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緣人再次邂逅
翁海棠長着一張滿月臉,皮膚白裏透紅,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長長厚厚的耳垂,用老人家後來的話說,翁海棠看着就喜慶。
當時,翁海棠穿着一件駝色帶毛領的外套,脖子上繫着一條紅顏色的圍巾。在紅色圍巾和駝色大衣的襯托下,翁海棠本就白裏透紅的臉龐越發的好看。
“伯母,我在區委機關工作,是打字員。”
翁海棠高中沒有讀完就輟學了,當時,妹妹和三個弟弟都在讀書,大姐已經工作,在家裏,她年齡最大,那麼多的家務,沒有人做,家裏面經濟負擔又很重,母親希望她早點工作,既能幫家裏做點事情,又能緩解一下家裏的經濟壓力。
父親堅決反對。但父親反對無效,因為母親當家。
為了不讓父母為難,翁海棠高一下學期就輟學了。翁海棠聽到母親跟父親說的話:女孩子遲早要嫁人,讀那麼多書作甚。我們把她培養到初中畢業,已經不錯了,她大姐很早就工作了。
學校的老師,特別是班主任非常惋惜。
為這件事情,翁海棠哭了好幾個晚上。
那年秋天,居委會的主任帶着幾個人到翁家來做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動員工作,當時,翁家有兩個人符合插隊的條件,一個是翁海棠,一個是大弟弟翁立仁,大弟弟立仁六歲就開始上學——翁家三個兒子都是六歲上學的——令狐素琴望子成龍,她想好好培養三個兒子,三個兒子是翁家的香火,翁家興旺不興旺,和文化程度是有直接關係的,當時,翁立仁正在讀高一。
父親翁長峰想讓翁立仁報名插隊,但母親令狐素琴極力反對,母親的意思是讓翁海棠去插隊,孝順懂事的翁海棠看到父母為這件事情爭執不下,便主動提出到農村去插隊。
就這樣,翁海棠成了插隊知青。她插隊的地方在京西郊區的一個公社。
第二年春天,父親不顧母親的反對,把大弟弟翁立仁送去當兵了——當時。關鍵是翁立仁不想再讀書,一心想當兵。
可以這麼說,最後,母親不是向父親妥協,而是向長子翁立仁妥協的。令狐素琴有些絕望:翁立仁的學習成績很不好,到初中的時候,他產生了厭學的情緒,後來乾脆放棄了學習,為此,學校的老師經常請翁長峰到學校去談話。
和翁海棠分到一個大隊的插隊知青有六個人,因為靠家比較近,又有親戚幫忙,到第三年,有四個知青回城去了,有的人通過關係在城裏找到了工作,有的人乾脆回城做起了小買賣。
這時候,知青點就只剩下翁海棠一個人,另外一個人實在忍受不了農村艱苦的生活,嫁給了大隊書記的兒子。
一個女孩子單獨呆在空蕩蕩的知青點,翁海棠惶惶不可終日地度過了兩個多月,最後不得不回到槐樹街,讓翁海棠下決心離開知青點的主要原因是公社文教助理想讓翁海棠做他的兒媳婦,翁海棠壓根就不打算在農村結婚。更何況文教助理的兒子是一個瘸子呢。
回到城裏的翁海棠承擔起來所有的家務,她不想做一個吃閑飯的人——那是一段非常憋屈的生活。
一次,翁海棠在鼓樓逛商場的時候,看到一家商場招聘理貨員。
翁海棠就去應聘了。經過兩次面試,翁海棠被錄用了。
就這樣,翁海棠就在這家商場當理貨員了。理貨員,說起來,好像是一個蠻輕鬆的工作,實際情況是,有些貨品是很大、很重的,當時,理貨完全靠人工,憑力氣。
翁海棠是一個有進取心的姑娘,她不想干一輩子理貨員,她有一個同學叫陶曉紅,陶曉紅在一家國營企業當打字員,翁海棠到陶曉紅單位去玩的時候,經常有意無意地跟陶曉紅學打字。
翁海棠便經常去找陶曉紅,並且有意幫陶曉紅打字。有時候,陶曉紅星期天加班,翁海棠也跟着陶曉紅加班。
半年以後,翁海棠的打字技術已經趕上了陶曉紅;陶曉紅說:翁海棠打字的熟練程度遠遠超過了她。
一次,區裏面組織勞動技能大賽,有一個競賽項目就是打字。
通知下達到他們商場以後,翁海棠瞞着領導和同事,偷偷跑去報了名。
參賽名單下來以後,單位的領導和同事都很納悶:翁海棠從來沒有接觸過打字機,她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參賽名單裏面呢?
讓單位領導更沒有想到的是,翁海棠在區打字機比賽中得了第一名。
一天,翁海棠走進商場大門的時候,被人事科長領進了經理辦公室。
吳經理將一張調令遞到翁海棠的手上,她被調到區委機關打印室做打字員。
打字員的工作,有時候忙,有時候閑,閑暇之餘,翁海棠會找一些書來看,在翁家,翁海棠是讀書最多的人,讀書能讓人明白很多道理,這就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翁海棠受母親的影響越來越少的主要原因,她從母親身上繼承的性格上的缺陷被書本上的知識過濾了很大一部分。
在母親的建議下,歐陽向前把姐妹二人請到廣場旁邊一個茶樓上面,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花燈,坐在茶樓上,居高臨下,觀看效果更好。
母親是想讓兒子和翁姑娘在一起多接觸接觸,母親那點心思,歐陽向前是知道的。
這一次,翁海棠見到歐陽向前和他的母親,有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她也想和歐陽向前在一起多呆一會。
歐陽向前點了四杯上好的紅茶,還要了幾個點心。
“歐陽老師,你鼻子現在還流血嗎?”翁海棠非常關心歐陽向前的身體。
“謝謝你的關心,自從回到京西,工作定下來后,我就沒有再流過鼻血了。以前,自己不知道愛惜身體,拚命讀書,營養又不好,我現在比較注意自己的身體了。”
“歐陽老師是在哪裏讀的書?”
“我在淮中讀的書——就是淮中師範學院。”
“我上次遇到歐陽老師的時候,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你怎麼會出現在物資學校的門口呢?”
談話有深入的趨向。
“說來話長,情況是這樣的:我在淮中師範學院讀書,畢業以後很可能會分到蘇北地區幾個縣,可母親一個人在京西,我家有一個親戚在京西物資學校當老師,她想幫助我,便和領導提了這件事情,當時,物資學校正好缺一個教務員——就是專門安排課務的。”
翁海棠聽的很認真。
歐陽向前喝了幾口茶,接着道:“那天早上——就是我遇見你的那天,我坐長途汽車從淮中趕到京西。連午飯都沒有來得及吃,就趕到物資學校。”
“你那天是來報到的嗎?”
“不是,物資學校的領導想見見我,最後再決定聘用不聘用我。”
“他們聘用你啦?”
“沒有,那天,我連校長的面都沒有見着。”
“他們讓你來,卻又不見你,這是為什麼?”
“教務員的工作被物資局一個領導的侄子捷足先登,當天上午剛定下來的。我家的親戚在學校只是一個普通的講師,人微言輕,我到他們學校當教務員的事情就黃了。親戚跟我說了這個情況以後,我的腦袋嗡的一下,鼻血就流下來了。”
敢情歐陽向前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才導致流鼻血的。
興緻勃勃地從幾百里之外的淮中坐汽車趕到京西,突然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這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歐陽向前的命途也太坎坷了。
只有這麼幾句簡單的交談,翁海棠大致了解了歐陽向前的家庭情況,歐陽向前和母親相依為命,至少,在京西,母子倆沒有其他親人。如果母親身邊有人照顧的話,歐陽向前是不會想辦法分到京西來工作的。
老人家想了解一下翁海棠家的情況,但被歐陽向前硬生生地打斷了,他覺得母親有點過分,初次見面,又是在這樣一種偶遇的情況下,打聽一個女孩子的家庭情況是很不合適的。
翁海棠心想:也許是歐陽向前對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再加上妹妹翁秋菊鬧着要下樓去看其它花燈,翁海棠不得不起身告辭:“伯母,謝謝你們的茶和點心,歐陽老師再見,伯母再見。”。
翁海棠明白伯母的意思,可歐陽向前突然中斷談話,她不得不選擇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翁海棠慢慢想明白了,歐陽向前之所以中斷他們之間的談話,可能是因為歐陽向前的個人問題已經有着落了,或者根本就沒有看上她。像歐陽向前這麼既優秀、又英俊的小夥子,從事的又是教書育人的工作,喜歡他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
翁海棠甚至覺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異想天開,她覺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歐陽向前。
想到這裏,翁海棠也就釋然了。
回到家以後,大嘴巴翁秋菊把翁海棠路遇歐陽向前的事情跟母親令狐素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