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尋找媽媽(四)
夏侯惇當然明白來者是誰、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便禮貌地微微鞠了一下躬。
幾名風衣男子沒有說話,向夏侯兄弟二人拱手行禮,之後打開了那些裝着幽靈的容器,準備把幽靈帶走。幽靈們被從靈魂固定儀中放了出來,雖然他們被禁錮在了容器中,但是對外面發生的事情還是知道的。幾名幽靈飄過來答謝夏侯兄弟的救命之恩,也都紛紛為屍化的朋友感到哀悼。崔瑩也過來道謝,夏侯惇看是崔瑩過來了,便對大家說:“諸位,正是這位勇敢的崔瑩女士潛逃出去報案,我們才有機會來這裏解救大傢伙兒。”
幽靈們自然是知道前幾天崔瑩逃出去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她沒有自私地躲起來,而是想辦法解救大家。知道真相后的幽靈們都稱讚崔瑩的無私,也都哀嘆崔瑩生前命不好。
“多好的一個姑娘,”一個看起來得有八十歲的女性幽靈說道:“我這老太太死了也就死了,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麼這麼命薄呢。”
“是啊是啊。”旁邊的幽靈們也都應和起來。
“媽媽!”這時候淼淼從倉庫外面跑了進來,跑到了崔瑩的身邊,她想抓住媽媽的衣角或者是雙手,但是那小手怎麼抓也只能像是抓空氣一樣,什麼也抓不到。
“淼淼,媽媽要走了,你要和爸爸要好好活下去。”崔瑩俯下身對女兒說著,“不要太想媽媽了。”
“媽媽你去哪啊?”淼淼的眼睛裏噙着淚花。
崔瑩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在孩子面前表現的脆弱,那麼孩子也不能變得堅強,所以她努力地笑着對淼淼說:“淼淼,媽媽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崔瑩,你在那嗎?”劉躍軍也進來了,他看不見幽靈,也看不見那些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他想起夏侯兄弟說過幽靈可能會在攝影器材下成像,就打開手機的照相功能,尋找着,然而他除了一些看不清的青煙以外,什麼都看不到。但他看見淼淼在那裏哭着,就知道,向著那個方向說話就是對着崔瑩說話,“崔瑩,對不起,我看不見你,但是我知道你在那裏,你能看見我,看見淼淼,對嗎?崔瑩,我想你,你不知道我這一年多來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崔瑩在一旁聽到這番話,心情更加波動了,她雙手捂着嘴,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她無法回應他,因為她是幽靈,她說的話他聽不見,她強烈地渴望着生命,感嘆着生命的寶貴。
“崔瑩,”劉躍軍哽咽着繼續說著,“我是個沒用的人,你走的這些日子,我沒能堅強起來,支撐好這個家。但是,以後不會了,崔瑩,你知道嗎,我看到你那張照片之後,我就想,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為了淼淼,為了你。”
“抱歉,差不多到時間了,”無常司的男子見到此番場景,自然也很無奈,但是也迫不得已終於發聲了,“諸位請隨我們走吧!”
崔瑩想要抱抱劉躍軍,抱抱淼淼,但她知道就這點小小的願望現在的她都實現不了了。她在最後忍着內心無比的痛楚,對淼淼說:“淼淼,媽媽要走了。你要做個堅強的孩子,然後告訴爸爸,讓他在媽媽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一定要再給你找個媽媽!”
“媽媽你不要走!我不要別的媽媽!”淼淼哭喊着,旁人或許理解不了,她那小小內心中此時到底承受着怎樣打擊,現實對於那幼小的心靈到底意味着什麼。
“崔瑩!”劉躍軍變得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或許,即便他看不見自己已故的妻子,但他的內心卻感受到了愛人的離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着:“你也要好好的,家裏有我呢!淼淼有我呢!我愛你,崔瑩!”劉躍軍喊完這些話,終於癱坐在了地上,哽咽着,抽泣着。
夏侯淵上前一把把淼淼抱了起來,因為崔瑩他們要跟着無常司的人走了,這是不可阻攔的,他害怕淼淼會不自覺地跟上去,他知道人類觸碰到冥門的後果。
看着離去的幽靈們,夏侯惇心中一種無助感油然而生,他雖然不能理解親子之間的感情,但是他有弟弟和妹妹,也一樣的是骨肉至親。都說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然而當人們真正地去面對它的時候,又有幾人能做到看淡一切呢。今天他能帶着淼淼和她媽媽最後相見一次,可是卻沒有能力讓其他幽靈在最後見到自己的親人。放縱那母女二人最後痛哭是否是殘忍的?沒有顧全所有幽靈的平等是否又是不公的?夏侯惇陷入了沉思當中。
“對不起,最後也沒能幫你見到你的愛人。”夏侯惇走到劉躍軍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劉躍軍站了起來,控制了一下情緒,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謝謝你們,我才能在最後有機會和崔瑩說上幾句話,謝謝。”
“節哀順變吧。”夏侯惇腦海里構思了千百種安慰他的方法,但最後發現,能說出口也就只有這一句。
夏侯淵把淼淼抱到劉躍軍面前,沒有說話。
淼淼抽泣着,嘴裏還小聲喊着“媽媽”。
劉躍軍接過淼淼,給淼淼擦了擦淚水,說:“淼淼,跟爸爸回家吧。”
淼淼沒有說話,而是緊緊地抱住了她的爸爸。
“組長,可以走了嗎?”倉庫門口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已經等了很久了,那人小平頭,留着口字型鬍子,個子不高,眼睛也不大,但是看着很精神,穿着也是一身白領裝扮,只是外面沒有穿西裝而是一件皮夾克,那人便是調查科的科長——于禁。于禁一直在門口默默看着,看到父女倆有了回家的意願,這才開了口。
“辛苦了,于禁!”夏侯惇深呼吸了一下,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低落,“麻煩你送他們回家吧。”
“得令!”于禁點點頭,然後示意讓劉躍軍父女跟着自己走,還伸手想要接過淼淼。不過劉躍軍搖了搖頭,拒絕了于禁的好意。劉躍軍再一次向夏侯兄弟二人道了謝,便跟着于禁走出了倉庫,坐着來時的那輛車離開了。
“哥!”夏侯淵的語氣有些低落,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認識到安靜才是屬於此刻的聲音。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夏侯惇拍了拍夏侯淵的肩膀,“可這就是靈錄局的使命。”
秋意愈加濃郁起來,天色也逐漸黑的比之前早了。夏侯兄弟二人從東義驅車回到城區並不算晚,但到達夏侯玲的學校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夏侯惇見夏侯玲還沒有從學校里出來,便下了車,靠着車站着,等着妹妹出來。夏侯淵也下了車,站到了夏侯惇的身邊,和他聊起天來。
過了一會兒,三個少女結伴從校園裏走了出來,夏侯玲和她舞蹈隊的兩個好朋友,分別是王慧和許佳蕊。她們二人長得也都不錯,畢竟是舞蹈隊的女生:王慧雖然有些乾瘦,但是眼睛大大的,很可愛;許佳蕊有些微胖,可是個子高挑,不是很顯。三個人有說有笑地走着,夏侯玲看見了校門口等着她的兩個哥哥,跳起來招了招手,接着就像一隻輕盈的小鳥一樣飛奔了過去。
兄弟二人看見妹妹可愛的面容,一天工作的壓力盡數消散了。
“哇!好帥啊!”王慧性格比較開朗,看到夏侯玲衝著兩個帥哥跑過去,也追了過去一探究竟,“小玲,老實交代!哪個帥哥是你的男朋友啊?”
“都是!”夏侯玲調皮地仰着頭,一邊一個挽着她的兩個哥哥,“你們哪個也不許和我搶!”
夏侯惇撫摸了一下妹妹的頭,笑着問王慧:“你是小玲的同學?”
“是的,大帥哥!我叫王慧!”王慧笑着回答到。
“大帥哥?”夏侯惇差點沒笑出聲來,尷尬地看了一眼夏侯淵,“還是頭一次被人叫‘帥哥’。”
“那你說是我帥還是他帥啊?”夏侯淵見這姑娘那麼會說話,就想逗她一逗。
王慧眼珠子轉了轉,乾脆地回答道:“都帥!”
王慧這句回答把大家都逗笑了,而剛剛走過來的許佳蕊雖然也聽到了談話,但是內向的她只是抿着嘴笑了笑。
“她叫許佳蕊,也是我們的好朋友。”王慧一把拉過許佳蕊,向兄弟二人介紹起來。
“走吧!”夏侯淵拍了一下身後的轎跑,“帥哥開車帶你們吃好吃的去!”
王慧遺憾的搖了搖頭,說:“真是可惜,說好了開車帶蕊蕊去火車站的,今天她爸媽來燕都看她。”
聽到這裏,許佳蕊有些不好意思了,低着頭對王慧說:“其實我坐地鐵去也來得及的。”
“那怎麼行?說好了的。再說要是真去了,打擾她和帥哥的約會,小玲肯定不高興。所以為了我們三個的友誼,我說什麼都要陪你去接父母!”說著,王慧衝著夏侯兄妹擺了擺手,挽着許佳蕊向校外的停車場走去。
夏侯惇也向她們擺了擺手,扭頭問夏侯玲:“晚上想吃什麼?”
夏侯玲想了想,笑着說:“吃什麼你們定,看什麼電影我定!”
“死丫頭片子!”夏侯淵一聽這話立馬不開心了,“又是我們定,你不知道你說‘你們定吧’的意思就是我定嗎?”
“就你定!”夏侯玲沖夏侯淵做了個鬼臉,挽着夏侯惇的手說:“大哥,剛上了個電影叫《陰宅故事》,我們晚上看那個吧!”
還沒等夏侯惇回答,夏侯淵又開口了,“《陰宅故事》?又是恐怖片吧?”
“恐怖片怎麼了?”夏侯玲調皮地看着她的二哥,戳着他的痒痒肉說:“二哥,你是不是害怕啊?”
“成,隨你吧。”夏侯淵嘆着氣說:“到時候晚上睡不着覺,可別來騷擾我。”
夏侯惇笑着搖搖頭,示意二人上車。兄妹二人這才不嗆了,前後上了車。
吃過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也看了小玲想要看的電影,兄妹三人開心地回到了家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夏侯惇來到了書房,打開電腦查看郵件,發現燕都大學歷史系的陳教授給他答覆了。信中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夏侯先生,
你好!我已經研讀過有關漢代三國時期的歷史文獻,沒有發現有‘夏侯玲’這個名字出現,至少可以判斷出它沒有出現在曹魏早期。
當然,或許沒有找到是因為在下才疏學淺,孤陋寡聞,夏侯先生可以再請高明之人查之。希望這些信息對夏侯先生有所幫助。
燕都大學歷史系
陳振”。
讀到這封信,夏侯惇陷入了深思中。相比歷史上的夏侯兄弟並非親生兄弟而自己卻認為夏侯淵是自己親弟弟這件事而言,夏侯玲的存在讓他感到更為不可思議。而陳教授這份郵件更這讓他感到破解自己身份之謎更加遙遙無期,因為正是這封信讓他之前關於自己身份的各種推理,包括穿越假說、寄魂假說還有轉世假說等等,統統變得難以成立。除非,夏侯玲不是自己的親生妹妹,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難道真是這樣嗎?夏侯惇的腦子一陣陣地犯蒙,他沒有多想,也不願多想。他關上了電腦,來到浴室,決定沖個澡就結束這勞累的一天。
一場秋雨一場寒,連着下了幾天的雨,天氣也愈加寒冷了。那也是一個雨天,晚上十一點多,老張帶着老婆兒子,連夜從北慶縣城回中心城區的家,驅車在盤山公路上。
“都怪你,”老張媳婦抱怨着,“就知道陪你爸媽在那嘮叨,都幾點了,這還下着雨呢!”
“老兩口不是也想孫子嘛,”老張解釋着,“讓咱冬冬也多陪陪爺爺奶奶。”
“陪什麼陪!”媳婦更加氣憤了,“老兩口的錢都讓你大哥一人吞了,要陪也是他家孩子陪。”
“這跟錢有什麼關係……”老張不耐煩地說道。
“是沒關係,但這能看出當爺爺奶奶的心不心疼這個孫子,”老張媳婦說,“噢,小時候孩子蔫了吧唧,他們愛答不理,還逼着咱搬走。現在咱冬冬國際奧數拿了第一,又覺得能指望上了唄!有這種爺爺奶奶嗎?什麼東西!”
“小聲點,孩子在後面睡著了。”老張剛說完,一腳剎車停在了路中間。
只見前面有一個穿着破舊連衣裙的女孩,抱膝坐在路當間,頭埋在了懷裏,只有長長的頭髮從肩膀兩側耷拉下來。
老張下車盤問:“小姑娘,你怎麼了?”
老張媳婦見狀也下了車,雙手搭在額頭上擋着雨,“這是誰家孩子啊?大晚上的怎麼在這啊?”
“你們留下陪我玩吧!”小女孩繼續低着頭。
“這孩子怎麼了?”老張看了一眼媳婦,伸手去拉那女孩的手。然而老張抓到的竟然是一隻冰涼的,乾枯的手,上面還沾着粘稠的液體。老張聞了聞自己手上沾的液體,是一股血腥惡臭的味道。
而就在此時,那個“女孩”緩緩抬起了頭,露出它那張腐爛不堪的臉……