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鐵笛先生
紫仙兒不說話了,她身旁的那個神秘人動了,笛聲響起,蕩氣迴腸,笛聲悠揚而清洌,遠處梅花上的積雪被笛聲所摧,一片片飄落下來,一片片落在萌飛身上。
萌飛滿臉膩歪,心中羊駝奔騰,這是人乾的事兒?
笛聲漸漸自高亢轉為低迷,曲折婉轉,盪人幽思。
江暮寒凝視着他,一字字道:“鐵笛先生?”
笛聲驟頓。
鐵笛先生抬起頭,一雙眼睛忽然變得寒星般閃閃生光,就在剎那間,這萎靡無比的老人似已年輕了好幾百歲。
他盯着江暮寒道:“你很厲害!”
江暮寒道:“也就一般吧。”
鐵笛先生道:“看來你應該是個晚輩,後生可畏。”
江暮寒微微一笑,道:“不錯,鐵笛先生眼光果然犀利,或許,你已知道自己已死了一千多年了。”
鐵笛先生道:“雖是另類重生,但我早已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江暮寒道:“歲月不饒人啊!”
鐵笛先生道:“可寶刀仍未老!”
萌飛截口道:“那就試試唄。”
鐵笛先生道:“你既也是晚輩,讓你三招。”
萌飛道:“沒人能讓我三招。”
鐵笛先生道:“你就這麼自信?我若讓你三招,就非死不可?”
萌飛道:“是的。”
鐵笛先生道:“我還是不信。”
萌飛不再說話,淡淡地盯着他。
鐵笛先生驟然覺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享受盛名並非僥倖,而是經過大大小小無數次“血戰”得來的,每次血戰中,他都會面對一雙眼。
各式各樣的眼睛,有的眼睛裏充滿了怨毒兇惡,也有的眼睛裏充滿畏懼和乞憐之意。
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
這雙眼睛裏幾乎完全沒有任何感情,這少年的眼珠子也像是用石頭塑成的,這雙眼睛瞪着你時,就好像一尊神像在星空中漠然俯視着蒼生。
鐵笛先生竟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
就在這時,萌飛的劍已出手。
劍氣縱橫,一劍刺出,絕不空回。
這是萌飛的信條,沒有絕對把握時,他的劍絕不出手!
鐵笛先生的身子突又凌空掠起,跟紫仙兒一起衝上了遠處的梅梢,只聽“嘩啦啦”一片聲響,雪花、梅花飛滿天。
白雪和紅梅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幅非常綺麗的圖案,從下面望上去,只見鐵笛先生的身子在白雲紅梅中飄飄飛舞。
萌飛根本沒有抬頭,劍已收起。
鐵梅先生已輕飄飄落了下來,他落得那麼慢,看來就像一個紙紮的人,他身子還在空中,雪地上已多了一串鮮血。
萌飛凝視着地上的血,緩緩道:“沒有人能讓我三招,一招都不能!”
鐵笛先生倚着梅樹,喘息着,他的臉蒼白,咽喉之下,胸口之上,血跡淋漓。
他那支名震江湖的鐵笛根本沒有機會出手!
萌飛道:“但你沒有死透,也因為你讓我三招,你沒有失信。”
他忽又笑了笑道:“你至少比心眉強得多。”
心眉說絕不傷人,只要他衝出羅漢陣,但後來還是出手偷襲了他,雖沒傷到,但這教訓他發誓永遠也不忘記。
鐵笛先生喘息着,忽然道:“還有兩招。”
萌飛道:“還有兩招?”
鐵笛先生咬牙忍受着痛苦,勉強笑道:“我讓你三招,你只出手一招。”
萌飛凝視着他,凝視了很久很久,道:“好!”
他輕輕出手,在鐵笛先生身旁隔空虛刺了兩劍,道:“現在三招都已......”
就在這時,只聽“叮”的一聲輕響,無數點寒星暴雨般自鐵笛先生手上的鐵笛中飛射而出!
寒星破壞力驚人,一路撕裂空間而來!
江暮寒出刀了!
他一刀斬出,一道黑色刀氣斬了過去!
這一刀黑色刀氣飛得很慢,很溫柔很安靜,很不可思議,就好像能撫平傷痛似的,所有空間傷口都恢復如初,看似簡單,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明白其中的兇險!
黑色刀氣在鐵笛先生和紫仙兒的眼前迅速放大,任何都阻擋不了這一刀,他們心中無法控制地生出恐懼之心。
就像凡人面對天雷劈下會畏懼,鐵笛先生和紫仙兒同樣畏懼。
這是比天雷更可怕的一刀,因為這一刀無法閃躲,只能承受。
紫仙兒眼見一刀斬來,竟無能為力,急得都快哭了,就在她以為這次必將嗝屁之時,她的戒指突然亮了起來。
接着,刀氣飛過,紫仙兒和鐵笛先生消失得無影無蹤。
萌飛愣愣地看着江暮寒,不知道是真殺了還是逃跑了?
江暮寒淡淡道:“運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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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飛只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彷彿躺在雲堆里,空氣里飄着一種若有若無,如蘭如馨的香氣。
他醒了過來,卻宛如還在夢裏。
他簡直不願醒來,因為他這一生,從來也沒有到過如此溫軟馨香的地方,他甚至連這樣的夢都沒有做過。
在他夢裏,也永遠只有冰雪、荒原、虎狼、妖魔、鬼怪或一連串無窮無盡的災禍、折磨、苦難......只聽一人說道:“你醒過來了么?”
這聲音是如此溫柔,如此關切。
萌飛張開眼,就看到了一張絕美的臉,臉上帶着世上最溫柔,最可愛的笑容,眼波裏帶着最深厚的情意。
這張臉好看得幾乎就像他的父親。
他記得小時候生病的時候,他的父親也是這樣坐在他的身邊,也是這樣溫柔地看守着。
但這已是許久許久以前的事兒了,久遠得連他自己都已幾乎忘記......萌飛掙扎着想要跳下可愛的大馬車。
他身子剛坐起,又倒下。
江暮寒道:“你要幹嘛?這裏很安全的,你就將這裏當做是你一個臨時的家吧。”
萌飛道:“我的家?”
他從來也不了解“家”這個字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他從來沒有家。
江暮寒道:“我想你的家一定很溫暖,因為你有那麼樣一個好父親,他一定很溫柔,也很愛你。”
萌飛沉默着,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道:“我沒有家,也沒有父親。”
江暮寒愣了愣,道:“可是......可是你醉酒昏迷的時候卻一直呼喚着他。”
萌飛沒有動,面上也沒有表情,道:“我七歲的時候,他就過世了!”
他臉上雖沒有表情,眼睛卻已濕潤。
江暮寒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還喝酒酒不?”
萌飛道:“喝。”
“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