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大結局(一夢千年)
或許是因為驟然之間失血過多,也或許因為內腹的傷勢過重,王琳琅的臉色極為蒼白,所有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像是退潮的海水般,消退得一乾二淨。原本一雙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無神,似乎所有的光芒,在剎那之間,被什麼可怕的東西,完全地吞噬。
原來的她,生機勃勃的,像是夏日的太陽般耀眼。此時的她,如風中的殘燭,彷彿風再大一些,生命的火焰,就會徹底地熄滅。
姬安的眼,逐漸地變紅,像是地獄的烈焰,一路灼灼燃燒,一直燒進了他的靈魂之中。暴虐的因子,在他體內募地蘇醒,喧囂沸騰着,像是叛逆之臣,鼓動教唆着,要將這殿中所有膽敢傷害她的人,撕裂成碎片。
眼中紅光鬼魅般地一閃,他的白髮無風自動,整個人的氣勢,發生了驚天的逆轉,從一個高雅內斂的貴族公子,陡然地變成了一個嗜血,邪惡,陰沉的魔王。
他輕輕地擦去王琳琅嘴角的血跡,親了親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將她輕輕地一送,小心地遞給了一直守候在側的慧覺。
慧覺接過這個渾身鮮血的女人,像是捧着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萬分謹慎。
負責救人的長生,一時間心亂如麻。他不敢想像,若是王琳琅有了任何三長兩短,他家本就一半瘋魔的主子,會不會徹底癲狂,變成了一個殺人機器,將這滿殿之人,給屠殺個殆盡。
姬安募地一個探手,九折銀龍鞭咻地一聲,從長生的腰際,迫不及待地飛回到主人手中,就像是一條銀蟒,回到了原始叢林。
狂暴的煞氣,暴虐的怒火,毀天滅地的殺氣,如瀉閘的洪水一般,全部灌注到銀鞭之上。它揮卷而出,彷彿整條銀河暴泄而出,攜裹着似乎不屬於這個世間的力量,咆哮而出。
一剎那間,慘呼聲不斷,銀鞭所過之地,如死神入境,留下一地的殘肢斷骸,橫屍遍地。
它喧囂着,暴躁着,以一種遇佛殺佛,神擋殺神的瘋狂,直撲向盡頭的清河王。
清河王面色蒼白,有一種接近透明的光澤。一雙冷冰冰,彷彿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眸子,盛滿了不可置信的愕然,以及深入骨髓的愧疚。
被救下的老太君,糊裏糊塗,尤不自知,自己從鬼門關晃蕩了一圈。更不知,救她的那個人,此刻命懸一線,危在旦夕。她樂呵呵地端着一個盤子,被反應過來的王府暗衛,簇擁着退到安全地帶。
銀鞭呼嘯而來,帶着毀天滅地的癲狂,將處於怔楞之中的清河王,生生地拖拽回現實。
他腳下步伐變動,一雙堪比藝術家的手,如繡花一般,在空中一個華麗的舞動,瞬時,颶風一般的指風,勾捲起遮天蔽日般的龍捲風,朝那銀鞭當頭罩去。
只是,風到中途,拓跋遲約莫是想到了什麼,手指微微一個勾拉,那煙籠霧罩,彷彿沙塵漫天的指風,消散於無形之中。他身形一縱,如一縷縹緲的輕煙一般,避開了這氣勢磅礴的一鞭。
一擊不成,那鞭在空中,如同銀龍擺尾,游曳着,猛地一個迅疾的反轉,竟霹靂一般,朝懵懵懂懂,稀里糊塗的老太君勾殺而去。
清河王臉上烏雲密佈,一雙眼睛如同冰球,射出冷冷的光。指風一勾,竟生生地拖拽着那條狂蟒似的銀鞭,偏離了原先的軌道。
兩個人,電閃雷鳴般地戰在了一起。
鷹衛,玄甲衛,以及姬安的野狼衛,在各自主子的刺激下,如同發狂的猛獸一般,失控地撲向偽裝重重的刺客,清河王的侍衛,以及大魏的禁軍。
一時間,大殿之中,刀光劍影,慘呼連連。
不要提那些各為其主的兵卒,就是那些無辜的看客,被捲入其中,像是割韭菜一般,倒霉地丟掉了性命。
抱着王琳琅席地而坐的慧覺,一時間直覺心急如焚,恨不得將自己生生刨成兩半。一半守着陷入昏迷狀態的王琳琅,一半去制止這場人間的慘劇。
若是阿琅醒來,知道是因為自己,導致了這場不分主次無差別對待的反殺,造成郎城與大魏徹底反目,那————
“住手,都住手————”慧覺聲嘶力竭地大喊。
可是,他的聲音,像是一滴水,掉落到大海里,連水花都不曾濺起半分。
血腥的廝殺,還在眼前繼續!生命,還在無情地收割或是被收割!
慧覺心急如焚,方寸大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巨石壓住了他的心,就在他心神俱亂,緊張得快要窒息的瞬間,他陡然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一塊白色的雲,急飄而來。
“師兄,”慧覺宛如在絕望中,抓住了一道光。
帶着哭腔的聲音,將來人驚得心中一慌。身形一個縱越,直接飛躍整個大殿,如同追雲趕月般,瞬時就來到了眼前。
“師兄,阿琅受傷了,”驟然見到親人,承受着巨大心理壓力的慧覺,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人一樣,崩潰大哭。
一身風塵僕僕,彷彿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趕過無數路的慧染,眸光霎時掃過那一身鮮血氣息微弱的女人,溫涼如玉的手指,立刻搭上了她的脈搏,嘴裏說道,“別怕,神醫來了!”
這個一身白衣,彷彿九天玄月的和尚,剛剛還是一副世外高人,不染紅塵世事的模樣。但一遇到這一少這一女,就好像月光,渡上了一層暖光,撒照到人間,有了一種人間的煙火氣。
長生乖乖地讓到一旁,將位置完全地留給了緊趕慢趕而來的謝神醫,以及沈國手。
南謝北沈!有了這兩大國醫聖手,再加上他先前所做的種種救治,就算是王琳琅一腳踏進了鬼門關,這兩人也能生生地把人給拽回來!
“師兄,你讓他們都住手!”慧覺一邊抹淚,一邊哀哀切切地說道,“阿琅肯定不想這樣人間的慘劇,因她而起。”
像是一朵安靜的青蓮,靜靜地聽完慧覺抽抽噎噎的解釋,慧染凝視着慘戰成修羅場的大殿,輕輕地取下懸挂在腰間的長蕭。
這蕭通體烏黑,映着慧染白皙修長的手指,有一種黑白分明的詭異美感。
在這滿殿的喊殺聲中,輕輕濛濛的蕭聲,像是一朵不起眼的飛絮,慢慢地飛起。但很快地,飛絮越來越多,蕭聲越來越大,似乎將這大殿裝得滿滿當當。
如泣如訴的蕭聲,如海濤陣陣,又如霧海茫茫,無聲無息地鑽入人的耳中,腦中,然後在那裏盤旋,縈繞,迴響,直到主宰對方。
第一次見到此人以音殺人,是在大晉朝的建康,給長生幾乎造成震撼靈魂的戰慄,烙下了深刻的印記。此時,再見到這人以音控人,長生的震駭,絲毫不減半分。
眼前,混戰成一鍋粥的眾人,像是陷入了一片瑰麗的夢境之中。他們神色迷茫地丟下手中的武器,一副懵懵懂懂,不知所謂,雲裏霧裏的樣子!
刀劍落地,發出哐噹噹的聲響,他們卻恍如未知,痴痴痴地憨笑着,面容詭異,神情古怪,彷彿走入了更深的夢幻里。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家主子,依然銀鞭在手,煞氣瀰漫,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一般,與清河王對戰得如火如荼。似乎根本沒有受那蕭音的影響。彷彿兩人之間,仇比天高,恨比海深,不死,便會不休。
長生的心,高高地懸起。
主子招招皆是殺招,毫無保留。似乎眼前之人,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不將此人撕咬成碎片,吞噬入腹,他誓不罷休。
那不顧一切的瘋狂,看得長生的心顫顫巍巍。就在他擔心兩人會一死一傷,或是同歸於盡的那一刻,一道虛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世間最悅耳的樂聲,募地響起。
“蕭——博——安,”被金針刺穴,激得暫時蘇醒過來的王琳琅,朝場中那個黑衣白髮的人喊道。
她聲音很輕,很淡,像是羽毛一般,輕飄飄的,虛浮無力,卻奇異地,一字不落地,落入那人耳中。
“你——你回來——,別打了,我救的那個人,是我的——我的祖母。你要殺的這個人,是我的——生身父親!”一句話說出,王琳琅直覺無數顆金星在眼前胡亂地旋轉,閃耀,撞擊,她頭昏眼花,頭暈腦脹,差點雙眼一閉,又暈厥過來。
一句話,明明輕若鴻毛,卻偏偏如萬鈞雷霆,炸響在大殿之上,將毫無內力沒有受到音殺影響的普通人,給震得目瞪口呆,魂飛魄散!
被星衛牢牢護佑在保護圈內的拓跋宏,一陣驚悸,毛髮着了魔似地,冰冷地直立起來。有那麼一瞬間,他茫然不知所措,腦子恍然變成了一張白紙。
王琳琅死死地咬緊牙關,用着極強的意志力,才抵抗着一陣強似一陣的暈厥。
“染師叔,”她輕輕地喚道,微微渙散的眼神,聚焦在身側這個一身白色僧袍,如青蓮般出塵的男子。
“你拿着,”王琳琅窸窸窣窣地從袖中摸出城主令,塞到那隻溫如暖陽的手中,“我受傷期間,鷹衛,玄甲軍,郎城,一切,由你負責!”
剛剛說完這句話,她便噗地一聲,噴出一大口血。血花呈噴射狀,在那潔白的僧袍,濺出一大朵開得荼蘼的血花。
看着這朵開得凄艷至極的花,王琳琅的嘴角,勾出一抹歉然的弧度。
她的師叔,想要修佛養心,卻總是被她拖拽回這個繁忙庸碌的塵世。
她有許多未盡的夢想,與這個塵世息息相關。
想要與大魏結成戰略同盟,建設甘州,構建武威通商中心,建立郎城城邦。這些,她都列出了詳細的計劃表,與慧覺詳細地談論過。
此時,她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卻難掩眸中悲傷的慧染,再抬眸望着默默流淚的慧覺,心頭緊繃的神經,募地一斷,雙眼一黑,便徹底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這一昏睡,便是無知無覺,彷彿陷入了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夢中。
待到一日,王琳琅終於從黑暗的夢中醒來時,一股劇烈的疼痛,正撕裂着她的身體,彷彿要將這具軀殼,徹底地摧毀消滅。
周圍人影憧憧,躁雜一片。隱隱約約中,她似乎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之聲,像是鶯啼一般,劃破了黑暗,傳到了她的耳中。
可是,慧覺為何在哭?哭得那般傷心,那般難過,讓她的心揪成一團,彷彿要碎了過去。
還有染師叔,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在念着經,念着《往生咒》,一遍一遍,透着一股心殤。
什麼人死了嗎?可是明明她聽到了新生兒的啼哭聲?
王琳琅急切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更大的疲憊,更大的倦意,像是山一般襲來,她又渾渾沉沉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時間在無聲無息地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像膠水一般被粘粘在一起的眼睛,終於緩緩地睜開。明媚的陽光,燦爛的春花,碧綠的枝葉,透着開着的窗戶,一下子湧入了王琳琅的眼中。
隱隱地,遠處傳來了歡聲笑語,那般地鮮活,那般地生動,惹得她一陣心動。她掀開被子,汲着一雙鞋子,推門而出,向聲音的來處尋去。
穿過長廊,拐過屋角,越過一叢叢盛開的花樹,她像是一隻翩翩的蝴蝶一般,來到了近前。
一個白髮黑衣的男人,正在陪着一個小豆丁盪鞦韆。
她睜大眼睛,正要努力看清那兩人的模樣,不料,那一大一小似是有感知一般,同時地轉過頭。於是,她便看到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隔着重重花枝,對她綻開了如花的,既驚又喜的,比太陽還要耀眼的,燦爛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