？難道對他們來說，天下至尊權柄的位置與身份當真就那麼重要嗎？
想到這些，殷璃嘴畔的笑容就越來越大，一邊仰起頭看向平康帝，一邊慢聲說道：“不瞞父皇，兒臣在外生活這三年期間，的確是有的時候會想念這座皇城……”
平康帝聽到這裏，眼睛陡然一亮。
“只是，兒臣想念的並非是父皇心中所想的對權勢地位的戀戀不捨，而是想念五歲之前在宮中的歲月。”
講着，殷璃就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看着殿中插在花瓶中的一支嬌艷的梅花，繼續道：“兒臣此生，最快活的時光除了跟陸遙在一起的時間之外，就是由母后陪伴在側的那段歲月了。兒臣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是記憶里卻是不錯的；雖然那時父皇因為前朝和廢后的事經常無法來母后的宮中探望兒臣，可是兒臣並不覺得孤單，因為兒臣的身邊有這個世上待兒臣最好的母親陪伴着。母後身體羸弱，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喝葯，可是無論她喝多苦的葯，但在面對兒臣的時候，她的臉上永遠都徜徉着十分美麗動容的笑容，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都是拉著兒臣的手，笑着離開的。所以現在，每每想起母后，她留給兒臣的都是一張笑臉，一張十分美麗的笑臉。父皇，兒臣想要成為像母后這樣的女人，看似柔弱，但卻十分堅強，哪怕是身體已經被毀敗的差不多了，但在面對自己的至親至愛時，依然倔強勇敢。只要心中有了所堅持要走的路，哪怕是前方荊棘遍佈，也絕對不會退縮。”
“如今，兒臣的心愿就是和心愛的人一起過簡單的生活。雖然那樣的生活在父皇的眼中看上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兒臣瞅上去也是最沒出息的，可是兒臣心中歡喜，因為兒臣終於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不再端着儲君的架子去面對群臣，不再小心翼翼的遮掩自己的情緒，為的就是不讓有心之人揣測出自己的真實意圖。兒臣想哭的時候可以嚎啕大哭出來，想笑的時候也能仰天大笑，不必介意任何人的眼光，也不用在任何人面前佯裝演戲，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中午要吃什麼，晚膳要吃什麼，明天要做什麼，明年要不要出去遊歷一番這樣的看似無聊但卻十分有意義的事。父皇，您曾經對兒臣說過，為君者，要心似深淵，不能讓任何人揣測到我們的意圖，更不能叫人輕易的讀懂我們；可是父皇你可知道？兒臣不願意過這種宛若帶着面具般的生活，兒臣只想做一個最平凡的人。”
縈繞着龍涎香的殿中，回蕩着殷璃清脆動聽的話。
平康帝怔怔的看着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露出快活笑容的親生女兒，久久都沒有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最後，微微錯開頭，呢喃着她先才的言詞，“做一個，最平凡的人？！”
一聲‘平凡’，到底是什麼意思，好像連他自己都快要不知道了。
在這個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好像連最樸實無華的日子是什麼滋味也不太清楚，但隱約間，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畫面；在那個畫面里，是他當年剛剛迎娶樂臨不久的日子。
那時的樂臨還只是他的皇子妃，他們夫婦二人每天都會在傍晚的時候，手牽着手一起在府中的花園中散步；而往往在那個時刻，樂臨臉上的笑容都是最多的。
花園裏開滿了奼紫嫣紅的花朵，他們一路走過，直到夜幕悄然來臨，這時，從花叢與草叢間就會飛出來一隻只宛若熒星的螢火蟲，在那淡淡的輝光之下，樂臨燦爛的笑臉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讓他至今想起，都記得格外清楚。
或許，這就是眼前這個孩子口中所說的‘平凡’吧；只是這所謂的平凡，在他這數十年的歲月里，卻是極少的，讓他就算是費勁腦汁的去想，也僅僅只想到了寥寥幾幕畫面而已……
但，當這些畫面在腦海中慢慢鋪展開的時候，一股難以言說的放鬆與甜蜜，也會在他的心中漾開；這種感覺，對平康帝來講實在是有些陌生，但卻又覺得格外好……
也許，這就是‘平凡’的魅力。
平康帝盯着殷璃的臉看了許久，久到殷璃以為自己要靜靜的陪着他在這殿中繼續長久的坐下去的時候，平康帝的聲音娓娓傳來，“小五，……很好，朕，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當這個聲音傳到殷璃耳中的時候，着實讓她驚喜無比，半天後才反應過來，趕緊跪下行禮，“父皇，兒臣會像你證明，瀲兒會成為一個比兒臣還要出色的儲君，將大周的江山交給他，並沒有錯。”
兩年後
在又是一個冬去春來的日子，伴隨着新君登基的熱潮過去，一輛並不低調的馬車慢悠悠的從城樓中行駛出來。
在馬車的周圍，有數名身着鎧甲的御林軍守護着，能驚動宮中御林軍保護，誰都知道，這乘坐馬車的人身份並不一般。
而此時坐在馬車中的人，並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亦是當朝長公主，殷璃。
馬車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一路沿着官道走的十分平穩，再加上駕車的車夫技術老練，所以就算是偶有顛簸，也不會驚動馬車中的人。
只是，在馬車一路行駛了有二十里左右，突然就停了下來。
車中的殷璃原本正依偎在陸遙的懷中淺睡着，在察覺到馬車停下來之後，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揉着發酸的腰，不高興的噘着嘴朝着身邊一臉緊張看向自己的陸遙問，“怎麼了？為什麼馬車會停下來？難道覺鳴山莊這麼快就到了？”
也難怪殷璃會十分不滿，只因她如今可是好不容易才擺脫了身上的擔子與身份，同自己的夫君有機會離開京城，回到心心念念想了整整兩年的覺鳴山莊。
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人敢跳出來阻止她，她可不敢保證自己還有那個耐心，同來人周旋墨跡。
陸遙看出殷璃不悅，順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柔聲安慰着她，“覺鳴山莊自然是還沒到，你別著急，小心腹中的孩子，我這就叫人去看一看情況。”
沒錯，此時的殷璃已經懷胎整整五個月，原本平凡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能夠看的出來她是個有孕的樣子。
聽了陸遙的安撫，殷璃剛剛點了頭，就聽見外面的御林軍彙報着，“長公主，駙馬爺，是皇上來送你們了。”
一聽是瀲兒來了，殷璃原本惺忪的眼睛陡然睜大，由陸遙扶着就走下了馬車，看向不遠處的涼亭那裏，正站着一個背影挺直的小男孩兒。
而那男孩兒在看見殷璃走下馬車的瞬間，就快步飛奔過來，湊近到殷璃跟前後，雙眼裏就冒出了淚光，“皇姐，你怎麼招呼都不打，就要離開了？難道皇姐是嫌棄了瀲兒，要棄瀲兒而去嗎？”
面對着殷瀲眼睛裏委屈的眼淚，殷璃差點就雙手投降了，但在關鍵時刻，她還是穩住了自己。
要知道，這兩年她之所以被困在這皇宮裏不得離開，最大的原因就是來自眼前的這小子。
當年，父皇在同意了她將儲君之位交給殷瀲之後，她其實就能立刻走的。
可是這小傢伙卻是格外的磨人，而且吃准了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於是就在她面前一通委屈的哭泣，硬是叫她心軟的暫時留了下來；可沒想到，這一留，就留了整整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