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見了我的少年
面對沈墨池的問題，殷璃有一瞬間的猶豫，不知該不該將那快要脫口而出的答案說出來。
看着這樣猶豫的殷璃，沈墨池溫柔的笑着，“殿下，你不用多想，我真的只是純粹的問你，喜不喜歡吃這蓮花糕，沒有問你有沒有喜歡我。”
“……”殷璃尷尬的笑了笑，摸着自己的下巴，道：“這糕點做的如此精緻，又是這般貼心，孤當然是喜歡的；墨池，讓你費心了！”
聽到她說喜歡，沈墨池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殿下只要喜歡，就算是再費點心思，也是應該的；何況，論真正的費心，殿下才是那個最費心的人。”
說著，沈墨池就目光遠眺，看向遠處，“這段時間，我雖然人在府中養病，可是每天我的腦海中都會不斷地飛掠過我們這些年來的點滴相處，一次次的回憶，一遍遍的回想，又一次次的後悔，但又一次次的滿足、歡喜。殿下，我真的很開心，開心你曾經那樣深深地愛過我，那樣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心交付給過我。只是當年的我太愚蠢了，無視了你的真心，還多次踐踏你對我的心意，老天讓我在這個時候幡然醒悟，應該就是在懲罰我，告訴我當年的我到底錯過了一個多好、多好的姑娘啊！”
殷璃看着沈墨池，總是覺得今天的他有些怪怪的，“墨池……”
聽見她呢喃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沈墨池依舊溫柔的笑着，看着她，“殿下，其實我一直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們大婚的那一日，你穿的喜服真的很好看，鳳龍呈祥、紅色嫁衣，還有你眉間點的那顆美人痣，都好看極了。當時的我都有些看呆了，只可惜，這麼美好的畫面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有機會看見了，但，我不後悔，殿下，我一點都不後悔當初在東宮那三年的時光。雖然那三年對你來講可能是很心碎的，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卻是無比的甜蜜。因為在三年的時光里，你是真心實意的愛着我，最起碼我擁有了你三年，是不是？”
“墨池，你怎麼了……”
沈墨池笑着看向殷璃，笑的無比溫柔，無比的甜蜜，“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我欠你一句道歉。對不起殿下，當初我沒認出來你，讓我們走散了；但你也可以這麼想，我從頭到尾喜歡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你，殷雪珊之所以能讓我忠心效忠，也不過是因為我錯認了她而已，我投注在她身上的感情從頭到尾都是屬於你的，是她冒充了你的身份，這才得到了我的關注；殿下，跟你說這些，我就是想要讓你明白，我沈墨池這輩子都沒有背叛過過你，所以，將來如果你回憶起我，請你忘掉我的不好，好嗎？多想一想我的好，想一想我對你的喜歡，可以嗎？”
“其實，我現在應該是滿足了的。當初，皇上下了聖旨，昭告天下你因病去世，我一度痛苦絕望，想要陪着你一起走；家人的挽留和身上背負的責任，讓我有了牽絆，所以我讓自己又活了下來，哪怕是渾渾噩噩，但最起碼是活着的。在那段歲月里，我經常在夢中夢見你，夢見你始終都沒有離開過，夢見我們在東宮生活的日子，夢見你對我笑，跟我說話，牽着我的手去太液池，聽我為你撫琴；夢中有多甜蜜，夢醒之後就會有多痛苦，那時的我不止一次的祈求老天，希望你是活着的，希望我所經歷的一切、聽到的消息都是假的；也許是老天聽到了我的祈禱，這才讓我再有機會見到你。是我太貪心了，明明在當初許願只要你活着就好，可偏偏在見到你之後，又想要將你留在身邊，想要再度佔有你，甚至想要將陸遙攆出你的生活；如今想來，覺鳴山莊那段時間的相處，堪比大夢一場，夢醒之後，該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殿下，你是我沈墨池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我為你神傷過，為你落淚過，為你瘋狂過，亦為你死過，我自問已經拿出了所有的力量來愛你，只可惜我們之間緣分太淺，總是錯過，等再回首時，這段感情已經面目全非，只剩遺憾；我害怕再這樣糾纏下去，連這點遺憾都會沒有了。所以在今天，我想要告訴殿下，從今往後東宮再無大駙馬，世上只有沈墨池，從今往後，我不要再愛你了，我要做一個愛自己的人，從今往後，我只願你能此生平安無憾，做一個在遠方遙遙祝福你的朋友。殿下，你要多多保重，不用太記得我，只要偶爾在看見蓮花的時候，想一想曾經有一個男子，為你做過一盤蓮花糕就好了。”
“墨池……”兩行淚無聲的從殷璃的眼眶中落了下來，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好像聽見一聲崩塌的聲音，跟着，心的某個位置就突然被剝落，然後一點點的消失，再消失……
沈墨池伸出手，溫柔無比的觸碰着她的臉，為她擦拭掉臉上的淚，“殿下又為了我哭了呢，怎麼辦？明明說好了的，以後要牢牢地記住你的笑臉，要讓你多多的笑呢。”
殷璃伸出手抓住沈墨池，緊緊地攥着他的手指，不鬆開，“墨池，你怎麼了？是在想我告別嗎？你是擔心金老因為吳家的事不再為你診治，不想讓我心中愧疚，所以要在這個時候將我推開嗎？你別擔心墨池，我會有辦法的，有辦法把你的病治好的。”
沈墨池輕輕地搖着頭，看着她，“殿下多想了，我的身體不管是變成什麼樣，都不需要殿下你來負責任，因為我很清楚，這場病是我自己折騰出來的，為何又要賴着殿下你？殿下，你無須有任何愧疚的想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此生能夠出生在沈府這樣鐘鳴鼎食的大家族中，已經是極大地富貴了，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遺憾；若說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那就是無法看到殿下瀟洒的離開京城，去過你想過的日子。殿下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因為我很清楚，住在宮中的你並不是真正的快樂，當初住在覺鳴山莊裏，才是你最快活的日子。陸遙是個很好的人，他深愛着你，有他陪伴在你身邊，我是最放心的。還是尉遲敬最為聰明，在最合適的時間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成為殿下心中最相信的那一個。”
殷璃急切道：“孤也是相信你的，墨池，你在孤的心裏一直都是有位置的。你是孤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人，你說的沒錯，我毫無保留的喜歡了你三年，是我們有緣無分，才讓這段感情無疾而終；但是孤依然將你視為最重要的朋友，只願你平安快活，再次找回當年那個純粹的、乾淨的、溫暖的沈墨池。”
沈墨池輕輕地點頭，道：“會的，殿下所希望的，都會實現的。而我所希望殿下的，也希望殿下能夠答應我，可以嗎？”
殷璃看着他，想要從他那雙含笑的眼睛裏看到些別的情緒；可是看了許久，她除了看見一片柔色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
或許，他是真的放下了，所以才會在今天同她說了這些。
看着此刻坐在亭中的他，她就像是又看到了曾經的那個白衣少年，風度翩翩、芝蘭玉樹，玉手一勾琴弦，立刻撥出令人心神神往的妙音琴曲。
看着這樣的沈墨池，殷璃收住了淚，臉上也隨之露出了最乾淨、最溫暖的笑容，“墨池，你知道嗎？在我當初在太液池邊救起你之後，曾無數幻想過再遇見你時，該怎樣同你說話；我在千秋殿中，一次次的演習，一次次的憧憬，想像了無數次與你的重逢。”
沈墨池笑着，“那殿下最後可想好了，要怎樣同我說話？”
殷璃慢慢鬆開他的手，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動作認真而又含蓄的在撫平了衣裙上的褶皺之後，面腮燦若朝霞，雙眸含情脈脈，朝着他盈盈行禮，“公子你好，我的名字叫殷璃，是當今聖上嫡出的公主，是東宮住在千秋殿裏的儲君；不知公子姓甚名誰，可願意與我成為朋友？”
沈墨池看着殷璃，同樣也站起了身，在理了理披在身前的大氅之後，向她行了一個君子回禮，“殿下安好！我叫沈墨池，當朝太傅沈天澤的長子，家住京城東街槐花巷，很高興能夠認識殿下，願意同殿下結為好友。”
殷璃抬起頭，同沈墨池相視而笑。
這個笑容，就像是能穿梭時空隧道，回到六年前的某一天，在那個地方，會有兩個少男少女在某個時間不期而遇；沒有誤會，沒有算計，更不會有任何的陰謀詭計，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天氣里，他們相互介紹，互相認識，從此，相識相知……
涼亭外
么雞沉默的垂着頭，聽着亭中的默默細語，呼吸輕輕淺淺……
晴雲同樣也低着頭，只是那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裏晶瑩剔透的往下落、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