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行跟我走唄?”
舞雪聽到這句話后瞬間一愣,頓時從沉浸在哀傷中的狀態里掙脫了出來,看着眼前一臉人畜無害的慵懶少年,心中感到好笑,這又是一個憐憫自己身世,卻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良家少年郎啊。
怕傷了李易天的自尊心,舞雪換了一種曲線救國的方式:“非是舞雪不願跟你走,只是你實在不是舞雪曾經期許共度餘生的良人啊。”
李易天差點就像蹲下捂臉了,這好人卡發的,傳出去自己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還好他沒臉沒皮習慣了,強撐着揉了揉鼻子,強扯着尷尬的嘴角,眼神飄乎道:“得,合著我長得還不如一個傻子唄?”
“你也別推辭什麼了,既然我聽了你一個秘密,那麼公平起見,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洗耳恭聽。”
李易天看着遠方,似在回憶着什麼往事,過了片刻,他緩緩一笑,這笑容如同剛開壇的老酒,一口下去,醇厚暖人。
“先陪我走走吧。”
舞雪稍作打扮了一下,戴上了常年不曾離身的面紗,跟在李易天身後,一男一女往人煙稀少的赤山後崖緩緩走去。
李易天一路不言不語,步伐疾快,只管埋着頭向前走,對周遭環境目不斜視,像是一個着急趕路的旅人。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赤山的后崖邊上,在這裏放眼望去,千里原野起伏,無數的蒼翠巨木匯聚成了一望無際的碧綠波濤隨着散亂的山風飄搖不定,更遠處碧藍一線分割天地。
李易天一屁股坐在崖邊上,兩腿懸空晃蕩着,他眯着眼睛看着這壯麗瑰奇的景象,一時間心曠神怡,煩惱盡去,之前一直對是否告訴少女自己的真實身份的猶豫也隨風而去,只是一旦自己揭開身份,這遊歷江湖的遊戲就該結束了,自己也要回去面對咸陽的鐵面君王,這是他動用皇子身份庇護舞雪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轉頭笑眯眯地看着舞雪,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地。
舞雪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捋了一下裙子,文靜地坐在了李易天的身旁。
李易天像是說家裏的油鹽醬醋沒了,托鄰居趕集市的時候順手帶一瓶的尋常語氣說:“我叫李易天,是秦國的二皇子。”
“哦。”舞雪機械地應了一聲,看似毫無反應,心裏卻在瞬間翻起了驚濤駭浪!
一生飄零的經歷使她的警惕心遠高於常人,當下舞雪就被迫害妄想着認為自己陷入了一個更大的陰謀。
她苦澀地問李易天:“不知道皇子殿下為什麼盯上了小女子?可也是因為那‘禍水’的名頭?”
李易天無語地看着她,想要說寫什麼,卻感覺會越解釋越黑,最後自嘲地笑了笑:“也對,無論我何種境地,對於尋常百姓來說,我這個身份終究還是意義重大。”
“可我並不是為了某個目的而來,我只是無處可去,到江湖上藏身而已。”
舞雪內心又是一陣翻騰,是什麼人可以把七國霸主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給逼出國外?這其中又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
李易天苦笑着說:“登山觀海覽絕色,怎奈高處不勝寒?只手獨斷眾生怨,最是無情帝王家。”
“你應該也聽說過秦國二皇子是個廢人的傳言,所以秦國的二皇子怎麼能是一個廢人呢?對吧,吳哥?”
一陣清風拂過,未及舞雪有什麼反應,一身白衣的吳悔已經姿態瀟洒地負手立在李易天身後了。
他看着雙目中無喜無悲的李易天,面色複雜的嘆了口氣:“殿下,何苦如此聰明?”
李易天不答,繼續單刀直入:“吳哥,臨走之前,父皇應該找你談話了吧、”
吳悔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實話實說:“陛下要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殿下的性命,這是他和大秦欠殿下的。”
李易天心裏呵呵冷笑,是啊,以後自己與那張位子再也無緣了。
這倒也罷,只是自己那位勵精圖治,志在天下的父皇只怕以後也不會在自己這個廢人身上浪費半分溫情了吧。
他沒有忘記當初自己請戰時,李夜眼裏一閃而逝的嫌棄與慍怒,都這個時候了,你這個廢人還添什麼亂!
那一次,李易天真切地看到了帝王家冷酷無情的一面,也就是在那之後,李易天主動淡化自己在軍方的影響,借口修鍊武功,飄泊於江湖。
李易天深吸一口氣,趕走了腦海里紛亂的念頭,他認真地看着吳悔:“吳哥,現在我想帶她走,可以嗎?”
吳悔笑着點了點頭:“當然可以,只要殿下您發話,某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趙非面前告訴他,舞雪姑娘,我們殿下要了!一個金刀門,在這般沒有道理的情況下又算得了什麼!”
李易天撓了撓頭,憨厚地笑道:“犯不着,犯不着。畢竟我還沒打算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吳哥你只要關鍵時刻出下手就可以了,其餘的事情還是讓我自己來應付吧。”
吳悔本來以為李易天叫自己出來的意圖是要讓自己掀了金刀門這攤子,可沒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
臨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李易天一眼,“殿下,陛下低估你了,你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丟失了所有的記憶。”
李易天揉了揉臉,甩了甩腦袋,把回憶帶來的悲傷甩出了腦袋,笑嘻嘻地看着舞雪調戲她:“怎麼著?不認識了?還是覺得我更帥了?有沒有一種想要倒貼的衝動從心裏噴涌而出?”
舞雪白了他一眼,瞬間並緊雙指捏住他腰上皮肉,極速旋轉360°,臉上還帶着如春風般溫柔的笑意。
“殿下,調戲民女有意思嗎?”
“嘶——”
李易天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股涼氣直衝他的天靈蓋,凍的他的腦殼一陣顫抖。
我丟,怎麼女人都這麼兇猛啊?先來一個墨麟,又來一個舞雪,這世道真沒法活了。
李易天面上哀嘆不已,逗得舞雪吃吃地笑,一張俏臉容光煥發。
有時候舞雪自己心裏也在感慨,逃亡一年多以來,只有在李易天身邊時,她才笑的最開懷,最肆無忌憚,這種自由的感覺彷彿讓她回到了童年。
她歪頭看着跳腳吃痛的李易天巧笑嫣然地打趣道:“那麼,我的皇子殿下,你打算怎麼把我帶出去啊?”
李易天一臉理所當然:“你嫁給我不就完事了?”
舞雪蔥白的手指繞了髯邊兩縷青絲,貌似渾不在意的說:“可以啊。”
“呃……”李易天懵逼的表情生硬得像是硬吞下了一個特大號的雞蛋。
他呵呵乾笑着說:“不至於吧……我也就隨口那麼一說……你別當真啊,我不是要那這個威脅你。”
舞雪眼底略過一絲失望,不過這個時候李易天的觀察能力正在不斷下降,已經到了智障的水平,所以他沒有捕捉到舞雪的女兒家的心思。
如果他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就不會擔心舞雪是在試探他了,這廝絕對會沾沾自喜到認為自己已經可以憑藉顏值獨霸江湖了。
嗯……當然心裏還是會真的虛……
舞雪點了點頭,掩蓋住了自己的情緒,假裝認真地問李易天:“那你究竟打算怎麼把我帶出去?”
李易天狡黠地眨了眨眼,語氣中又恢復了對美女的挑逗:“這個嘛,年輕人嘛,你還是要嫁給我滴。”
舞雪白了他一眼,算是服了這廝,那賤性似乎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即便剛才舞雪看似無意的一句話把他嚇了個半死,本以為他能消停一會兒,結果還沒過半分鐘,他又恢復了從前的賤性。
李易天興緻勃勃地跟她介紹自己的腦洞:
“你看,雨落湖李少俠在飛雪會上出師未捷身先死,幼小的心靈深受打擊,一個人孤零零的來到赤山後崖上傷春悲秋,結果邂逅了一位絕色無雙的女子。”
“碰巧這位麗人也不喜歡打鬥,兩人在一起探討音律之道,迎着初升的旭日起舞,在百鳥紛鳴中歌唱,日久生情,李少俠情不自禁地就愛上了麗人。”
“這是很合理也很合邏輯的,這劇本有什麼毛病?”
舞雪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廝用語有些問題,可是不知道錯在哪裏,只好假裝沒有聽出來李易天話語裏的調侃的意味。
她在李易天面前轉過身子,掩飾住自己有些微微發紅的俏臉,語氣中情不自禁地帶了些期許:
“所以,你要當著天下人的面向我告白?”
聽到這裏,李易天終於發現舞雪這是對自己動了真情了,但他的心裏是真的慫啊。
前世的自己就是個鹹的不能再鹹的屌絲,戀愛經歷沒有,表白被拒的經驗倒是一大堆。
雖然這一世他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皇家貴胄,這個世界更不講究什麼一夫一妻,但是他的心裏依然存留着前世樸實且老土的戀愛觀:
表白這個事吧,輕易不要干,真要幹了,那是要反覆確認對方是能跟自己過一輩子的女人後才能採取行動的。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李易天並沒有向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小侍女下手,對風華絕代的墨麟的喜歡更只是含蓄地露了一點苗頭。
至於像一隻莬絲子一樣纏着要嫁給他的司徒曉月,他也只是以對待妹妹的態度去看待她。
不為什麼,只因為作為一個從未告白成功的屌絲來說,愛情這玩意兒,太奢侈了。
但是眼下這個狀況顯然他必須要給舞雪一個答案,而且是肯定的答案。不然她不知道舞雪會做些什麼事情出來。
李易天的心臟在這一刻瘋狂地跳動起來,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感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面對着舞雪曼妙的背影,世界在這一刻緩慢下來,兩人雖然並沒有身體接觸,李易天卻似乎已經清晰的感覺到了舞雪身上的熱度。
片刻時間,李易天卻覺得自己過了一萬年那麼久,直到他深吸一口冷氣,強迫自己冷靜下啦,周圍鬱鬱蔥蔥的景色再次回到他的眼眸中。
他一步跨到舞雪身後,雙手放在舞雪肩頭將她的身子搬轉過來,兩人四目交接,剎那間就粘在了一起。
舞雪眸子中的期許與忐忑,李易天雙目中的小心與絕決,在這一刻,深深地烙印在了對方的心裏。
李易天看着自己面前相距不到三尺的佳人,一字一句的做出了承諾:“卿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舞雪緊張的俏臉隨着李易天的話語融化開來,笑意在臉上蕩漾來,眼下雖是寒冬,李易天的眼中確實春光燦爛。
李易天也像是打開了自己身上的某個枷鎖,也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於是,赤山後崖上多出了兩個痴笑着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