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牆上君子
翌日一早。
關於陶源的資料及畫像就擺在了秦澀的案頭。
不得不說,這位西秦的十三皇子,即便身處異國他鄉,消息也靈通得很。
他盯着手中的資料,托着腮,一臉睡得不大好的抑鬱表情,那手下心中忐忑,畢竟,臨行前首領三令五申交代的,都是這位祖宗脾氣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難伺候……
他斟酌片刻,還是戰戰兢兢開口問了,“主子……是哪裏不妥么?”那資料他自然也見過,看完覺得是位純粹的江湖人士,和朝廷半分干係也打不到,和豪門千金更是沒有可能有一丁點的瓜葛。
也不知道何故跟蹤這位爺的小祖宗。
可能……只是單純對異姓長公主好奇?當然,這麼傻裏傻氣的答案不敢說。
只彎腰、收臀,等着這位爺的吩咐。
偏生,這位爺半晌沒個動靜,表情都沒變化,唯獨擱在早膳旁的手,指尖輕扣桌面,那一聲聲間隙都一般無二的輕微聲響,令人寒毛直豎……雖然理智上自認甚是坦蕩,但已經膽戰心驚地像個等待最終宣判的死囚。
“倒也沒有哪裏不妥……”半晌,秦澀很大爺地拖着調兒喃喃,也正是因為沒有哪裏不妥,才處處都不妥。
武林盟主,前任的。在任時據說是個行俠仗義的,是以也算德高望重。之後英年早退,無人知其具體原因,只是之後這位主就低調得很,深居簡出、行蹤成謎。
這樣一位一生都在江湖上行走的……俠客……
“先看看再說吧……這兩日,多安排些人在她身邊。”
“是。”
……
開了春的雨,貴如油。
車獅國春季來得晚,入夏卻早,春季便顯得格外短,於是這“油”便愈發珍貴得很。
入夜前,下了一場雨。
淅淅瀝瀝的春雨,纏綿得很,讓這個北國之都看起來格外的有江南氣,像是一幅上好的水墨畫。
言笙讓人挪了張躺椅,在長公主府最大的院子裏,吃着水果喝着茶,看濛濛細雨里,浮生在舞劍。少年長得快,初見時還比她長得矮些,如今卻高了半個頭,站在雨中舞劍的身子,看起來很是俊朗。
加之那張矜貴淡漠的臉,很是養眼。
卻有人打破了這份美好。
言笙眸色微深,低了頭,朝後擺擺手,屏退了身後伺候着的婢女,又笑着對雨中舞劍的少年招了招手,“浮生,過來。你那可是瑞王給你搜羅的古譜,莫要讓梁上君子偷學了幾分去。”
浮生三兩步上前,在她邊上的矮凳坐了。
廊下擺了兩張軟塌,偏生他不喜,似乎覺得隔着一個小几距離有些遠,總喜歡蹲在她身邊,於是,她便命人在躺椅邊上擺了張矮凳。
將几上果盤遞給浮生,才面色微沉地抬了幾分音量,“不知……從牆頭看我長公主府,風景如何?”
有聲音窸窸窣窣,而後落地,男人面色坦然,似乎並不覺得爬人牆頭有什麼不好。他甚至拱了拱手,打了招呼,“公主殿下,金安。殿下好耳力。”
江湖氣的動作,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稱讚倒是看起來很由衷。
她身形微微後仰,目光落在那把看起來格外厚重的劍鞘之上,面帶笑意,眼神去鋒銳,“本公主並不覺得和盟主大人有什麼交集,不知道大人這般行為,所為何事?”
他似乎有些意外,“姑娘如何認得在下身份。”
“一個江湖人士,趁着年節去了西秦帝都,這並不如何稀奇。但日日徘徊在寶記門口打聽一個王府嫡女,就有些稀奇了。”她用詞委婉,只說稀奇,口氣卻嘲諷,冷冷地犀利感,“王府嫡女雖不及盟主大人一呼百應,但在皇城腳下想要查一個人,想來也不算什麼難事。”
陶源一愣,只覺得不過才多久未見,這姑娘,和彼時初見似乎變了不少。
像是某種枷鎖被打開了似的……愈發耀眼。
“你!”陶源激動地上前一步,只是,半步才跨出,脖子見便被橫了一把劍,劍身很長,不知道什麼材質所造,光華瀲灧,劍身如水,薄如蟬翼,近乎於透明。
劍鋒緊貼肌膚,冰涼的觸感令人頭皮發麻,少年手握長劍,無聲,卻凜冽,殺意暗浮。
陶源心中駭然,面色都不受控地變了——彼時見這少年舞劍,只覺招式華麗、氣勢不足,想來殺傷力並不大,沒想到……自己連他如何動的身都不曾發覺!
好恐怖的一個少年!
“浮生,回來。”言笙低了聲音喚道,“回”字剛起,那少年身形一閃,聲音堪堪落地,他已經回到了言笙身邊,坐在矮凳上,看起來獃獃的,沒有半分攻擊力。
但陶源……無論如何也忘不掉,方才那股從腳底板直竄腦門的冰涼。
像是死神擦肩而過,手中鐮刀帶起的風。
他……陶源盯着那喚作浮生的少年,眸色轉暗,衡量着自己強迫得了這姑娘的可能性……結論是,只要這少年在,誰都休想左右得了言笙。
他慶幸自己今日來了,走了這一遭,不然……怕是要打草驚蛇。
他斂了所有情緒,笑嘻嘻地將剛才抬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打着哈哈,“這小子學的什麼路數的武功,師承何處,這般厲害!”
浮生回頭,眼神兇悍,宛若被人踏足了領地的獵豹。
即便幼小,卻也已經有了最鋒利的牙齒和爪子。
言笙伸手將他緊緊握着的修羅劍拿過去,少年自始至終緊緊握着劍眼神戒備地盯着陶源,但言笙來拿,他卻也二話不說鬆了手。
言笙又將果盤擱在他懷裏,才安撫道,“同他計較做什麼,擅闖長公主府,府里的侍衛失職,自有他們將人抓起來了送交大理寺,也好在安歌面前將功贖罪些……”
“至於你,為了這種牆上君子讓修羅染血,不值當。”
浮生似懂非懂,點頭。
便是這樣的呆,看起來格外認真和耿直。陶源看着言笙要將他送交大理寺,急了,出口便喚道,“南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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