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據實告知
殷璃將金老約在了沈府後院的梅園中。
此時的梅園,滿樹皆是綠意,院中處處都帶着生機,相較於他處的深秋凋零,此地卻擁有着難得一見的景緻。
沈府是真正的書香世家,沈天澤更是當朝太傅,文官之首,不管是年輕的時候還是現在,都很是喜歡文官的那種調調;比如說舞文弄墨,或者是在閒情逸緻的時候將自己家的花園折騰的十分詩情畫意。
總之,相較於雕龍畫棟的深宮奢華,沈府中的美景呈現着別具一格的姿態,尤其是這沈府的梅園,更是在京城裏遠近聞名。
眼下正值深秋,初初剛到初冬,所以梅園裏的梅花還沒有綻放盛開;待大周入了深冬,來了第一場雪的時候,沈府梅園梅花綻放,就算是相隔幾里之外都能聞到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往往在這種時候,沈府都是最熱鬧的時期。
京城裏不少達官貴人都會前來沈府參觀梅園美景,至於沈府上下的女眷們,也會舉辦各種聚會;總之,當年殷璃困在東宮的時候,就算是她足不出戶,也經常能夠聽影衛們來給她彙報,今日又有哪家府邸的女眷或者是公子們去了沈府賞梅;那沈府的梅花今天開的有多爛漫繁盛,每每在聽到影衛們回稟的時候,殷璃都會情不自禁的拖着下巴看着自己光禿禿的東宮,思緒依然飄遠,顯然是對這個沈府梅園十分嚮往。
那時的她,還曾對沈墨池一往情深。
曾幻想着將來有一天,她能正大光明的牽着自己心愛之人的手去一趟他的家,由他帶着來一次梅園;屆時,哪怕是深冬寒冷,四面春寒料峭,聞着那讓人迷醉的梅花香氣,欣賞着在皚皚白雪之中綻放的傲雪紅梅,身旁再陪伴着自己此生最心愛的人,那滋味,應當是畢生難忘的吧。
可沒想到,這麼美好的神往卻是連實現都未來得及,就被現實一點點的擊碎;如今,她終於踏進了這沈府梅園,所欣賞到的景色卻跟當初想像到的截然不同,而至於陪伴在她身側的人,更不是當年那個讓自己春心萌動、深深愛慕的少年郎了。
想到這些,殷璃就忍不住嘆息,感慨着也許這就是天定的命數,在命運之中,她與沈墨池註定了是要必須錯過;而那個最終陪伴在她身邊,要與她同攜此生的人也不會是他。
在殷璃愣神的時候,么雞就帶着金老來了。
雖然已經從陸遙的口中大致知道了這金老的相貌,可是在親眼看見之後,殷璃還是覺得稍稍有些震撼。
眼前這個剛過五十的老人一頭雪白的長發隨意的被一根木簪固定在頭頂,按理說,光看這發色就該猜出此人至少也到了耄耋之年,但是,在白髮下的臉卻生的過於年輕;甚至乍一看,倒更像是四十齣頭的壯年男子;如此怪異的相貌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算是殷璃這些年早就練就了不動如山的性情,臉上的詫異之色還是一時沒控制住,不小心流露出來。
金老很清楚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是誰,那個在傳聞中在京城裏可翻雲覆雨的當朝儲君,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相信竟會如此年輕;乍一看,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漂亮小姑娘,讓人不敢將她跟她那複雜的身份聯想在一起。
“草民拜見皇太女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在聽見金老的恭請聲時,殷璃這才堪堪回過神,上前示意着他起身,道:“金老不必同孤如此客氣,按理說,金老是孤邀請入京城的,孤應該早點來見你才是;只是孤身為當朝儲君,有太多的事牽絆着孤,讓孤不能輕易出宮。再者,這兩天孤的身體稍有不慎,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金老本就在揣測着殷璃此次前來沈府見他是為了什麼,眼下聽見她張口就同自己解釋她遲遲未出現的原因,當即就對眼前的小姑娘有了幾分好感。
他雖生在距離京城千里之遙的渙州,可是畢竟還是大家出身,年輕時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最是清楚這身份尊貴的人向來都是眼高於頂的,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想要做什麼,甚至是做了多少讓人難以理解的事,他們都不會同那些身份卑微的人多做解釋。
因為在他們的眼中,那些人的性命視同螻蟻。
本以為,這皇太女就算是再看重他,也不過是對他客氣一些罷了,倒是沒想到她居然性格這般和氣,居然會耗費精力同他一個鄉野之人解釋原因。
看來當初他選擇相信她,決心從渙州前來京城的決定,應該是正確的。
在確定了殷璃是個可以真正相信的人之後,金老再開口說話時,語氣中就多了幾分柔和,“草民知道殿下政務繁忙,不會真的將殿下遲遲未出現的事記在心上,再說了,殿下就算是沒來,也是派了駙馬爺前來見了草民。殿下請放心,草民知道,大駙馬身份尊貴,沈府上下待草民也如同坐上之賓,況且,草民相信殿下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我們之間存在着交易,草民就會盡心竭力的救治大駙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說到這裏,金老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笑意,抬起頭看向殷璃,“殿下,大駙馬的情況草民的心中已經有了數,雖說癆症是頑疾,可是只要殿下給草民時間,不出半年,草民一定還殿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大駙馬。”
殷璃知道,金老一定是以為自己此次前來是為了詢問沈墨池的病情,所以才會着重向自己說了有關於沈墨池的情況。
當下,她在聽到沈墨池的病情有救之後,當然也是開心的,“金老此話可當真?墨池真有可能痊癒?”
金老斬釘截鐵道:“不是有可能,是一定會。大駙馬的情況看上去有些糟糕,實際上卻沒有那麼不可控制;這些年殿下和沈府也算是不遺餘力的用了不少良藥來醫治他,只是這些葯都無法從根上根除病疾,藥效一點點的淤積在大駙馬的身體裏,從未發揮過真正的作用,這才將大駙馬的病情慢慢的耽擱了。此次草民為大駙馬診治,一方面對症下藥,其次用了我金家的獨門手法將大駙馬身體裏淤積的藥效全部都激發出來;這些長年累月累積下來的藥效,對此時的大駙馬身體來說就如同是大補之物,對他的病情只有好處。只要用正確的法子加以引導,大駙馬的病情想要恢復,指日可待。”
親耳聽見金老確定的聲音,殷璃臉上的喜色是顯而易見的,“果然,孤將你從渙州請來的決定,果真是最正確的;金老,若是你能將墨池的身體治好,無論你開口向孤提什麼要求,孤都會答應你。”
金老低下頭,抱拳向殷璃行禮道:“殿下,草民的要求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就是希望殿下能夠幫助草民調查清楚三十年前我一家人被害的真相。”
說到這裏,金老的聲音就隱隱帶着顫抖的痛色,臉上也流露出難以描述的悲苦之情,“按理說,草民的這條命早就該隨着當年的那場大火一起去了的,之所以苟延殘喘至今,全部都是為了找到真兇,為家人報仇雪恨。我金氏一族雖說不是京城裏的這些豪門貴族,可那也是傳承了上百年,世代居住在渙州的大家族;金家,自祖上開始就行醫施藥,在渙州開了不少藥局,經營着藥材的生意。祖祖輩輩不敢說做過多少善心善舉,但最起碼也是本着醫者之心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為上門求診的病人盡了全部的心力。這些年來,草民一直在自省自問自己,我金家到底是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惡事嗎?為什麼一家老小要被歹人用如此殘忍的方式殘害?殿下,草民都快要將頭想破了,可還是想不到一個理由、一個原因,草民就是想要找到那個兇手好好地問一問他;他到底跟我金家有何仇怨?我的父親、母親、還有我的妻子和兒子,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要毀我全家,殺害我的親人骨肉?!”
說到最痛心的地方,金老就狠狠的用拳頭砸着自己的胸口,那痛苦至極的樣子讓他看上去好像陡然之間蒼老了數歲,整個人都狠狠地晃動了一下,差點栽倒在地。
么雞看見這樣的金老,趕緊上前攙扶,而殷璃看着這樣的金老,一時之間卻是如鯁在喉,不知該從哪句話向他說起。
金老在用力的平復了自己的情緒之後,再次看向殷璃,“殿下,如果調查不清楚當年的慘案,草民就算是將來死了,也是無顏面對自己的親人;還請殿下可憐草民,替草民將真相調查出來。草民承諾殿下,會盡心竭力的治好大駙馬,絕對不會讓殿下失望。”
看着又要跪下來的金老,殷璃立刻上前再次將他扶住,試探着張了張口后,終於下定了決心,道:“金老,孤已經替你找到當年殺害你全家人的真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