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選
過了申時,唐煥身邊的侍女便帶着畫作與定金到了碧海閣。這次來送畫的不是棉霧,是位名喚笙若的侍女,生得眉目如畫,通身的氣質說是大家閨秀也無人存疑,可謂是雲容月貌了。
笙若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柔聲道:“公子吩咐過了,希望能在七月前見到臨摹的畫作,屆時會送上雙倍的銀子,煩請娘子代為轉告。”
無論男女,見到美好的事物,心情總會好上幾分,葉盼香也難以免俗。葉盼香笑着點了點頭,與笙若說了一會兒話后,便遣了寶心送她出去。
葉盼香見唐煥送來的定金便有足足五千兩銀子,心道這位煥表哥還真是大方。只是待她翻看畫卷時,心下便是悔恨不已,儼然是被這位煥表哥給忽悠了。
這畫卷哪是一般的畫,是樂菱大師的九曲圖。若說她先前臨摹天清畫師的畫作是遊刃有餘,這位樂菱大師可算得上是天清畫師的師祖了,功力出神入化。葉盼香雖有自成一派的臨摹功夫,但若想將這幅畫臨摹出十之八九的神韻,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如今已是五月了,短短兩個月臨摹這幅九曲圖可不簡單,唐煥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平日裏在女學勻不出多餘的時辰,晚膳又得在朔風堂陪王妃一起用,葉盼香是得每日在睡前擠出一個時辰臨摹這幅九曲圖,連着半個月,人都瘦了一圈。
偏生五月中旬,女學裏又有一場琴藝初選,除卻公主之尊,是以梅蘭竹菊四個學院中所有上琴課的貴女皆得參與。先是從四個學院裏各自選出三位貴女,一旬后再參與複試,選出琴技最出眾的三位。
初選那日,葉盼香隨唐妍一起等候在琴室外的亭子裏,琴室里時不時傳出斷續的琴音,每位貴女只有一盞茶的時辰。
唐妍排在葉盼香的前面,於她而言,曲調早已爛熟於心,她臉上倒也無多少緊張之色。唐萱則一臉自滿,仿若對自己的琴技很有把握,葉盼香沒少聽王府里的下人議論,這位五小姐為了這次初選日日練琴到深夜,倒也不是全然自傲了。
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唐妍與唐萱便一前一後出了琴室,神色皆有些低沉,手裏也沒有預示通過的玉鈴鐺。
唐妍緩步至葉盼香身邊落座,輕輕嘆了口氣,引得葉盼香倒多了幾分緊張之色,“六姐姐怎的嘆氣了,可是這初選不順?”
唐妍抿了抿唇,低聲道:“誒,倒也不是為了入不入得了初選,只是這做評的先生......”
唐妍沒有說下去,葉盼香心裏也有了幾分猜想,左不過是她聽了些不好的評價,受到打擊了。
葉盼香瞧了一圈,梅院裏學琴的貴女至今只有寥寥幾人拿到了玉鈴鐺,顯然這次初選是放嚴了標準的。
唐妍握緊了葉盼香的小手,輕聲道:“估摸着也快輪到你了,你可得好好撫琴,切莫緊張。”
葉盼香笑了笑,道:“香兒必當儘力而為,只是姐姐也知香兒琴技平庸,怕是難以入了選評先生的耳。”
唐妍還沒回話,不遠處的唐萱便冷哼一聲,尖酸着嗓音道:“表妹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葉盼香懶得理她,自她解了禁足,沒安分兩天,這管不住嘴的壞毛病又犯了。誠然唐萱這人除了嘴上壞點,倒也真做不出什麼壞事,便也隨她嘴上抱怨。
兩人閑談了會兒,管事嬤嬤便舉着書卷道:“請季家娘子與葉家娘子隨老奴來。”
兩位貴女同時跟在嬤嬤身後,走了一會兒,繞進了一處小院子。管事嬤嬤先是請季家娘子進到門欄里,又請葉盼香在門欄外等候片刻,紅漆的大門便被關上了。
小院前面是一池水,裏頭養着幾條鯉魚,懶洋洋地遊動,時不時吐幾個小泡泡,瞧着很是有趣。
葉盼香盯着池水發了會兒呆,耳畔的琴聲忽遠忽近,稱得上餘音裊裊,聽着很是舒心。
可就在一曲快要終時,小院裏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瓷瓶落在了地上破碎的聲音,曲子也霎時間停了,裏頭傳來了幾句罵罵咧咧的聲音......
不過一會兒,嬤嬤就領着泫然欲泣,用絲帕捂着嘴的季家小姐小跑出了院子。
葉盼香見狀有些詫異,她方才聽那一曲餘音繞梁,怎得這季家娘子出來后像是被罵哭了。
嬤嬤很快便繞了回來,神色不變地引着葉盼香進了院子。跨了門檻,葉盼香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被請起後方才抬頭直視前方。
眼前有四處茶案,洛湛與夫晏先生皆在。還有一位鬢角生了白髮的男子,看上去年歲不小。再有便是一位着了宮裝的女子,神情不顯,眉眼間卻皆是厲色。
葉盼香大大方方立着,任由眼前的幾人打量。不多時,那位長者便扯着嗓子道:“小女娃,開始吧。”
葉盼香坐到琴案前,不知怎的竟覺得這位長者與萬道先生有幾分相像,大約兩人皆是大嗓門吧。
葉盼香今日選了曲陽春白雪,這曲子對她而言倒也不難,素日裏練習過幾次,稱得上熟練。陽春白雪取萬物知春,雪竹琳琅之意,意境到了,便會讓聽曲的人有一股子春意盎然,如沐春風之意。
葉盼香撫琴時很投入,且姿勢優美,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氣質,光是見她撫琴便是賞心悅目的了。一曲順順利利地彈完,倒也沒有她想像中的激烈的叫停。
葉盼香抬頭,對上夫晏先生讚賞的眼神,輕輕地扯了扯唇。洛湛先生一如既往地清冷,單看他的神情,葉盼香也覺不出自己彈得究竟如何。
長者先發言,話語犀利:“你這小女娃,指法凌亂,曲調也一般,沒彈出半分大地復蘇的輕快感......”
葉盼香低着頭受教,聽着自己拿手的曲子被貶得一無是處,心裏頭倒沒多少難過。她自知琴藝雖在女學中是佼佼者,可要真放到女學之外,只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不過你這小女娃倒還不是沒有的救,這樣吧,你拜到老夫門下,老夫親自來授你琴藝。”
葉盼香還沒來得及回話,夫晏先生便略帶不滿道:“師傅,這學生原先是拜在徒兒門下的。”
葉盼香這才知道,這位長者原來是傳聞中小隱隱於山的萬孞大師。聽聞他多年不收徒了,門下除了洛湛與夫晏二人,只有一位徒弟。
長者摸了摸鬍子,哼聲道:“你這琴技還是老夫教授的,怎的,現在學成了就想獨立門戶了?你讓這小女娃自己說,她想跟着誰學?”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葉盼香身上,葉盼香早就想好了說辭,不卑不亢道:“小女自知在琴藝上沒有慧根,難以成大器,不敢承蒙師恩。”
聽完葉盼香隱晦地拒絕,長者倒也不惱怒,哼唧了兩聲,才慢悠悠道:“小女娃,倒有幾分謙遜。罷了,哪天想通了再來找老夫吧。”
葉盼香鬆了口氣,輕聲道謝,抬頭時,對上了洛湛先生清冷的眸,裏頭難得有一絲波動,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來不及細細品味便歸於平淡了。
葉盼香並沒有多想,隨着嬤嬤出了院子。
待眾人看到葉盼香時,她手裏已然多了串玉鈴鐺。
唐萱瞪大了眼,臉色霎時有些難看。她自覺琴技不在葉盼香之下,方才等待時還信誓旦旦地跟身邊的貴女說著葉盼香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到這玉鈴鐺的,結果反被打臉,真真兒是讓人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