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關其十二 奪還

童關其十二 奪還

所以說,命運還真是奇怪。

你知道嗎?當我知道有人為我擔心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即便最開始時我竭力要避開你們,你們還是纏着我不肯放棄。啊……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死皮賴臉的傢伙啊,明明已經好幾次提醒過靠近我很危險,還是堅持着“不能丟下不管”什麼的,你們知道我什麼啊……

不,當然不知道,但是正因如此,他才能意識到原來這一切無關緊要。

是啊,原來是這樣。因為有你們,白澄空、關雨妙、李朝陽、霍曉芳、何瑤熙、姬月蘭、艾陽、羅青竹、羅芳梅、蕭曉松,因為有你們我才能明白——

原來,我可以不止為復仇而戰鬥的。

啊……現在,我才清楚地發覺到,原來我早就已經可以叫得出她們的名字了。白澄空、關雨妙、李朝陽、霍曉芳、何瑤熙、姬月蘭、艾陽、羅青竹、羅芳梅、蕭曉松……

我可以作為守護者繼續保護其他人——但是白澄空,我受了你這麼多照顧,但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如果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話……或許,一切都不會這麼荒唐可笑。

但是我……

是啊。

現在的我要告訴自己答案,我要和這該死的命運戰鬥,然後必須要給出自己的答案。這是我思考了這麼久,最後決定的回答。

我想,這也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花。

……

“……生命樹,請告訴我。”諾暝天舉着劍,突然一字一頓地說出聲來,舞動着的樹枝聞聲止住了動作。

“我需要那把矛,還有你所囚禁的靈魂——需要什麼代價?”

“……?直接跟我談代價嗎?人類,你還真是實誠啊。”

“……要我直接搶也可以。”雖然嘴上這麼說,諾暝天還是把劍收回鞘中,表現出想和平交涉的信號。

“呵,口氣還不小,雖然不知道是否有與之相配的實力。”生命樹古老的聲音說著,突然將所有的枝條全都收了回去,然後就在剎那之間,四周的環境突然像是加上了一層泛黃濾鏡,眼前的場景都變得宛如古老的相片一般——

“……先友情提醒一下,在這個世界你是不能把鎧甲叫過來的。”

生命樹的話聲未落,諾暝天便感到身後一陣冷風襲來,他立即側身翻起,一腳踢開感知到的物體,手臂般粗細的感覺。他雙手撐地,一個空翻把自己撐回站立姿勢。拔劍轉身,只見一隻蛇身人首的女怪正捂着被踢中的右臂顫抖——

……惡趣味的傢伙。

諾暝天毫不猶豫地一刀刺向對方的胸膛,無鋒卻直接穿過了蛇女的身體。就在諾暝天愣住的一瞬間,一股巨大的衝擊撞到他的右頰上,諾暝天整個人飛起來在地上翻滾了好些圈:“嘖——”他用腰力撐起來,快速擺出多拉貢家的起手式,然而映入眼帘的已經不是方才的模樣——

扇動着兩雙黑色翅膀的惡魔,揮舞着黑色的觸手朝他刺去。

這次是蘭身上的惡鬼——諾暝天反手舉劍彈開對方的攻擊,自己也被對方的力度壓退了幾步。不要被那傢伙的氣勢壓倒……諾暝天默默地打量着舉手挑釁的惡鬼,流鈉爆發——然後一躍向前,憑藉調動起來的反應速度精準地用劍鞘彈開對方顯得緩慢的攻擊,然後一劍將對方攔腰斬斷——

那麼,又是什麼怪物?

“退步了啊,煌龍,可別讓我太無聊了。”

“什——?!”

林曉天,藍衣青年挑釁着轉動了一下手裏的刀,諾暝天在驚訝之餘立即後退一步重整態勢。現在這個距離他的劍能夠到對手,對方的刀卻明顯吃了短小的虧——複製了形體卻沒能複製經驗嗎……諾暝天一個左劈的佯攻誘使對方反應,是側身,意料之中。諾暝天立即補上一記側踢將對方打倒在地,然後一劍刺下——

消失了?原地只剩埋入土裏的無鋒。但還沒等他來得及將劍拔出來,一記飛踢重重地落到了他的胸膛上:

“暝天……現在的你能夠打贏我嗎?”

身披多拉貢標誌的黑色大衣的中年壯漢正舉着無鋒——另一把無鋒站立在他面前。諾暝天咽了口唾沫,因為對方不是別人,而是曾同樣身披龍魔魂戰鬥的勇士,他的父親,諾進忠。即便記憶中只有一面之緣他也不會忘記。

但是即使只是幻影……

諾暝天快速鎖定了自己無鋒的位置,離自己大概有五步遠,而且就在對方腳邊上。是打算守在那裏等我自己過去嗎……他深吸一口氣,右腳後撤擺出丁字步,左手擺到略高於右手的水平線上,左右跳動了兩下試探對方的反應,劍正對着自己的方向,好——流鈉爆發,他壓下身子向對方衝過去,側身避開諾進忠的刺擊,然後立即舉起右手撞開對方的右臂使劍無法揮過來。諾暝天剛試着趁勢將他的手反剪到身後,諾進忠卻順着他的動作動了起來——看來這些幻影還是有一定臨場判斷力的。諾暝天正準備擊打對方的肘關節,卻疏忽大意先被一招絆倒在地。諾進忠沒有猶豫,一劍要把他釘在地上,還好他及時滾開避過這一招,然後一腳將對手踹飛。他的劍還留在諾暝天身旁的地上,於是諾暝天一個魚躍起身,把劍拔起來擺出多拉貢家的起手式。

而諾進忠此時也正身在原來諾暝天的無鋒旁,出乎意料地,他竟也把它拔了出來,然後如諾暝天的鏡像般擺出了多拉貢起手式。

不可能,幻影怎麼可以舉得起無鋒——

除非是魔劍本身承認了使用者。

“儘管過來,暝天!!”

“喝啊啊——!”

諾暝天用力一蹬躍起,到達諾進忠的頭上奮力一砍,被後者舉劍輕鬆擋住——那麼正好!他將諾進忠手裏的劍作為借力點使出二級空翻,準確落到諾進忠的身後,然後在對手反應過來之前一劍后刺——

“呵……”

諾進忠望着自己被無鋒穿過的身體,滿足地一笑后消失了,就跟之前的其他幻影一樣。隨之消失的還有原本由他掌握的無鋒,諾暝天重新站起來轉過身時,自己的無鋒正靜靜地躺在面前的地上。他於是走上前去拾起劍來,那一剎那立即一個前滾翻,躲過了如火車般橫衝直撞的風場。

“吼,多拉貢家的小子,說到底也就這種程度。”

歐陽皈……!雖然深知這也是幻影,但諾暝天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攥緊。面前這個披着黑色斗篷,用異型的魔劍戲虐地擺出多拉貢起手式的男人——

即便是這個招式,我也要打倒你!!

“吼吼吼——”只見歐陽皈邪魅一笑,然後便飛身挺劍,如獵豹般猛撲而來。諾暝天立即下腰躲避,用來支撐的腳卻被對方帶起來的風場絆到,就在他整個人要朝天摔在地上之前,諾暝天奮力往空中一踢,幸運地正好命中了對方的膝蓋。歐陽皈呻吟着滾落在地上,諾暝天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提起劍撲上去就要一刀砍下,卻被反應過來的對手一劍拍開——

手都麻了,居然連真貨的離譜力量也一併複製了嗎——諾暝天連忙側身躲過對手的連擊,當機立斷扔下劍鞘換成左手持劍,往地上用力一刺,被歐陽皈挺身躲過,眼見着對方的后插腳就如蛇信子一樣朝自己直刺而來。

如果用手的話一定就斷了。

那麼……就把它的力度直接消掉!

右手從麻痹中醒了過來,諾暝天立即大翻手如龍抬頭卡住歐陽皈的右腿,然後借力順勢把自己往外送,用扭腰的力量把左手肘送到對方的肋骨上——“咔啦”一聲,不管歐陽皈發出的呻吟,諾暝天右手發力,鎖着歐陽皈的腿把他按倒在地上——龍纏,最後左手的劍直直盯着心臟刺去——

“……暝天。”

“——?!”

但就在刺中之前他的劍猛地愣住了。他聽到了一個聲音——諾暝天猛地回過頭去,他的眼睛因驚詫而瞪圓:

“白……”

他踉蹌着後退了兩步,還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的事情:一襲白裙的少女柔弱地坐在地上,就如玻璃花般美麗而易折。

“白澄空……?”

但是前一秒那裏不還是歐陽皈?但是這個聲音,她就是這樣的聲音……於是他試着探出手,想要把少女扶起來,就像一直以來他所做的那樣。是啊,她認得自己,這可怕的一切原來只是一場夢——

生命樹里的人影,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啊……認清現實吧,諾暝天——

白澄空早就已經不在了啊!!

“——!”

諾暝天失神地呢喃着什麼,左手的劍卻終於還是動了起來,而且這一次,動得快速,動得果斷,然後一陣風聲,無鋒邁入了撲過來的白澄空的胸口,後者就在剛才還試着趁其不備用手直取他的咽喉——而已經定格在半空中的手,現在慢慢地柔和下來,輕輕地,就如微風吻上諾暝天的側臉:

“真是……無法理解。”

然後,幻影——還是幻影,那個白澄空就又憑空消失在自己面前了,就如她來的時候那麼突然。諾暝天無端地覺得,她在離去的前一刻似乎還在輕輕微笑着。

原來那不是夢啊。

似乎沒有更多的幻影了。生命樹沉默着,捆着封神之矛的鎖鏈卻已消失。他在這裏所要做的完成了,接下來只要帶着這柄矛回到陽間,接下來還要對付冥簡。是啊,還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了,他不能再讓自己分心——

“……無鋒。”

手已經恢復了。諾暝天走上前去,用右手握住封神之矛冷冰冰的矛體,出乎他的意料,沒怎麼用力他就將矛從石台中拔了出來。

“怎麼了,煌龍?”

“我的話……可以就這樣回到現實世界,是因為我有肉身。”

“嗯。”

“那麼如果一開始我就只有靈魂進來的話,也可以順利地回到現實世界嗎?我只是想如果萬一——”

“……那也無妨。只要你的肉體在陽間還好好的,只要透過那個門回到陽間,在把你的靈魂歸還到肉體之上就行了——畢竟你這並不算是正常的死亡,當然也不會違反生命法則。”

“怎麼樣算是正常的死亡?生老病死那些——”

“那些都算是正常死亡,還有,被物理兵器或魔術殺死也算。所謂的不正常死亡是指通過某些手段把靈魂強制從肉體剝離的,比方說……歐陽皈的禁術。”

“……!”

“當然,只要你願意,我會幫你的。魔術生命畢竟沒有‘活着’的概念,所以我可以被她所觸碰,為她引路,甚至暫時存放她的靈魂。她的肉身還存在於陽間,即便被暫時搶佔……但那樣就還有救,至少理論上有一試的價值。”

“那樣的話——”

“但我必須要提醒你,如果歐陽皈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哪怕真的重獲新生,她的記憶也只會停留在三年前的時間——對,不會記住在之後的三年裏那個‘她’所遇見的任何人,那些女孩也是,當然,你也是。而你是守護者,你與惡鬼戰鬥的宿命不會到此為止,而只要你還在戰鬥,惡鬼就會盯上你還有你身邊的人——”

“我知道。”

無鋒愣住了,像是沒有意料到諾暝天的反應。

“我要把她的生命還給她……嗯,但也只是跟一般的魔魂工作沒什麼區別而已。”

“……我可是連你決定最後放棄魔魂的職責都設想過。”

“可那樣的話你怎麼辦?多拉貢家可以作為魔魂戰鬥的現在也只有我了吧?”

“煌龍——”

“笨蛋,守護者怎麼可以臨陣脫逃呢?……我可是魔魂。”

“但你已經犧牲了太多了。”

“踏上這條路的大家……跟我是一樣的,那樣的話我就更沒有理由認輸了。”

“呵……”

無鋒一時語塞。

“……你的身上,真的有那些龍魔魂的影子了。”

“哈哈,少挖苦我了。”

諾暝天側着頭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望着生命樹藤條所包裹的地方。

“你小子……哈哈,都說了那麼些漂亮話了,還不讓本大爺看看你能做些什麼?上吧,暝天!”

“無鋒……現在才發覺,你肯叫我的名字了啊。”

“……只是跟你說的時候可以這樣,正式場合我還是得叫稱號的。知道不?僅限和你小子說的時候!”

“嗯……那麼。”

諾暝天深吸一口氣,用右手的矛尖指着目的地前進:

“拜託你了,搭檔。”

……

時間過了多久?世界走到了哪裏?什麼都搞不懂了……我是誰?啊,什麼都想不起來……

記憶就像是玻璃,被人摔在地上碎成一塊一塊的。

啊……但我撿起了碎落在腳邊的其中一塊玻璃,似乎就能記起什麼。

我生病了。

現在是夜晚嗎?眼前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醫院的病房有這麼嚇人嗎?

啊,我記起來了,前一秒我還躺在床上呢,好難受,渾身都滾燙的,好久沒有燒得這麼重了啊……

喉嚨好痛。

但是……現在又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是在做夢嗎?

嗯,沒有感覺,應該就是做夢了吧。

爸爸媽媽,姐姐,月月……我真的好想快點回家啊。醫院的飯菜沒有媽媽做的香,而且不能和月月一起看最喜歡的電視——

唔呃……

不要……

心底好像在發毛,感到恐懼,感到悲傷,感到生氣,就像是最寶貴的事物要被奪走似的,不要,不要,只有這個我一定不要讓步!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而似乎是響應了她強烈的願望般,眼前的黑暗突然被撕裂開來,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光,明明她覺得其實很微弱卻很刺眼的光,但是卻很溫暖,充斥了自己的四周,她就像沐浴在其中一樣……

然後,模模糊糊的,她似乎還看到一個輪廓在朝她飛奔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快要到她面前了,那個人放慢腳步,停了下來,輕喘着氣,他臉上的表情好複雜,明明在微笑,但那雙眼睛——她覺得它們在哭,即便一滴眼淚也沒有。

但是,不是爸爸媽媽也不是姐姐月月啊……我的印象里有見過這個人嗎……?

她說不上來。

“那個……不好意思,你是……?”

他似乎確實還在微笑着……但是,她明明又感覺他的表情閃過一絲落寞。

一定是自己的問題……可是……?我冥思苦想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哪怕只是一件略有相關的也好。

“啊,真的,不好意思……對不起,但是我——”

“沒關係。”

他現在才出聲說話,帶着一點沙啞的聲音,但她是真的找不出一點印象了。

我總不可以騙人啊,哪怕我們不認識——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耐心等待着就是一直沐浴在光里,柔和的光里,很舒服,很舒服,她甚至差點要倒頭睡去了——

就只消往後一栽。

就在這時,那個人捉住了她的手腕,緊緊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如夢初醒。

啊。

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緊緊捉住它。”

她望向被捉住的右手,只見那個人把一件修長的物品塞到了她的手裏,那是……一把劍?

“走了,我帶你離開這裏……我保證。”

什麼啊?真搞不懂,明明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嗯。”

但自己就這樣答應了他。然後她拋下了那迷惑人的光芒,把那個人託付給自己的劍緊緊抱在胸前,深吸一口氣,三步作兩步地跟着他的背影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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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與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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